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阀的第三者》魏丛良

9、告别

　　9

　　“何崇，我的话现在是需要重复两遍了吗？”这话让何崇现在想起来都浑身一凛。
　　中午，他坐在车里等陆仰，脑袋里又把这两天陆仰的各种举动也过了一遍，最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个老板是怎么了？
　　以前就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而且那脸上的笑，一天内出现的频率，都能抵上一年了。之前结婚的时候，也没见过他这么开心过。
　　他越想越想不通，这时，后边的车门开了，陆仰坐了进来。
　　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脸色不太好，眼睑下擦着淡青，靠在车椅里，抱着手臂，人微微蜷缩。车内沉默了几秒后，何崇开口道：“老板，我们去哪里？”
　　陆仰头微微扬起看向车窗外说：“这附近有买烧鹅的地方吗？”
　　“啊？”何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导航，“最近的也要开四十分钟。”
　　陆仰往后缩了缩，闭上眼，“那走吧。”

　　车子发动，何崇开在路上，手握着方向盘，沿路树影后退，一路上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开车载着陆仰去参加过各种大大小小规模的活动访谈会议，却从未开着车去买过烧鹅。
　　来回开了一个多小时，带回来了两只烧鹅。他把车停在住院部楼下，看着他老板提着两只鹅，脚步轻快走进楼栋。
　　他长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老板是不是被那个男人下蛊了。

　　李知非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但陆仰让他先别急着出院，说是医院安全。
　　李知非想到那日被人追着的情形，后背就一阵发凉。他听着陆仰的话，老老实实呆着，只是身体好了，每日又闲着没事干，口腹之欲便涌了上来。
　　今天想吃锅包肉，明天想吃烧鹅，后天又想吃糖醋小排……他想吃的太多了，但是神奇的是，陆仰竟然都能满足他。
　　他自己都想不到，在这个大雪隆冬的北疆边陲小镇的一个医院病房里，他竟然吃到了五湖四海的各色菜。

　　小医院里基本没什么人，李知非每天醒了先去吃早饭，吃完了饭就到小阳台上晒太阳。
　　天气似乎在逐渐暖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身上的温度也越来越宜人。
　　他拿了本书看，看了几页，眼皮就耷拉上了，索性把书合在脸上，脚搁在踏凳上，仰面躺着假寐。不知道睡了多久，光从天的一边变化到了另外一头，李知非盖在脸上的书被轻轻拿起，他睡得不熟，自然而然醒了，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
　　陆仰低头看他，声音放得很低，“这书是这么用的？”
　　李知非慢慢睁开眼，抬起手想去碰书，却碰到了陆仰的侧脸。
　　被阳光晒到发烫的手贴在了微凉的脸颊上，陆仰愣住，李知非顺势拿走了书，重新合在自己脸上，闷闷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天气暖和了，我那民宿也该营业了。”
　　陆仰抿唇，站着不动，沉默了几秒后说：“现在就能回去。”

　　何崇把车停在楼下，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坐在车里，拉下挡光板，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陆仰拉着一个墨绿色的行李箱从住院楼里出来。他记得这行李箱是李知非的。
　　陆仰走到车旁，何崇立刻下车，绕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
　　李知非戴着帽子和口罩走出来，陆仰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
　　何崇忍不住去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见李知非把被帽子压出一小戳的头发，在光线里泛着微微红棕。

　　李知非坐进车内，陆仰关上车门，站在车外。
　　李知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坐起来，诧异地看着他。
　　互相对视了几秒，李知非叹了口气，明白过来了。
　　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来，李知非撑起笑，对陆仰说：“你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陆仰点头，往前凑近了些，“基本都好了。”
　　“那太好了，我的小木屋终于要营业了。”
　　陆仰盯着他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有些皱巴巴，不知道放了多久，上面有串号码。他递给李知非，“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以后如果你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来找我。”
　　李知非伸手接过，看了眼后笑着说：“希望我永远都不会打你这电话。”
　　陆仰神色有些复杂，他后退一步，朝何崇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坐在车内的人，隔着车窗，沉声道：“李知非，再见。”

　　何崇踩下油门，车轮滚动。李知非坐在车内，车窗没有升起，冷飕飕的风刮在脸上，跟针扎一样。
　　一种陌生的感情像是华佗刮骨的小刀，剐在心口。
　　他忍不住回头，看到陆仰站在原处，下午三点的光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仿佛一尊发光的雕塑。他看着那座光的塑像越来越小，想到自己李娟写的那本书，“人是被时间磨损的吗？不是的，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
　　车子不断往前，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陆仰的世界大门正在缓缓合上，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光点时，他们已经彻底分开，毫无联系。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硬生生掰开的河蚌，连根拔起的撕扯干，疼得他无法自出。
　　“咔嚓”一声落锁，他觉得自己枯萎了。

　　车子停在小木屋外，何崇把行李从后备箱搬下来，转头看到李知非站在小木屋门外。
　　之前有些老旧的木屋门被换了一扇，何崇走过去有些尴尬道：“李先生，这个门之前被那些人砸坏了，我就找人给换了一扇，和原来的样式差不多，不过陆总让我加了个智能锁，密码是0916。”
　　“0916？”李知非困惑，“这数字是？”
　　何崇接话，“陆总的生日。”
　　李知非抿了抿嘴，默默打上了这四个数字。
　　何崇把行李拎到屋内，便说：“李先生，那我先走了，还要回医院接陆总回去。”
　　李知非愣了两秒，回过神，对何崇说：“好，再见。”
　　门外是车子发动的声音，伴随着那声响逐渐消失，他长吁一口气，缓缓走进属于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