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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主考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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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殊最初的打算是参与府试,而后普普通通地因为考得太差落榜。有了胡先生的指导,准备不足的他正常参与了考试。
人才的选拔在哪里都是层层筛选、十分严格;有那几个大神在前面神仙打架,周殊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摸鱼拿个差不多够的成绩。
如今的大楚有十六州府,每个州府每年于固定时间面向行政区内所有通过乡试的学子举办州府试。考题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中央下发的、针对各个州府现状的考题,其二是州府所在地的面试,从京城中参与过殿前试的半实权官员派遣担任考官,同时,从往届的殿前试的状元中选举出一人担任主考官。
府试比起乡试,最大的差别便在此处——有中央下发的试题,有参与过殿试的人作为考试的一环,因而它有更强的认可度。
考题涵盖的内容并不复杂。周殊选的是算学一科,涉及内容简要来说就是数学,也包括相当一部分的实际应用。这一科本朝通常视其为自然科的附属科目,有精通星象、水文、术算、机巧等多门学问的治灾专项人才五皇子挡在前面,今年两科报考的人数寥寥无几。
考题难度相对较大。如果周殊作为一个教高三的政治老师来做答,他绝对一道题都看不懂。
“所以说,不要认为小说内容有存真的可能性啊……”梦里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主角穿越后神挡杀神,但事实上,哪怕是今穿古,穿越后连语言不通都是个大问题。科举也一样,大楚算学的州府试,怎么也得有博士的水准了。
周殊研好了墨,提笔对着厚厚一沓的试题开始写计算过程。
一整套题,周殊做下来敢保证七成的正确,另外三成他尽力做答了,对不对还需两说。
答完题从考试的独立房间里出来,周殊走到了考场最前的座位等待。面试与笔试同时进行,三天时间内如果不能答完卷面并参与面试,会被视作弃权。
在他前面已经有两三人正在等候点名。
“兄台你好。”坐在周殊旁边的人非常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你好。”周殊客气地跟这位哥们儿拱手,以示尊敬。
“兄台你说今年的水文题是不是有点太难了?依河流动向修筑防御工程,我总觉得这题应当交给武科的学子。”
水文?周殊摸了摸下巴,“这我倒是不甚明了,我是算学科,卷面最难的题应是一道涉猎自然科的计算星宿区域位置状态。”
“算学?”那哥们儿一愣,“原来今年也是合并到一处……我见考场里尽是自然科的黑川旗,还以为算学今年终于人多到另辟院落了呢。”
这话听着真是凄惨啊。周殊闻言给他指了个方向,“喏,西北边最角落里的位置,那里有约莫二十间是算学。算学听起来不甚实用,怎么也不会有自然科这样受重视。”
“嘿,说是受重视,报考的学子也不见有几人。哪里比得了进士和明经啊,出来是要当官的。那可真好。”
周殊看他心生憧憬,好奇道:“你为何不考明经?这比起自然科,难度还要简单不少吧?”
“喜欢这门为救灾而生的学问嘛。你是不知道,当年我家……”
“咳咳!”坐在周殊和话痨哥们儿前面的那人不耐烦了,“两位,还请稍稍安静一些。我正在整理思绪。”
“哦哦,不好意思啊。”哥们儿讪讪地笑着挠了挠头。
“不提我的私事了。”他低声说,“今年自然科的考场,据说是李长青前辈担任考官!”
李长青……周殊思索了一下,名字耳熟,似乎是个比较厉害的治水官。
见周殊反应平平,哥们儿补充道:“李前辈是当今朝中防灾的第一人!前年西陵府的震灾、去年江上府的多雨,都是他顶着那位的压力一手打点的。听闻今年五殿下参与了津淮府的州府试,不知道两人面试会有如何一番高谈阔论……哎,不能在场旁听,当真遗憾啊。”
“那位?”
“就是那位嘛——名字我不敢说,你知道的。”哥们儿眨眨眼,指了指天,“一人之下,权倾朝野。”
周殊听见这个“伏地魔”一样的称呼,有些别扭。
前些天刚来一个“处刑人”,今天又来一个“司国”。怎么这么多的蛇精啊,不要伏地魔!
“那位能给出什么压力?”周殊捏着鼻子问下去。朝堂上局势复杂,对于地位尴尬的司国,多了解一点总归不会有错。
“当官的不办事,还能是什么压力?”哥们儿贴近了许多,压着嗓子用气音说,“还不是贪。李大人一个清官,偏偏遇见这么一个老虎拦在路上。陛下也不知怎么想的,治灾大事的领头人,这天大的职责交给一个郁家的小人,还对他用人不疑。估计贵妃娘娘背后没少吹枕头风。”
“这,又有郁家什么事?”
“你们两个!”排在最前面的学子压低声音轻吼,对着周殊二人怒目而视,“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呢!”
那脑子缺根弦的哥们儿后知后觉地白了脸色,连忙捂住嘴。
“多谢兄台。”周殊对他颔首示意。后者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似乎从未在意过身后两人的议论纷纷。
考场之中并无闲杂人等,但谁知道有没有暗卫埋伏,替皇帝观察这一代学子的品行与才能?周殊感觉得到附近没有多余的人,并不习武的其他学子却是不知。
“兄台,”周殊见那哥们儿不敢再说,主动地搭起了话,“你可知晓今年的主考官是谁?”
等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闻言也悄悄竖起耳朵。
“这我就不是很确定了。”他思索着,“我其实是幽云州的人,年前随家中商队来做一单生意,机缘巧合下留在这里继续州试。主考官是谁,历年都会被隐藏起来,我的消息渠道还不够这么灵通。”
“没有小道消息吗?”
“唔……其实……”哥们儿又挠了挠头,“其实还真有。”
房间内,考官点名下一位进门,排在最前的那兄弟心怀遗憾地起身,整肃表情后敲门而入。
周殊前面的哥们儿思量半晌,等从考官屋里出来的人也走远了,才说:“有一阵子,京中有一小撮人笑谈说,今年的主考官是陛下的暗卫首领。但不合规矩——暗卫首领可不是参与科举选拔的,他怎么让其他考官信服?他又有几分才学去考验试炼最终脱颖而出的栋梁之才、将他们送上殿试?”
周殊也附和道:“这传言确实离谱了。”
另一边。
被考官认定有资格进入殿试的郁尧年从面试的房间里出来,侍者站在他身前两步为他引路。
“学子请这边走。”
郁尧年微微点了点头,跟着侍者走过侍卫的看守,拐到考场院落的最北面。
到了一扇朱门之前,侍者止步于此,敲了敲门,侧身退开,柔声恭敬地说:“请学子进门。主考官等在里面。”
郁尧年走到门口,看了侍者一眼。
畏惧,但能保持相当的姿仪。似乎有武功,看不出具体深浅。
由这样的人守在门外……
他推开门。
门里是专门留给主考官面试学子的地方。郁尧年听安先生说过她当主考那年的样子:朱门后有一套实木桌椅,有茶水,此外主考官有纸笔,但学子只能口答。
相比安先生的叙述,此时的景象要浮夸数十倍。
门后熏香的气味率先被人捕获,郁尧年分辨得出那是皇帝特许下,在皇室外专供郁家的一种名贵香料。里面确实有一套桌椅,雕花红木的;桌子一南一北两个座位正对着,坐前白玉盏中散着袅袅茶香。
茶水之外,桌上摆了一局棋。
而郁尧年正对着的那位主考官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棋子,左手执白,右手执黑,自得其乐;他身后一名黑衣侍者劲装佩刀,头戴鬼面,正是“处刑人”。
郁尧年反手关门,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听见落座的声音,主考官终于舍得把注意力从棋局移到考生身上。
“郁少爷。”他用的是敬称,言语中的戏谑却十分刺耳。
“柯主考官。”郁尧年不卑不亢地回应,坐着对他行了个弟子礼。
柯晦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皮笑肉不笑地将手中的玉石棋子丢在桌上,叮铃脆响中发问:“少爷打算州府试拿个什么名次?”
郁尧年无动于衷,脸上僵直着无半点表情。“柯主考官,你不该问这话。”
柯晦恍然大悟般摆手:“瞧我说的。既然是郁家人,当然该是最优秀的那个,也只有第一等的位置配得上郁家。”
说罢,柯晦不顾郁尧年的反应,自顾自地笑开了。
郁尧年没有回答,等他笑够了才问道:“你在这里,是父亲的意思?”
“是啊。不然还能是皇帝的意思?”柯晦毫无顾忌地说,“毕竟是个状元,不用可惜了,不是吗?”
“你居然也配得上状元。”
“多谢郁家权势滔天,赐我一个无比荣誉的虚名。”柯晦站起来,躬身一礼,待他抬起头来,一线寒光已架在他的颈侧。
“处刑人”手中的兵器是特制的,那一根长刺如刀剑般在侧边也开了锋,贴近皮肤的那一处,鲜红的色彩缓缓溢出。
“哈哈哈哈,你还能杀我不成?”柯晦笑着推开“处刑人”的手臂,后者退后两步,重新站到原位。
“你的考题呢?”郁尧年面无表情地问。
柯晦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忽地又堆满了笑容,“郁少爷既然想答题,就来答一下我的棋局吧。”
郁尧年瞥了一眼:“黑子势颓,或将无力回天。应当是白子中盘胜。”
柯晦摇头:“既然是中盘,便不该有无力回天一说。”
“全看下棋之人想不想让他活了。”
“哈哈。”柯晦拍手叫好,“是啊,郁少爷。还请记住,在朝堂之上尽数是棋子,而郁家……是下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