《唐季炎》汐绿

1、上篇 祸之始

　　上篇祸之始
　　那一年，他还不叫唐季炎。
　　母亲总是叫他，炎儿。
　　炎儿是个很调皮的孩子。大人们总是很头疼，却也总是用怜爱的目光看他。在这个不大的小镇上，有了像炎儿这样的孩子，才会多一份生机。
　　他的父亲，叫做唐梦菱，据说出自一个虽不大却地位显赫的家族，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家族里的人。但是母亲曾说过，他有一个叔叔。
　　那一年，他只有五岁，记得的事情并不很多。他只知道，他曾经住在一个叫做墨溪的小镇，往东走二十里的路就可以到达津肆城。墨溪镇虽然很小，但民风淳朴。唐炎在这个小镇中生活得十分快乐，每天带着一群小伙伴捣捣乱，惹惹麻烦，俨然是个孩子王。有时候也会惹点大事来，比如说把附近村子的小孩子打哭了，大人找上门来，总是父亲母亲给别人道歉，而他躲在后面做鬼脸。有时候邻居也会帮帮忙。大家都说，唐炎这孩子机灵得很，又长得齐整，将来一定是个帅小伙儿。母亲听了总是微笑。即使是惹了祸，母亲也总舍不得打他。而父亲虽然严厉，却是他最敬佩的人。镇上的人都说，唐先生是全镇最有学问的人。他总是为父亲感到自豪。
　　但是这一切，却并不长久。
　　那一年的夏天，天气格外的闷热。往年的蝉声听不到了，似乎连蝉也觉得太闷而躲了起来。他记得那个时候，镇子南面靠湖的地方，到了黄昏总是有很多人泡在水里，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闷热。
　　不寻常的不只是天气。
　　那一天过后，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再也没有了往常的模样。
　　似乎连笑容都离他远去了。

　　“混蛋啊，热死了！”唐炎用他的小短手拼命地扇着扇子。
　　坐在他旁边的母亲正给他缝着新衣服。母亲空出手来摸摸他的头，又接着手上的工作。这个孩子虽然嘴里抱怨，但却一直坐在母亲身边。他扇扇子的角度挑得很好，扇出来的风不但吹得到他自己，也吹得到母亲。母亲明白自己的孩子其实很懂事，但也犟得很，说出来他绝不会承认，所以也不揭穿他。
　　这样过了一个时辰，母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炎儿，出去玩吧，娘要做饭了。”母亲将未完成的新衣放在五斗橱上，给了唐炎几个铜钱。
　　“娘真好！”唐炎笑得眯起了眼，撒丫子跑出了家。
　　母亲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笑，再转身向厨房走去。
　　而飞快地向邻近巷子跑去找伙伴的唐炎并不知道，他错过了母亲的最后一个笑容。

　　唐炎手里拿着包刚买的五香花生，得意地在伙伴们中炫耀着。
　　“想吃吗？想吃就叫我炎哥哥！”
　　“炎儿是混蛋！”洋洋是和唐炎同岁的孩子，住在同一个巷子，却是从小的死对头，一见面就吵，非要争谁是老大。虽然他很想吃花生，但却不想叫唐炎哥哥。
　　“有什么关系嘛，炎哥哥本来就比你大一个月。”蕾儿总是跟在唐炎的后面，俨然就是唐炎的小尾巴，立马就帮唐炎说话。
　　“就是嘛，叫声哥哥又不会掉块肉。”旁边的孩子也都纷纷帮腔。墨溪镇本就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在这里五香花生算是最高档的零食了。小孩子们都馋得很，反正唐炎是他们之中最大的，平时喜欢争吵的几个也都“暂时休战”了。
　　“哈哈，这才对嘛。”这下唐炎可开心了。他的家境算是不错的，父亲一半时间在私塾里教书，剩下的时间就在医馆里待着。他父亲的医术在镇子上小有名气，有时候会到大户人家出诊，诊金不算低。所以这一群小孩子里，也只有他可以天天从母亲那里讨到几个铜板。
　　他把一包五香花生交给蕾儿，“蕾儿帮我分，每个人都有噢。”说完还挑衅的看了洋洋一眼。
　　小孩子们欢呼了一声，都围在唐炎和蕾儿的身边，包括原来喜欢和洋洋玩在一起的几个。这可把洋洋气坏了，偏偏自己又拿不出另一包五香花生把“小弟”们吸引回来，只好狠狠地蹬了唐炎一眼，转身就跑。
　　“哎哟！”
　　一群小孩子本来就在离巷子口不远的地方，外面就是大街了。于是洋洋这一跑，刚冲出巷子就撞到了人。
　　“没事吧？”被撞到的青年一把拉住向后倒的洋洋。
　　“唐叔叔？”
　　这个穿藏青色长袍，背着药箱的青年，就是唐梦菱。
　　“爹！”看到父亲的唐炎立马飞奔过来扑到父亲的身上。
　　“你这孩子，又在瞎闹。”唐梦菱一看眼前的状况就明白了七八分，毕竟这种事在这些小孩子身上隔三差五的就要发生一次。今天还打架，明天又在一起玩了。
　　“才没呢，是洋洋死要面子不肯叫我哥哥！”唐炎得意洋洋。
　　“唉。”唐梦菱无奈地谈了口气。“算了。已经酉时了，也该吃饭了，都回家去吧。”这句是对着那群孩子讲的。
　　“炎哥哥再见，唐叔叔再见。”孩子们都散开了。唐梦菱这个教书先生在孩子们眼中的形象还是很好的。
　　“走了，炎儿。”唐梦菱一把抱起儿子往回走。
　　“哎，爹，回家不往这边走啦。”唐炎发现父亲没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连忙提醒。
　　“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唐梦菱揉揉儿子的脑袋，“是爹的弟弟哦，你的叔叔。”
　　叔叔？唐炎还是第一次听自己父亲提到家族里的人。“真的吗？”这下他又兴奋起来了，“好啊好啊，爹爹快走！”
　　不一会儿，唐炎就见到了之前从没见到过的叔叔。
　　他的面容和父亲有着七分相像，看上去年轻了几岁，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却华美了许多，身上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似乎父亲的家族确实不凡。
　　“叔叔好！”一见到人唐炎就打招呼，开心得不得了。
　　但是这位叔叔却没有露出笑容，甚至没有看唐炎一眼。他只是对唐梦菱说：“你决定好了么？”
　　“是的。”唐梦菱将怀里抱着的唐炎放到他怀里，“你带炎儿走，这里就由我来解决。总要有个了断。”
　　“哎，爹？”唐炎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但是这次父亲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对他笑了笑。
　　于是那位叔叔就抱着唐炎走了。
　　唐炎以为，这只是到叔叔家去做客。或许，父亲和母亲只是有什么事要忙，没有空照顾他，才把他托付给了叔叔。而且，这个叔叔看上去虽然严厉，抱着他的动作却很柔和。唐炎虽然只有五岁，但感觉所比大人要准得多。他知道这个叔叔对他是很好的。
　　只是他不知道，这次离开，他再也回不到家乡。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父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