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陇西裴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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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愿闻其详。”琅月来了兴趣。
这家主看上去显得颇为踌躇，半晌摇摇头，对师徒二人说“我确实没有伤害二位的意思，要是两位想走可即刻离开，裴宣绝不敢阻拦。”
“裴家主，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琅月夸张的指指隰华，“隰华尊者诶，说兜就给兜起来了，现在又说放就放，他老人家面子往哪搁？”
隰华不耐烦的薅开琅月，“其他的事我不管，交出伤她父母之人，我们马上走。”
裴宣明显有些为难，但还是摇摇头“隰华尊者，我不想与正阳峰交恶，但是这人我...裴家确实不能交”
“不能..”琅月摸着下巴细细咂么这两个字，“不能而非不想，说明你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啊，或者说你这家主位置是人家扶你上来的？你就是一个傀儡？”
裴宣苦笑着摇摇头，一言不发。
隰华一侧身抽出破晓剑，直指裴宣，被琅月一把拉住“师父，冷静，冷静”
琅月转过身笑着对裴宣说“裴家主，我师父和我都不太懂礼数，再不明说，我们可就往大处闹了啊”
裴宣看这琅月虽然是一张笑脸，但眼角却也有几分杀气，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
“你们要找的人，是裴家的长老，裴梧，是他在上一任家主去世后扶植我为家主的，我不能让你们杀了他....”
“哦？因为欠他人情？还是舍不得你的位置？”
裴宣无力的摇头“不是，因为他手里握着裴家数百口的性命，他要是死了，裴家就完了”
琅月看他痛苦的神色不似作伪，抬头看看隰华，隰华神色淡漠“你们家完不完干我师徒何事？你再啰嗦，我现在就荡平你裴家”
裴宣摸了摸装他们的‘口袋’内壁，“二位想必已经猜到这是鲸鱼的腹部吧？我们裴家自祖辈起就世世代代驯养动物，并借此名动一时，跻身世家之列，成也萧何败萧何，我们裴家也绝在这种法术上”裴宣笑了一下，表情中带着深深的无力和苍凉，“上一代家主看到各世家在雷法和剑法上都各有建树，担心裴家会落后，于是开始着手研究驯化龙族，最开始的试验对象就是从本族的子弟开始的...”说着撩起袖口给琅月看，手腕纤细，上面一道道血痕，新伤叠住旧伤，更别说经脉处密密麻麻的针孔，琅月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往身体里注射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刚开始确实很有成效，被驯化的弟子会无条件的服从命令，而且修为比起之前强之万倍，前家主觉得可行，就推广至全族，可是很快就出了问题。”裴宣靠在柔软的腹腔上，加上本就身体单薄，看上去仿佛要被陷进去一般
“你们知道裴家是用什么方式驯化动物吗？除了一般的驯兽手段，鞭打奖惩，最重要的是用同族的血液，例如要训练一只灵蛇，至少要上千只蛇的血液喂养，这种叫‘献祭’，可是想要训练龙族，没有血液，只能用...”
“蛟族，罪蛟族”琅月声音嘶哑。
“果然聪明，不错，那几年我们疯狂猎杀蛟族，取他们的血液来驯化自己的族类哈哈哈哈”裴宣的脸上浮现出极其扭曲笑意。
琅月闭了闭眼，也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龙族一向将蛟族视作蔽履，现在倒是不嫌弃他们血液不纯了”
“是啊，当时没有人顾及这些，他们兴冲冲的抓蛟族来当祭品，所有人都沉浸在法术暴涨的喜悦里，都做着裴家会成为第一世家的美梦....突然，”裴宣睁大了双眼“之前被驯化的族人开始失控，疯狂的攻击门中弟子，开始大家顾念族中情谊，渐渐的也顾不上了，因为普通弟子根本打不过受过驯化的弟子，一番殊死搏斗之后，竟然是被驯化的弟子占了上风，场面彻底失控，上一任家主和长老裴梧联手，才勉强镇住，若此时收手还来得及，可紧接着，他们犯了第二个错误”
“他们竟然认为，是因为蛟族血液不纯才有这样的后果，所以开始...”
“猎龙”琅月接道“蛟族在猎龙，龙族也在猎龙，我算是知道龙族如今衰落的原因了”
“所以这鲸鱼腹中的气体是特意针对龙族的吧”隰华道。
“不错，只有龙族最了解龙族的弱点在哪里，这气体是专门研制的，所有龙族闻到都会昏迷，也正是借助这个手段，裴家抓了很多龙。龙族的血也带来更强的效果，但是也有后遗症，那就是短寿，好像是一个普通的躯壳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力量，躯体极度膨胀后的萎缩，好的，像我一样骨瘦如柴，形同废人，不好的，当场毙命，连句遗言都留不下。”
“所以你们当时抓琅月，也是干这个？”隰华道。
“不错，那么好的材料，已走火入魔的裴家怎么会放过，所以才有了琅月父母的惨死”
琅月仰起头，望着漆黑的鲸鱼腹，轻叹了一声。
“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裴家的全族都会给你父母殉葬的，这是裴家应得的..哈哈哈..”又是压抑到极点的笑声。
“既然你们前任家主和裴梧做这种天理难容的事，你为什么还要袒护他？”
“呵呵刚才没说完，裴家，现在还活着的人，大部分都像我在这个样子，你刚才在院子里见到的正常人，是裴梧从别处找来的，而我们这些半人不鬼的，需要裴梧每个月供药才活得下去”
“这样一副身子，死就死了”隰华说的云淡风轻。
“尊者，我知道，现在这副样子别说龙族，怕是连蛟族也看不起我们，要是我自己早就不活着了，可是族中还有几岁的弟妹，还有父母叔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啊”
“裴宣，你说的话我暂且信了，但是裴梧，我今天一定宰了他，不单单是为了我父母，有些人让他活着就是造孽”琅月右手拇指顶住惊秋剑剑柄，剑身微微出鞘，在黑暗出闪出一道光亮。
“琅月...”
“裴宣，饮鸩止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杀了裴梧之后...”琅月刚想说什么，被隰华打断，“我们先出去见见这个裴梧。”
裴宣点头，带着琅月和隰华向外走，隰华敲了琅月脑袋一下“就不担心他骗你，你要说什么，报仇之后帮忙救他的亲眷？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个轻信于人的毛病？”
琅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行了行了师父，你别数落我了，咱先出去看看再说。”
三人来到院中，灯火通明，处在暗中时间久了一时有点睁不开眼，等眼睛适应了光线，看到为首的人佩刀站立，身姿挺拔，胡须花白散满前胸，仪表勉强算是端正，但眼角带着狠辣。
“裴宣，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裴梧？”
裴宣点头。
“家主，你怎么和擅闯的贼人在一起，快过来”裴梧喝道。
琅月拍拍裴宣的肩膀，“叫你呢嘿，是跟他们一拨还是跟我们一拨呢”
不等裴宣做出回答，裴梧一吹口哨，一群人密密麻麻涌来，“二位快躲开，这就是龙族的驯化者。”
琅月不慌不忙的转了转惊秋剑，“看来你家长老，对你这家主没什么情面啊”
驯化者目光空洞，但是却极为训练有素，半月形的向三人包抄而来，琅月抽出惊秋剑，一式游龙戏凤，将冲在最前的驯化者右臂砍下，一时间红光崩现，可驯化者却恍若无事，连身形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进攻的右手改为左手，攻势也未曾减弱。
琅月见一击未成，使出第二式横扫千秋，将独臂大侠整个人横扫出去，摔在后面人的身上，顿时砸到一片，琅月心想这回消停了吧，然后独臂大侠晃晃悠悠的又站起来了，跌跌撞撞的又朝着琅月奔来。
“妈诶，这也太无敌了吧..”
琅月气急败坏使出第三式，秋索白练，这一招直奔大侠的咽喉而去，一道白光划过，独臂大侠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头颅也失去平衡歪向一侧，哐当栽倒。
“阿弥陀佛，无量寿佛，漫天诸佛..”琅月擦擦脸上的冷汗“这是什么东西啊”
“琅月小心”裴宣叫到
“哎呦”琅月侧身，堪堪躲过，定睛一看，得，独臂歪脖大侠又来了！
琅月扭身就跑，赶紧躲到隰华身后“师父，我认怂，这东西我打不死啊”
隰华嗤笑一声“刚才不是挺勇敢的，有本事别找我啊”
“师父，咱先说好，单打独斗我没输过，问题是这玩意没完没了啊”
隰华抬手引天雷，“看好了，这是我正阳山的雷法”这话也不知是说给琅月还是说给裴家的众人。
一道正红色的雷光从九天坠下，直直的砸向密密麻麻涌来的驯化者，刚才被琅月砍得支离破碎的独臂歪脖大侠终于发出来一声哀嚎，顿时化为齑粉，真就是粉末，一个个驯化者仿佛是沙堆解体般，散成一堆堆粉末，一堆接一堆，一堆码一堆，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座年久失修的坟茔。
琅月被这场景惊得哑口无言，她既感佩于隰华的雷法高妙，又难过于这眼前惨状。抬头看了看隰华，见隰华也是眉头紧锁，连忙拉了隰华袖子。
“师父？”
“龙族即便是死了，大多也是善终，像这般...挫骨扬灰”隰华咬了咬牙“生前定然受过非人的折磨”
琅月不知道怎么，突然心口疼了一下，踮起脚轻轻拍了拍师父的后背“师父，你帮他们结束这一切，是好事”
隰华点点头，默默接受着徒弟的安慰，好像一直崩直的后背，可以松一松了。
“不愧是隰华尊者，”裴梧拍着手笑道“隰华尊者弹指间就灭掉我一半的驯化者”
“一半？”裴宣惊呼出声，隰华皱眉，神色凝重。
“怎么样，隰华尊者，龙族一天最多使用一次九天雷法，像刚才那种雷电，您恐怕引不来第二次了吧？”裴梧笑的得意。
隰华回手拽了下琅月，示意她先走，裴梧眼尖，“尊者，留下紫金龙，老夫不敢拦您，可若是您要硬挡，怕是要吃些苦头”
说着打了第二声呼哨，早已守在暗处的驯化者听令而出，琅月注意到，这批不比之前，这次的，完全没有呼吸！
没有呼吸！难怪师父和自己都没察觉，琅月顿时慌了神。
“我见过死后被驯化的猴子”裴宣的声音飘忽，像是从远方传来“活着的时候在头顶开洞，灌入药水，封入石棺活活闷死，死后开棺取出，可听从指挥，令行禁止，这种死后被驯化的，通常在胸口或头顶有个洞，这个洞需要用黄纸贴住，要不最后一丝灵气散了就不好控制了，我们家族称其为冥符”
琅月看了看那些“人”胸口的黄纸...
这裴梧真是畜生。
“琅月，”隰华开了口“你和这个裴宣先走，我自可脱身”说着抽出破晓剑，挡在琅月身前，黑色的斗篷和银白的肩甲，挡住了所有的波谲云诡。
“师父，我父母最后说，让我乖乖躲起来，他们会回来找我，结果他们说话不算，”
“我不会”
“我信，你没骗过我，我信你”琅月笑笑“可是啊，师父，我长大了，我也有想逞英雄的时候呢，再说你我相识多年，还不知道我小事上言听计从，大事上一身反骨？”
说着，琅月走到隰华前面，回过头“师父，我也想保护你啊”
隰华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背影，信誓旦旦的保护自己，百感交集，在静室静了很多年的心，忽然喧哗，一发不止。
琅月双手结印，默念雷法，霎时间乌云攒动，一道赤金色的雷劈下，琅月这次眼神没有躲闪，坦然，平静的控制着雷落下，或许，人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什么好胜心，是为了保护珍视之人的温柔心。
裴宣点点头，长出一口气。转身去看隰华，想看看徒弟使出如此漂亮的雷法，师父是何等的骄傲，但出乎意料的，隰华的表情只是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似乎恨不得将她每一个动作，天空中每一道雷电都记下来。裴宣心思细腻，转念一想，传闻隰华尊者不惜一切代价救同门师姐，紫金龙珠可活死人，肉白骨.....
裴宣看向这对师徒眼神中也带了几分悲悯，可隰华的眼神一如之前专注。
多年后，裴宣还记得那个眼神，若一定要比喻，他会说，隰华看向琅月，像看一朵极其美丽的烟花，惊艳于其绚烂，惋惜于其衰颓。知道她马上会失去，所以只能尽可能记住，多记一点，她现在是如何神采飞扬。
眼下危机已解，琅月兴高采烈“师父！你看到了吗，我会雷法了....”忽然身子一软，琅月栽倒在地，隰华赶紧伸手揽住，仔细检查，“是第一次使用雷法，损耗过大，裴宣你看着她”，说着把披风脱下，垫在地上，将琅月轻轻放在上面，待一切做完，回过头看着裴梧冷笑一声，“就剩你了，我还怕你跑了”
“尊者说的哪里话，我正要和尊者谈笔买卖，”裴梧不仅没有慌张，反而眼中透出贪婪。“尊者，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只需要紫金龙血，其他的我可以帮忙”
“哦？此话怎讲”
“您也知道，我们家在驯化上颇有些手段，这龙珠是紫金龙的命脉所在，万一她不愿意”裴梧用下巴点点昏迷的琅月，笑了下“我可以效劳，让他‘自愿’献出。”
见隰华没说话，裴梧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尊者，紫金龙的其他部分，心脏，鳞片，这些不可外力取下的东西，我都能帮您，我只求龙血...”话未说完，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好好听着，第一，她有名字，她叫琅月。第二..”咣当一声，裴梧捂着脖子睁大眼，一头栽倒，死不瞑目，“第二..我若是要，她绝不会不给”这句话说的很轻，裴梧肯定是没听到。裴宣听到了，甚至最后也见到了，琅月是如何‘给’的。
隰华轻轻的用披风裹着琅月，回身对裴宣说“这孩子心善，我希望你不要利用她，你若是想救族人，带来正阳峰看看吧”
“多谢尊者”裴宣望着二人的背影深施一躬。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陇西裴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