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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三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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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苏言梧急忙缩回手。
她颔首准备迎接客人的咒骂,心中暗叹大意了,怕不是刚进门就得罪了那人。
然而仍旧寂静无声。她偏了偏脑袋,有些不解。
半晌,只听见那人吐出两个字:“眼盲?”声音宛若幽谷的清泉。
苏言梧道:“是,抱歉扰了公子清静。”
“桌案在你斜前方。”
循着那人的指点,苏言梧摸到了桌案,顺势坐了下去。
随后,又陷入沉寂。如她所料,来人并非有意逛青楼,似乎也并不需要什么姑娘。
半盏茶的功夫,那公子没再同她说一个字。
辛姑分明说有两个人,可这屋里分明只有一人,甚至若不是她无意碰到了那人,她会以为屋里是无人的。
苏言梧原本已在心中草拟了谈判,可这人如此不爱说话倒也超出了她的预想。当下她踌躇着该不该打破这份寂静。
正欲卯足了勇气开口,忽然听见有人打开了门。随后,来人关上门,快步走了过来。
“兄长,黎川先生说攘外必先安内。他还说,若兄长不能管好自己的手下,就算在此等到通宵,他也是不会辅佐兄长的。”
声音同先前那位有些相似,却带了些许稚气。
苏言梧听来人一席话,猜想两位定是有身份的人,来青楼似乎是为了那位“黎川先生”。
半晌,先前的公子起了身,向外走去。
“兄长还要去找黎川先生吗?”
“请他赐教。”
那公子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了苏言梧和后来的那位。苏言梧觉得那两人从头到尾都把她当作了空气。
不过后来的那位似乎更好搭话,于是她尝试道:“公子可愿听我说几句?”
小公子仿佛才发觉有这么个人,愣了片刻道:“你说。”
“两位公子找我来却只晾在一边,可见来品芳楼是为了旁的事。听公子方才的话,我认为二位定非等闲之辈。”
“不瞒公子,我是兖州刺史之女,落难被人卖到此处。公子可愿替我赎身,将我送回家去。赎身的银子我家人会尽数还给公子,此份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
小公子或许是觉得难以置信,许久未曾回答。苏言梧猜他此时应当在上下打量自己。
彼时不爱说话的公子回来了。苏言梧觉得他一回来空气就像冰冻住了一般。
“兄长,如何?”
大概是没有结果,苏言梧听见他冷声道:“我们走吧。”
苏言梧在心里默默求救:“别啊,理理我呀。”
好在小公子叫住了他:“兄长,等等。”
随后,小公子将苏言梧的情况尽数告知了他的兄长。苏言梧若是看得见,此时定会投去感激的目光。
“兄长,无论是否属实,我们都救救她吧。”
苏言梧感觉到了希望。
又是一阵沉默,不爱说话的公子大概是点头了。小公子对苏言梧道:“你在此处等候,我兄长去找那位姑姑了。今夜你就可以同我们一起离去。”
“谢过公子。”苏言梧郑重向他行了一礼,许久才直起身。
从春到秋,她终于等来了从深渊中走出的转折。就像院里的清风,携着万物的气息,她感觉到了自由。
回去收拾行李时听见门外有姑娘们在议论。
“姑姑不是很坚决么,怎么又放无言走了呢?”
“不清楚,好像是那位公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啊?姑姑方才不还说他是穷鬼吗?”
“谁知道啊,我们又没见着,或许这就是财不外露?”
苏言梧从能离去的欣喜中冷静下来。她开始疑惑那两位公子究竟是何人。
街道万家灯火通明,苏言梧向辛姑、凛香、菡萏都道了别,转身踏进这灯火之中,这是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走出品芳楼。
扶着小公子的手臂上了马车,苏言梧的脸红扑扑的,难掩笑意。
“你好像很开心。”小公子道。
苏言梧点了点头,唇角上扬:“如今我又是我自己了。”
小公子大概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味的。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言梧。”不是无言,更不是小瞎子。
她的脸神采奕奕,双眸却无神,让小公子觉得十分可惜。“你生来便眼盲吗?”
苏言梧摇头,道:“半年前我从马上摔落,大概摔坏了眼睛。”
“那就是可以医治喽?”
拖了这么久,苏言梧自己几乎都忘了要求人医治眼睛,她仿佛习惯了黑暗。但这位小公子听闻似乎很激动。
“兄长,可以请府中的医师替她治好眼睛吗?到时候再送她回家,路上要方便许多。”
苏言梧惊讶地抬起头,不解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良善之人,她何其幸运。
这回是沉默已久的那位公子的声音:“以后,你就暂住我府上。”
苏言梧喜出望外,她循着那公子说话的方向展颜一笑:“公子当真是善良之人,此等恩情,言梧来日定会报答。请问二位公子尊名?”
小公子笑道:“我叫风云掣,我兄长叫风行雨。”
苏言梧的笑容瞬间停滞在了脸上。
淮南王长子风行雨,次子风云掣,正是这整座扬州城的主人。十三州公子榜前十她竟然一下遇见了两位,这都是当初在桃李芬芳谈天时才会提及的人啊。
“长白君,长信君?”苏言梧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风云掣道:“苏姑娘是刺史之女,不必如此恭敬,唤我云掣就好。”
许是表明了身份,怕苏言梧误解,他又解释道:“今日我与兄长来……青楼,是为了求贤。那位先生听闻品芳楼的名声,时常去光顾,我们只得去那里找他,姑娘莫要误会了。”
苏言梧暗叹,原来一切都是自救,她让品芳楼全城闻名,这才得以遇见将她拉出尘埃之人。“言梧知道,自然不会乱说。”她答道。
“对了,长白君,你方才究竟给了姑姑多少?”她这才想起来问风行雨。
“不清楚,一叠银票,出门时没数。”
苏言梧愣住了。“一,一叠……”
她只知荀氏喜奢,去了陈昔邸听小六说才知豫州远没有传闻中富裕。从未有人传过风氏富裕,莫非风氏才是五王中最有钱的么?
若是能亲眼见到这扬州的繁华,或许苏言梧就能肯定自己的猜想。
风云掣住在淮南王宫内的长信邸,而风行雨与晋阳王姬定亲后在宫外拥有了自己的府邸。
先送风云掣回宫后,一路寂静,直到马车在长白府外停下。
苏言梧感觉到身旁的风行雨下了马车。她起身向侧挪了几步,摸到了门帘,不敢贸然向前。
有人握住了她的胳膊,耳边传来风行雨的声音:“再跨一步,可以下了。”
她何德何能让长白君亲自搀扶她。下了马车向府中去时,一路她都异常紧张。
回想起从前对荀再持与顾知安都没有这种感觉,苏言梧也不知为何独独会在风行雨面前谨小慎微,分明连他的脸也没见过。
进了府有侍女接过苏言梧的手臂,牵着她向客房去。
她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姑娘,婢子叫花林,以后就由花林照顾姑娘的起居。”声音娇柔婉转,让人心生怜爱。
“花林,你会写字吗?”苏言梧问。
“会的。”
“替我写封信吧。”
苏言梧思索了片刻,不知自己当日之举是否救了姐姐,最终还是决定寄给司马尚。让他告知苏言椤,自己在长白君府内,一切安好,也问苏言椤是否安好。
从那日起,每日都有医师来替苏言梧治疗双目。她不仅成了药罐子,还被医师扎成了刺猬。
几日后,司马尚寄来了回信,花林念给苏言梧听,说苏言椤一切安好,只是找了她太久。
苏言梧心中愧疚,但听闻苏言椤平安终于心安。
风云掣时常来看望苏言梧。他来的时候,就是苏言梧最开心的时候。风云掣就像一个小太阳,令眼前一片黑暗的她也能感受到光的温度。
每回风云掣都会带些外头的糕点,与苏言梧一边吃一边聊。
苏言梧同风云掣说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从苏府说到桃李芬芳,又说起品芳楼。风云掣觉得她似乎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许多变故。
“你是几时生的?”风云掣问。
“昌和元年。”苏言梧将剩下的千层糕全部塞进嘴里。
风云掣很是惊讶:“你竟要长我三岁。”
“你同我弟弟一般大?”苏言梧惊喜道,难怪风云掣的嗓音显得有些稚嫩。
“你还有弟弟?”
“是啊,他叫苏言羽,是个讨债鬼。”苏言梧想起过去种种,忽然有些想念那个与她打打闹闹的小祖宗,“可是我已有许多年未曾见到他了。”
“云掣,叫我声阿姊可好?”苏言梧鬼使神差道,说完她自己也是一愣。
她竟然让长信君叫她姐姐?苏言梧颔首,耳朵泛红。
然而她真的等来了一声带着笑意的“阿姊”。她抬起头,有几分动容,若是能看见风云掣的脸就好了,此时他一定笑得很灿烂。
“你若喜欢,以后我便一直唤你阿姊。”风云掣道。
苏言梧和煦笑起来:“以后阿姊罩着你。”
不料风云掣道:“自然是我保护阿姊。以后只要我在,定不会让你再受过去的那些伤害。”
苏言梧忽然很感动,不知苏言羽是否也会说句这样的话。
她不大受的住这种煽情的场面,及时收住回忆,又摸了一块米糕,换话题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们这些王的儿子都叫什么君,譬如你叫长信君,你兄长叫长白君。”
“这都是天子赐的封号。我的封号只是随了我兄长的,真正有含义的是他那长白君的封号。”
苏言梧嘴巴塞得鼓鼓囊囊问道:“长白君的封号是怎么来的?”
“五年前,兄长曾去司隶面见天子。那时他骑马从长安城而过,全城百姓皆拥堵在街道两侧,只为一睹兄长容颜。更有甚者,少女们纷纷将鲜花抛向兄长,祈求他回眸一望。”
苏言梧默默将手中的米糕放下了。
“天子听闻兄长进皇城这一路百姓阵仗浩大,又听坊间传闻说兄长宛若长白山的神仙,当即就赐了封号长白君。”
苏言梧噎住了,风云掣急忙把茶杯递到她手中,她猛喝了一大口。
气还没理顺,就听风云掣继续道:“从此之后,兄长出行只坐马车,若不得已骑马也得乔装一番。当初在品芳楼他便是特意扮丑之后才敢去的。”
苏言梧暗叹,难怪连视钱如命的辛姑都会看走眼,原是风行雨故意装扮过。
据说十三州公子榜前三的顾斩舟、荀尘洛、风行雨长相难分伯仲,只因风行雨与人过于疏离这才沦为第三,荀尘洛又因为人高傲位居第二。
这样想来,荀尘洛当初来兖州之时,也是戴着面具的。苏言梧不由同情起这些绝世公子们,出行实在不易。
“未曾想长白君背后竟有此等经历。”苏言梧感叹道。
风云掣提醒道:“阿姊你可别在兄长面前提起此时。兄长一直觉得当初天子赐此封号是在调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