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云烟 第一部 月默弦吟》死亡&幻影

17、真面目

　　自额娘去世已经七天，虽然已经过了三日的守孝日，但我仍执意要留在冷宫。我是害怕面对父皇对我的保护。
　　父皇查出了杀害额娘的凶手，果然与太子妃有关。父皇不顾非议地赐死太子妃，下旨另为太子选妃。但太子却表示无心娶妻，赐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另外，父皇还宣布了一件令众大臣匪夷所思的旨意：特许五皇子可以参政。
　　我当然知道父皇的用心，他是希望我可以相信他。
　　“外面怎么这么吵？”我问一旁的宫女。
　　“回五皇子，听说昨夜有刺客，宰相被杀，刺客行刺皇上未遂，已被抓。但刺客可以轻易潜进皇宫，有损皇宫形象，因此正加派人手。”
　　有人行刺父皇？！
　　好在未遂，也对，以父皇的身手……
　　“莫言、莫凌！”
　　“主子。”
　　“听说昨夜有刺客？”
　　“……是……”
　　“莫凌，”我感觉出莫凌的不对劲，正身，严肃道“莫言呢？”
　　“回主子，莫言他……他……”莫凌支支吾吾，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原来如此！我猛地起身，径直向门走去。
　　“主子？”
　　“我去大牢，你留下！”便没再管莫凌。
　　做为皇子，狱卒不敢拦我，恭敬地将我引进大牢，来到刺客的牢房前，然后退下。
　　不是莫言！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震惊的打量着昏暗的牢房中的人。
　　从狭小的天窗照进微弱的光，让他看起来不太真切。冷清的眼睛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泛着微微银蓝色的光，高挺的鼻子下，没有血色的双唇紧抿，有些薄却说不清的性感迷人。修长的身体披着白衣，虽然他此时曲膝席地而坐，看的出他的身高与高出莫言半头的莫凌差不多。寒冷疏远的气质，像映在水中的冷月。
　　像莫言。
　　他慌乱地看着我，又迅速恢复平静。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哼。”他不屑地冷哼“无论是谁，也别指望我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平静的湖面般波澜不惊，又似缓缓流淌的溪水一点点渗进我的心里，我的心中似有水波荡漾，无法沉静。
　　这个声音显然不是平时的莫言，但又与有时的莫言重叠。
　　我与他对视，后者也不逃闪，镇定地回应我探查的目光。
　　牢房中异常阴冷，一阵冷风吹过，我下意识拉拉衣领。
　　我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一点冲动，好像想要像莫言平时那样为我披上衣服。但那只是一瞬间，瞬间过后，他的眼睛依然是那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面对他这样，我只能一赌。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侧身靠在木栅栏上，自信嘲讽地勾着嘴角“你继续装，我奉陪。”
　　看到他眼中的复杂，我心中已有九成的把握。
　　半晌的沉默，他慢慢站起来，向我走近。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我才看清他凌乱的头发上沾着黏稠的血液，白衣上也有道道血痕，是用过刑了吗？
　　他伸出手，利用栅栏的空隙抓住牢外的我的手，“云烟……”
　　听他这样叫我，有一种安心感突然袭来。他的手不若父皇的温暖，却令我生出希望被他永远这样抓着的感动。
　　“笨蛋。”我轻抚他身上的伤。毕竟在一起十年，见他如此，我怎能不心疼？不由得皱着眉头。
　　“对不起，我……”
　　“笨蛋、笨蛋！”我叹口气，眨眨眼睛，冲他调皮地咧嘴“这么容易就上当。除了知道你非同寻常，其他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怔，随即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我笨吗？那是在你面前……”只有在你面前才会这么慌乱，才会变得不像自己。
　　我知道，我明白“放心，我会救你。”
　　“不行！若被皇上发现……”
　　“我已经发现了。”
　　我惊愕地寻声望去，说话的不是父皇还能是谁？
　　“父皇！”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杀了他？
　　双手不由因慌乱颤抖，莫言加大力度握紧我的手以示安抚。
　　就在我内心极度挣扎之时，父皇突然扔来一个东西。我接住，诧异地看着手中的一串钥匙，脑间一片空白，说不出半句话。
　　“带他走，我已经找好替身了。”我从父皇的脸上读不出一丝特别的感情，无法把握的感觉令我茫然而不知所措。
　　“为什么？”
　　“他并无意要杀我，否则以他的身手，恐怕胜负难料。”父皇见我疑虑的表情，淡淡开口。“烟儿不肯信我？”
　　看到父皇的脸上写满受伤，想起他那晚的诉说，突然觉得自己又伤害了他。“不是，不是，不是……”
　　没想到我会如此焦急地解释，父皇开心地笑起来，他走到我面前，揉着我的发柔声哄我：“我知道了。傻孩子，着什么急啊？快带他逃走吧。虽然我是君王，但也有许多无奈，就像我无法制止刑部的人给他用刑一样。倘若被别人发现了，我也难办。”
　　似乎被父皇沉稳的语气感染，我顿时平静许多，乖顺地点点头。打开牢房的锁，我带着莫言按照父皇指的路逃出大牢。

　　莫言虽然受了伤，但轻功依然了得，不受任何影响，我们潜回冷宫竟没有惊动一个人，看来以前他的武功也是伪装的。
　　回到冷宫，我让莫凌先支开其他人，再烧热水好让莫言洗澡。
　　“主子。”莫言站在浴桶旁，迟迟没入水。
　　“叫我云烟，”我托腮惬意地坐在一边。“私下里作真正的自己。”
　　“云烟，我要洗澡。”苦笑。
　　“嗯，我知道。”眨着纯洁的大眼睛。
　　“需要脱衣服。”继续苦笑。
　　“我也知道。”托腮做出一副准备欣赏的摸样，坚决不肯回避。
　　莫言无奈地叹口气“你从小就是个色鬼。”口气中带着宠溺。
　　“我只色过你。”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直勾勾地盯着莫言。
　　莫言一怔，然后平静地脱着衣服，直到□□。他的身材看起来比平时坚实，白嫩光洁的皮肤上，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他跨入浴桶，死咬着嘴唇忍着疼痛不愿发出一点呻吟。直到过了很久眉头才渐渐舒展。“是缩骨功，缩小骨缝以改变身形的功夫。”
　　我眯着眼打量眼前的美男子。“你知道我好奇这个？”
　　“你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莫言镇定地回视我。“我了解你。”沉默半响。“我是前朝宰相的养子。你救我那年其实我已经二十岁了。我当时留在你身边并不只是因为在你身边安全，更重要的是你叫我莫言。除了养父母，没人那样信任过我……在你身边，我几乎忘记了报仇，只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保护你，直到不得不……我是……”
　　“咚！”我把自制的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莫言，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推开门走出房间，命令守在门口的莫凌。“一会儿去帮他上药。”
　　我走出冷宫，漫无目的地乱逛。
　　我不想让莫言离开。这一世，莫言是唯一一个我愿意完全信任的人。我知道自己有利用莫言感情的嫌疑，但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是自私的。我就是需要莫言，就是不愿放开他，想要他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突然又想起了父皇。
　　父皇呢？对于我是怎么一个存在？我信任他吗？
　　我不敢信任。
　　可是……
　　我捂着心口。为什么心脏会躁动不安、会隐隐作痛？为什么它总是在呐喊？为什么如此渴望相信他、渴望被他爱……甚至爱他？！
　　我凭借轻功偷了几坛酒抱到池塘边大口大口地喝着。
　　毕竟是不到十三的少年的身体，只是几口便有些醉意。
　　过往的一切像快放的旧电影。
　　父皇的目光、父皇的拥抱、父皇的纵容、父皇的倾诉……
　　犹如带着香甜气味的胶片不断在眼前掠过。
　　我仍然不停地喝酒，似乎是想冲淡父皇的种种，似乎是想模糊自己的双眼以看不清眼前的胶片。
　　“烟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烟儿，我放任你，却还是消不掉你的警惕，抹不去你的仇恨……”
　　“烟儿，我好像爱上你了呢？你知道吗？不是作为你的父皇，不想只是你的父皇……”
　　“可我真的好爱你……我知道我对不起若云，我心里装满了别人……我不能自拔地关注着你，想着你……烟儿，烟儿，我好爱你，好爱你……”
　　可恶！
　　我捂住自己的耳朵。
　　父皇的声音是却还在回荡，不是在耳边……是在心里……那么悲伤，又那么的动听，只是倾听，就能让我忘乎一切的想要沉沦……
　　“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的心呢？”手中的酒坛被人拿走，忧伤而温柔的声音将我从父皇的世界中拯救出来。
　　“莫言？”
　　此时的莫言已经办回平时的摸样。
　　“你这样怎么对的起静妃娘娘的苦心啊？”莫言坐到我的旁边，拥我入怀，轻缓的抚着我的背。
　　额娘？
　　“烟儿误会额娘了。额娘是怕烟儿处境困难。傻孩子，不要是逼自己，要明白自己的心……”
　　原来是这样。
　　所以额娘才要瞒着我柳若云的存在，所以她才要制止我伤害太子，所以她让我明白自己的心……
　　原来额娘早就看出我的真心。
　　是啊，她与母亲不同。她关心我，爱我，更懂我。
　　“莫言，我……“我离开莫言的怀抱，抬头看着他。
　　莫言把手指放在我的唇上，封住我的嘴。“去吧，对他说出自己的真心。”

　　那时，我还不太懂爱。不知道莫言将我推向父皇是因为他对我的爱没有半点私心；不知道莫言是用多么悲痛的眼神目送我离去的；不知道他是如何捂着剧痛的心脏喝完我剩下的酒；更不知道他想到我可以幸福时脸上绽开的惨淡却欣慰的笑容是多么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只是借着酒劲儿，用轻功奔向父皇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