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丧女的十年流水账》一碗海盐

2、新朋友

　　家里没什么爱阅读的人，县里也不注重阅读，所以过去的凌希到高中了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书店能看书，还有很多图书馆。趁着假期空当，凌希想先去县图借个书。
　　她轻步迈进借阅室，全神贯注地挑书。突地，脚步顿住，停在最里一列书架前。最里面光线很是灰暗，书籍杂乱地堆叠。少有人过来选书。
　　凌希正要伸手去取那本《巴别塔之犬》，却还未触及，它就已经落下来了。弱鸡凌希第一次福至心灵，眼疾手快接住，抚平书封，松了口气。
　　“砸到你了吗？”一位长相清秀、白白净净的男生从架子后闪出来，“不好意思，我本来是要拿它，却失手将它反推出去了。”
　　“没事。”凌希淡淡应着，把书递向他，再抬头看架子上，没有类似的书封。只剩这一本了，她心中懊恼。
　　男生将凌希的小动作全数看在眼底，没有去接书，说：“你要借吗？先给你吧。”凌希很吃软，受不了这种善意，她客气地抿嘴笑笑，“你先看见的，你拿走吧。早些看完还回来就行。”
　　“好。”男生应下，不再推让，走去借书处。背光处，凌希瞧着他灰暗模糊的轮廓，觉得有些熟悉。但马上又摇摇头，不做多想。县城就这么点大，可能在哪看见过吧，毕竟那么好看。是我以前的菜，凌希加评。
　　但很奇怪。这本书明明有三本，整个暑假没有任何一本还回来过，那个男生也再没遇见过。抱了随意问问的想法，向管理员大叔提起他，没想到大叔真认识。
　　“蒋从言那小伙子有个把月没来了。放心，他在这借书好多年了，不得带书跑路的。”大叔笑言。
　　凌希并未在这上面浪费过多时间，淘宝已经开始进入人们生活，她可以在网上买。只不过，另一件事的到来让她把这事暂且置之脑后了。
　　一中打来电话通知，五日后来学校报道，参加夏令营。暑期夏令营是由学校邀请成绩排名前三百的学生，进行为期一周的夏令营，目的是通过一些测试项目来擢选前行班学生。而前行班配备的是学校最好的师资力量，培养的是未来C9名校生。
　　站定在一中门口，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次分班结果，在她参加夏令营时，就已经成为不定式了。如果她经历的过去是一根直线，那她现在是在另一根直线上，班级变了，这两条线还会相交吗？
　　还会认识文子吗？
　　“凌希”，初中同学宋宜宁站在不远处冲她用力挥挥手，一路跑过来，“你来啦！”少女的开心溢于言表，传进校园的微风里，吹向凌希，吹散了她一身的寡淡。
　　凌希一个箭步上前，开口就是“嗨，美女”。
　　宋宜宁瞬间脸皱成包子样，捂住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能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出这么流氓的话，太违和了。”
　　真可爱哇。“哈哈”，凌希笑出声，眉眼弯弯若一汪秋月，清丽也素寡。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便到了教室点，入营签到，领夏令营指南。
　　“吃饭去？”宋宜宁邀请凌希。一中的食堂也开放了，与营学生都能免费用餐。但她没什么胃口，摆摆手，“不了，你去吃吧，我有点困，想趴一会。”
　　“吃了再睡，”宋宜宁伸手想把凌希从座位上拽起来，“不然你会饿的。”凌希像一滩烂泥任由自己瘫软在座位上，疯狂摇头，“我不饿，你别管我了。”
　　宋宜宁只好无奈走开。
　　凌希俯身趴在桌子上，闭着眼，很困但脑中十分清明。不挣扎了，她侧贴在桌面上，手指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一个人念念叨叨“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七只羊，十五只羊，二十只羊……”
　　突然视野中出现一瓶牛奶和一袋小面包。凌希疑惑地直起身，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清瘦少年。眼前人见是她，神色意外，挑了挑眉，说：“你是宋宜宁同桌？”
　　是图书馆的那个叫蒋从言的男生。凌希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县城真小呐，可能随便通过两个人都能认识一个人。
　　“你好哇，我是蒋从言”，蒋从言眼神朝面包示意了下，解释说，“这是宋宜宁给你的。她还在吃饭，现在人多，就先让我带给你了。”
　　意外地。他用了王小波式问好——“你好哇”——独给李银河的。那三个字轻轻地掠过凌希的耳朵，撞进凌希的心里，泛起一些未明的涟漪。
　　只是寻常问候方式而已，他是无意的，凌希暗自想着，掐死了萌动的春心。她面上了然，向蒋从言礼貌道谢。
　　男生反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听县图大叔说你在等我还那本书，抱歉，因为家里有点事也最近才看完。我拿给你。”
　　凌希面上一囧，在心里吐槽：这大叔真的是，还带传话筒属性。“没事啦，”她维持礼貌，温声回应，“我不急的。”
　　“就当是我急。”蒋从言接话，声音清越，“你吃面包，我等下拿给你。”
　　没理解他的前半句，凌希自动忽略掉，乖巧地点点头，答应后半句。
　　“凌希”，蒋从言迟疑一瞬，还是补了一句，“还是多吃饭，你太瘦了。”
　　凌希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叫，脑袋宕机，呆呆地应了声“嗯！”
　　蒋从言离开。夏令营三百人，随机分了6个班。凌希和宋宜宁并不与蒋从言在同一间教室，她俩是3班，在一楼。
　　过了一阵，宋宜宁蹦蹦跳跳回到教室，在凌希旁边坐下，抬起下巴努了努嘴，“有没有一个男生把吃的带给你？”
　　凌希点点头，说：“吃了，谢谢。多少钱，我给你。”说话板板正正的。
　　“没事小钱，我请你的。”
　　“你告诉我吧，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你问的”，凌希坚持。
　　宋宜宁摇摇头叹气，还真是一点都不欠人的呢，收起想调侃她的心，不再坚持：“行。就12块钱。”
　　凌希当下拿出钱包，把钱递给宋宜宁后，舒展眉头，又开心地把钱包仔仔细细放回书包里，轻松畅快地把头搁在课桌上，伏案睡了。
　　蒋从言的“等下”到底是多久？反正不是几分钟，也不是几堂课。凌希听着讲台上老师絮絮叨叨，已经不自觉神游天外了。她好像，有点期待蒋从言快些来。
　　忽然间，只听见“电影”从老师嘴里蹦出来。凌希立马回神，有了兴趣，“看电影？”原来是为了个观影作文。果然，学校不会浪费你的一分一秒。
　　凌希是个电影杀手，阅片量相当之大，更不要说老师正打开的这部电影《风雨哈佛路》了，这么经典的片子已经是烂熟于心的程度。
　　教室的灯暗了，每个人都专注于屏幕，看不清表情。
　　突然，宋宜宁用手肘捅了下凌希，向教室后面使了使眼色。凌希转头看去，发现蒋从言一个人坐在最后排向她招手，口型像是“过——来——”。她回头见老师沉浸在影片中，便猫着腰悄悄去到了蒋从言旁边的位置上。
　　还没开口问，蒋从言就已经将书递到了她手上，低声说：“给你。”
　　凌希边打开边问，“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很特别，”他顿了顿，忍不住说，“我喜欢书里那句‘忆起我……”
　　“忆起我穿白纱的妻子”，凌希接过话，补充说，“我也很喜欢。”
　　“你看过？”
　　“很久以前看的了，忘了许多，想再看一遍。”凌希抬眼看他，眼神却有些飘渺，像握不住的风。
　　蒋从言忽然觉得她是模糊的，不真实的，感觉不沉重也不轻松。
　　他掏出一本物理史。
　　凌希脑中一片惊雷滚滚。他会看这本书，确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愧是中考状元。
　　一个小时前，关于全校前十具体是谁，宋宜宁给凌希狠狠科普了一波。宋宜宁的中二原话是，“以后里面的每个人都应该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记得对方是一种礼貌。”
　　礼貌有，但不多。
　　当听到蒋从言是全校第一时，凌希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图书馆的时候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前世的他经常作为优秀学生在国旗下发言，全校对他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点吧。
　　蒋从言瞧见凌希丰富多彩的表情，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是大王。”给她三辈子，她都不一定会看这个，教材书是她的极限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蒋从言低笑出声，没再问，看起了书。
　　两个人静下来。
　　宋宜宁回头间看见的正是这个场景。氛围太过和谐，让她顷刻误以为他们相识已久。但她很清楚他们是初识，作为发小，蒋从言的每一个成长轨迹，她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