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我真不吃米饭

11、第 11 章

　　17.
　　秋末的傍晚，通常伴随着一场浓郁的大雨，洗刷着荒凉的人间，努力搭建那个属于雨的世界。
　　周鹤再三考虑，还是撑着黑色的雨伞来到了墓地，他远远只看到一个女孩撑着和他一样黑色的伞，穿着一身黑衣，在那个墓碑前静默着。
　　“你是…”他用询问的目光看那个女孩，女孩很漂亮，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
　　“我是陈想想的朋友，我叫夏小荷。”她微笑着说，继而看了看陈想想的墓碑，顿时红了眼眶，“我…”她低下了头，她的情绪晕染的一步到位，不加雕琢，似乎像演绎一般。
　　周鹤有些木然，他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昨天傍晚，四个人在一起商量案子进展的时候，何路说过方橙提及过陈想想的死和面前的这个女孩有关。
　　“陈想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问她。
　　她擦了擦眼泪，看着他的眼睛。“她是一个很自卑的女孩，但又是一个很温柔，很值得信任的女孩。”她抬头看了看下着雨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那些素静的花朵。“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快乐。”
　　周鹤见过陈想想，夏小荷的那些形容和他记忆里那几幕自然也是吻合的。
　　“那你呢？”夏小荷突然笑着问他，“一个记者，怎么会出现在想想的墓前？”
　　“可能是有缘吧，偶然见过几面。”周鹤也不知道他今天来到这里的原因，只是冥冥之中，感觉是上天引领他来到这里。“还是来送送吧。”他听见雨点落在伞上的声音，噼噼啪啪，汇成悲哀的默章。
　　“你觉得，想想的死是意外吗？”他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说？”夏小荷吃了一惊，“媒体，警察，甚至是陈想想的父母不都发布声明说是自杀吗？”她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浓厚的光采，“难道…想想的死有蹊跷？”
　　“不知道。”他不好给夏小荷一个正面的回应，“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好吧，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一定要找到真相。”夏小荷蹲了下来，把她的手扶在了陈想想的墓碑上，“想想，刚刚结束的考试，我就拿到艺考考试的录取通知书了，这个月底，我就要去国外的戏剧大学留学了。”她的眼泪夺目而出，“你一开始的梦想，我代替你去实现。”她擦了擦眼泪，“本该属于你的人生，我会替你好好过下去。”
　　雨，忽而下的更大了，寒风席卷着猛烈的雨点击打在伞面，似乎在叫嚣着生与死阴阳两隔的不公。

　　告别了夏小荷，周鹤一个人走在洒满落叶的林间小道上，他轻踩着枯独的枝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秋日的傍晚，周焱和柳映红会拉着他的小手，一起漫步在静谧的小道上，如今时过境迁，他倒成了这暮色黄昏里唯一的幸存人。
　　他忽然发觉雨停后，随手放在墓碑旁的雨伞还在原处，于是他又决定折返回去拿。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陈想想的墓碑旁，一次次地磕着头。
　　走进一看，是陈弃。
　　“又见面了，叔叔。”周鹤把他扶起来，两人一同坐在陈想想的墓边，望着远方的天。
　　“唉。”他不说话，只是用混浊的袖口擦着流尽了眼泪的眼睛。
　　周鹤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从小就和我的母亲被我的父亲家暴，上大学那年，父亲用我的身份证办理了贷款，母亲绝望与愤恨交加，杀了我父亲。”他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揭开他那一段伤疤。他没有正眼去看陈弃，只是用余光知道，他在默默听着他的人生。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母亲被当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杀了。”周鹤鼻子很酸，但他总要面对这个不能忘却的回忆。“虽然连环杀人案的真凶抓到了，但全世界只有我知道，我的母亲是被人模仿了连环杀人的手段杀害的。”他摇了摇头，“我一夜失去了双亲，悲痛欲绝，
　　而真正的凶手，仍然在这个世界胡作非为。”
　　陈弃听得瞪圆了眼睛，他扭过头看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孩，眼里确是沧桑和成熟。
　　“为什么…不申请司法再审呢？”
　　“因为过去了很久，仍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有足够的社会吸引力让案件重启。”周鹤苦笑着摇摇头。
　　“这…”陈弃默不作声。
　　“知道我是怎么努力度过那段最难的时光的吗？”他笑了笑，看着陈弃的脸，“是你们想想，我在海边遇见了她。”看着陈弃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继续说道，“陈想想活在更大的不幸中，她被同龄的孩子们校园暴力，他们把她装进麻袋丢在海边，她该多绝望啊。”
　　“我…”陈弃想说些什么，可半天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她如同活在地狱，可她在鼓励我要活下去，她给了我最大的信心和勇气。”他握住陈弃的手，“所以想想爸爸，连我一个普通的记者都在为想想的真相努力，你怎么能放弃想想，放弃真相呢？”
　　一颗泪水从陈弃的眼里最后流了出来。
　　“谢谢你…孩子…谢谢你为想想做的一切，你说的对，我应该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只是最直接的证据…我也没有了。”他的眼里杂糅满了悔恨与期待。
　　“陈想想的日记。她在日记里，记录了她一直暗恋的女孩。”
　　周鹤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女孩？”
　　“是。”陈弃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我的女儿，是同性恋。”他突然自嘲地冲着周鹤苦笑了笑，“其实当众说出这种话也没那么难以启齿，是我一直以来固有的思想，压迫着我，让我想保护想想最后的尊严。”
　　“那个女孩…是谁？还有什么别的信息？”
　　“她在日记里提到，她喜欢的那个女孩，叫夏小荷。”陈弃停顿了，“还有一个叫方橙的女孩，只是因为想想的性取向，不停的在对她进行校园暴力。”
　　“除此之外，她还提到了另一件事。”陈弃压低了声音，适意周鹤靠近他。
　　“一个名为武星的男生，当着陈想想的面，侵犯了夏小荷。”
　　忽而是又一声剧烈的雷声降临，天上再度下起了大雨。

　　一天后。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是周鹤第三次翻遍了武正德的工作室，他想要找到他杀害柳映红的证据，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无力的坐在一旁，看着武正德最新编辑的文件，也是陈想想案的评论，他似乎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不遗余力地把他的情绪倾诉在文章里。
　　他滑动着鼠标，打开了文件。
　　“瞠目结舌的自杀者——一名女同性恋”
　　他被这个标题吓了一跳，继而是吃惊而又迅速的滑动着鼠标。
　　他说陈想想是一个同性恋。
　　是一个令人恶心，败坏社会风气的污点。
　　他说她该死。
　　周鹤实在难以理解，他为什么对每个人都抱有那么强烈的恶意，从损害柳映红的名誉和清白，再到践踏陈想想的尊严和人格，周鹤不明白武正德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真相的。
　　可他看到他专栏下面的留言，他不禁作呕。
　　无数的网友附和着武正德先前文章的观点，也许在周鹤看来是无法认同的，那些匿名的网友们却肆意的成为了推波助澜的加害者。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不明事实真相，只是一味的主观发声，甚至会在网络上吵起来。
　　他刚关上了电脑，武正德就从门口走了过来。
　　“刚才在找什么呢？”他笑着说，眼神里露出狡黠的光芒。
　　“啊…”周鹤一下子懵住了，直到武正德指了指他桌前一直正对着周鹤的微型摄像头，周鹤才一阵后怕。
　　“在找我杀害你母亲柳映红的证据吗？”他凑近了周鹤，“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我还想和你多装几天的，没想到你演技太差了。”
　　他的眼神忽然凛冽起来，凶狠的盯着周鹤，他忽然顺手从一旁的工作台上抽出一管液体注射器，迅速的冲周鹤刺去，周鹤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觉得颈后一凉，很快是再也睁不开的眼睛。
　　他倒在地上，昏迷前看到的最后景象，是离自己不远处的注射器，器壁上绘制着的黑色骷颅头像，黑色感叹号，和那三个血色的大写字母让周鹤的大脑运转了最后一次。
　　“极度危险药品——KCN（含钾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