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狂沙》小W李博

4、无依无靠

　　说来也是缘分，春巧不但把澹月当成妹妹，跟这个温柔体贴的齐阿姨也格外的亲昵。
　　好多不愿意跟外人说的话，春巧都悄悄说给齐玉书听。她担心妈妈醒不了，担心爸爸借不到钱会出意外，担心寄托在大爷家，还没到两岁的弟弟秦立峥受委屈……
　　春巧说话时的小眼神，让齐玉书心酸得直想哭。
　　纵使在医院工作十多年了，总以为见惯了人间各种惨剧，心会变的硬起来，可面对这样的事，这样的孩子，齐玉书又怎么可能硬得下心呢？
　　伤口拆了线，齐玉书就出院了。临走之前，她特意去姚欣萍的病房找到春巧，把手机号码，家庭地址都留给了她：
　　“阿姨还得休息几天才回来上班。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遇到什么困难和麻烦，记得找我。过两天月月的爸爸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带着月月过来看你，俩人一起去吃麦当劳。”
　　齐玉书温柔的话语，让春巧眼中结了冰的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
　　“嗯，谢谢齐阿姨！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康复。”
　　齐玉书把春巧抱进怀里。
　　“谢谢你！齐阿姨也祝你能心想事成，祝你的妈妈能尽快醒过来。有你这么好的孩子，妈妈舍不得不醒啊！”
　　……
　　人间不如意常有□□，姚欣萍纵有千般不舍，还是争不过命运的桎梏。齐玉书出院后的第二天，她就撒手人寰了。
　　送妈妈上路的那天，春巧抱着妈妈的头怎么也舍不得撒手，只是一直停不下来的眼泪让她憋住了，她听周围的大人说了，如果活人的眼泪掉在了往生者的身上，她会走得不安。
　　春巧不想让妈妈担心，她想妈妈像童话故事里说得那样，早日到达天堂。
　　从火化场出来，春巧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从始至终帮着医院办理了姚欣萍后事的赵卫把她带上了车，和同事一起送春巧回老家。
　　经过这段时间的认真勘测和分析，以赵卫的专业经验来看，这场车祸应该另有蹊跷，绝不是简单的意外和逃逸这么简单的事。
　　可就算他想深入调查，也得当事人配合才行。秦祖鹏一走了之，留下将死的妻子和小孩子，赵卫没法办了。如今姚欣萍撒手人寰，赵卫能做的，就是把举目无亲的孩子送回去，让她的亲属们出面照料一下。
　　那个时候，从天津到盐城，800多公里，要走大半天。一路上春巧一句话都不说，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体味着身体中久久难以散去的妈妈的味道。
　　她还小，不懂得什么叫未来。一个连眼前的日子都不知道如何过的孩子，就算懂了又能怎么样？
　　看着小女孩倔强中的无助，赵卫心中充满了怜悯，虽说一次交通事故带来伤害，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但他还是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会一直跟进这个案子，找到肇事者，给这个破碎的家庭一些安慰和补偿。
　　到了春巧的老家，天都黑透了。车子直接开到了春巧大爷家门口，女孩儿喊着弟弟峥儿的名字往屋里跑。
　　峥儿没露面，大娘利索地出来了。
　　“欣萍，事儿办得还顺利呗？咋又回来了？老二不是说……”
　　大娘边说往外走，一眼看见跟在春巧后面的两个民警，顿时愣住了。
　　“你们这是……巧巧，咋回事？你娘呢？”
　　……
　　秦祖鹏在姚欣萍出事以后，回了趟老家，只字未提出车祸，妻子病危的事，谎称自己正在做一个大项目，老婆孩子从此就跟着自己定居天津，这次他回来，就是为了接儿子秦立峥。
　　秦祖鹏的话，大伙不是不疑惑，这么大的事，姚欣萍该跟着一起回来才是啊。家里这么多东西也不收拾就这么走了？不合常理啊！
　　秦祖鹏则辩称因为刚安个家，事儿实在太多，还得忙着给闺女找学校，给儿子找幼儿园，自己生意的事忙得一塌糊涂，忙里抽闲过来接趟孩子。等过些日子都顺了，姚欣萍再回来收拾这边的东西。
　　这么一说，好像又合情合理了，也就没人再追究了。
　　秦祖鹏本事大，在老家呆了两天一宿，把自己现在做的生意吹得神乎其神，忽悠着亲戚朋友投资一个稳赚不赔的大项目，加在一起拿走了十几万。
　　如今警察领着春巧回来了，大家才知道事实真相。秦祖鹏说的全部都是谎话。秦祖鹏已经失踪了，他们被骗了。
　　一时间亲戚们大惊失色，瞬时便闹得天翻覆地。
　　情绪失控的人们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对春巧推搡辱骂，把怨恨、愤怒发泄在无辜的小女孩身上。不知是谁挑头，闹了一阵子的亲戚们，拉着春巧往她的家里走，进了门便开始聚众抢夺财物。
　　从始至终，春巧犹如陷在狼群中的羊羔，不知所措，无力反抗。默默承受着曾经的亲人们给予她的无情伤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比她矮小很多的影子出现在她的跟前，一边喊着姐，你别怕，一边奋力争抢大人们手中秦家的财物。只是人单势孤，小男孩没有抢到任何东西，还挨了他爹一个大嘴巴。
　　“小混蛋！赶紧滚家去！再跟着搅和，仔细你的皮！”
　　小男孩是春巧的堂弟单立峭，老叔秦祖明家的独子。春巧和大峭俩人傍肩儿长起来，感情深厚。
　　女孩子发育的早，春巧从小到大都比他壮实，可大峭个小脾气不小，就算是个弟弟，也总是承担起保护春巧的责任。如今看到这么多人欺负姐姐，大峭就算再挨几个耳光也无所畏惧。
　　“你打死我我也不怕！就是不许你们欺负巧巧！把东西放下！放下！你们把东西都拿走了，巧巧怎么办！”
　　大峭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呼喊的声音也带着哭音，但并不妨碍他像小狮子一样左冲右撞，就算又挨了大人的骂，甚至拳打脚踢也不停歇。
　　一直傻站着的春巧终于醒过味了，上前紧紧抱着大峭不松手。
　　“就让他们都拿走吧！反正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弟弟也不要我了。大峭，这些东西都没用了，你就别拦着了，别拦着了。”
　　春巧哭了，大峭也哭了。可小狮子不服，奋力挣脱春巧的怀抱，大声说：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以后我不当你弟弟了，我给你当哥哥，我护着你，不许别人欺负你——把东西放下！钱不是巧巧骗的，你们凭什么抢东西！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
　　没人理会孩子的呼喊，尽管大峭喊哑了嗓子。春巧搂着哭得比她还惨的大峭，安慰着他。
　　赵卫和同事从镇政府回来，秦家已经家徒四壁了。空荡荡的房子里，两个哭得脏兮兮的孩子相互依偎着，用泪水驱赶着人世间的无情与残酷。
　　春巧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赵卫和秦家的亲属商量她以后的生活问题，亲戚们都说要把她留下。但赵卫听得出他们的画外音，留下春巧，不过就是用她来引秦祖鹏回来还钱，至于孩子今后怎么生活，根本没人在意。
　　看看那个一直站在一边，紧闭双唇一脸无辜的小女孩，赵卫这个两个孩子的爸爸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即便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他就是不忍心把孩子扔下就走。
　　最终，赵卫狠了很心，没跟同行的民警商量，自作主张，打着还要带着春巧回天津，办理车祸后续手续的旗号，打发掉了这帮如狼似虎的亲戚。
　　一行人在镇上的招待所休息了几个小时，天还没大亮，赵卫他们早饭没吃，就带上春巧离开了老家。
　　此时天亮不久，太阳还没出来，前方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春巧的脸紧贴着车窗，她不知道今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她想记住这里的一切，又想忘记曾经的过往。
　　车子刚刚开出小镇，再经过一条窄小的土路后，就要要上国道了。赵卫刚要踩油门加速，一个小身影从路边快速闪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人是大峭，只见他身上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口袋，没等赵卫停稳汽车，就匆匆跑到后座的车窗旁，啪啪地拍着玻璃，急切地大声嚷嚷着：
　　“巧巧，巧巧你快下来，我给你带了辣条，大白兔，泡泡糖，还有我妈腌的鹅蛋，还有包子！包子是昨天晚上蒸的，你爱吃的芹菜馅。辣条和糖是我攒的，鹅蛋、包子是我偷的。快下来呀！”
　　春巧打开车门下了车，赵卫和同事也下来了。
　　天空中太阳已经露头，霞光照射在一对儿小姐弟的身上，让他们犹如天使般的无暇纯净。
　　大峭不但带了好吃的，还带了他拼命抢回来的书包。
　　“拿着，你的书包，里面啥也没少。听我爸妈说，你得在天津住上好些日子，他们还说那边得有户口的人才能上学呢，你没户口，上不了学。不上学你干嘛呢？你又那么爱上学！那你有空就看看以前的书，回来就算留一级也没关系的，咱俩同年级更好，我就能一直保护你了。”
　　大峭说话又快又响亮，一副不容辩驳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