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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各中旧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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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抚司总共分为南北两司,北司常驻渭城,都城中大事小事基本都是要经过北司之手的,而南司所留在渭城的人并不多,多数都被俞暮南派至各地,似乎,是想找什么法子。
是以北司之权远在南司之上,可南司却也不是个摆设。以蒋适夆为头的,都是这些年他暗中招兵买马来的壮士。在武力上虽不一定能打得过从前活着的俞溱柏,但至少有个人数优势。
“不是我的南司十二骑,难道还能是你这个黄毛丫头的南司十二骑?”
柳静姝踩过脚边的刀,银面金属的喀哒声踩在众人心上,她但笑不语。
不知何时起院外的声音静止了,南司十二骑的人鱼贯而入,横七竖八的尸体姿态各异地躺在门内与院中,十二骑的人便见缝插针地挑着能落脚的地站。
这群人身上的少年江湖气太重了,与蒋适夆那种匪气截然不同。只一眼,俞暮南就能确定这群人早就被偷梁换柱了。
他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眯着眼后退了一步,目光不动声色地巡视着屋内的一切。屏风后,女子的身影停在了一个风波不及的地方,浅灰色的衣角随着身体的前探漏了一截出来。
屏风印着窗外梨花,枝条抖动,将女子的身影遮盖住。
她将气息掩得很轻,轻到近乎一个死人,被梁柱挡着,便使得靠近门边的一圈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俞暮南神色压了下来。
有些人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既然养不熟……那就要杀了,及时止损。他忽然抬脚往梁柱的方向走去,引得门口的剑与刀跟着转动方向。
俞川的脖子因刀的转向被拉开口子,血液滋润着他的恐惧,多年来南司不敌北司的怒气犹如春下野草疯长,那些怨啊惧啊的一股脑变成了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他顶着这股无名的“勇气”,双目猩红地反握上俞溱杨的刀柄,左拳试图重击俞溱杨的腹部,二流子无赖嘴里还喊着:“我他娘去你的狗屁!你算……”
你算镇抚司里的哪根葱?压老子一头那么多年,不给你点厉害看看还真当你是我亲大哥了?
而这些话并没有被说出来——他的拳还没碰到俞溱杨衣角分毫,掌心尖锐的刺痛便使得他抖着手蜷缩了一下。
惨嚎吞没在他咬紧的牙关里。很不幸,他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场紧张的博弈还没完全开始呢,他就光荣负伤两处。
谁都没有错过那道银器刺破空气的尖锐声音,柳沈二人悄悄对视一眼,还未说什么,就听到俞溱杨的冷斥。
“滚开。”
梁柱后的灰衣往里更靠了一靠。屏风上的梨花影抖动,模糊的影子似乎有几分紧张。
俞溱杨眸光滑落到俞川掌心的银簪,簪尖刺透了俞川厚实粗糙的手掌,在距自己一寸的地方停下。
他抬了抬眉毛,认出来了这是谁的东西。
见俞川不动丝毫,俞溱杨没了耐心。他同这些年来每个习武的午后那样,淡漠的,高高在上的,不将俞川放在眼底丝毫地开口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俞川的脸色一下青了,他的脑子不能很好地告诉他当下的诡异情况,只是撕破脸般要往俞溱杨身上落拳,却被俞溱杨四两拨千斤地一脚踹回地上。
“你凭什么!”
俞溱杨丝毫不意外俞川这副失心疯的模样,宛如俞川是条狗般的,闲闲扯着嘴角看他气急败坏的跳脚。
实在厌烦了这样麻烦的事,在俞川再度疯扑上来的时候,俞溱杨一刀刺到了他的胳膊上——右掌刚被刺穿,左臂就摇摇欲坠。
噬心的疼钻入骨髓,俞川再也忍不住哀嚎。
“你要是不这么沉不住气,你这条胳膊也不会断。俞川,你听好了。”俞溱杨把沾了血的刀收回,余光中留意着俞暮南的动作,难得对俞川一口气说了许多,“我不管你是怎么把我当作你假想敌的,不管你是想要镇抚司,还是想要被器重的地位,你大可以放心,这些东西,我都不要。”
他突然回头,盯上离柱子很近了的俞暮南,笑意不达眼底:“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姓俞的,让我看着,特别恶心。”
俞暮南脸色更冷一分,他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凑近了梁柱。柱子后的女子悄无声息往更里面躲了躲。
屏风透来的日光泛着不合时宜的光晕,很好地掩盖了各中心思。
“溱柏,动手。”他又道。
门口的少年长姿玉立,在他们谈话间才恍如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匆匆而来的脸上沾着血色,同今日清晨那些要落不落的露珠一样,整个人都泛着潮气。他的指尖捏着脖颈处的假皮,刺啦一下将久束于脸上的假面撕了下来。
少年容颜忽变,那本就可称之为倜傥的脸陡然一变,由着那股潮气将它镀上一层不羁。他宛如被封了口鼻许久的模样,嫌弃地将那薄薄一层东西随手丢在地上。
“可算是能揭了,简直闷死小爷了!喂,俞溱杨,我说这东西可不能给小爷的脸留下什么伤害吧?我总觉得带着它,我的皮都要透不过气了!”
他倒也不指望俞溱杨能有什么回应,抄着手踩过被丢在地上的假皮,盯着俞暮南,眼神冷了下来。
十二骑的调令被他抽出来,随手丢在桌上:“你这老东西实在令人讨厌。”
见俞暮南神色镇定,池霁皱眉将蒋适夆的信物扔到俞暮南脚边:“别看了,你的人早就在溱江边死透了,难道你觉得蒋适夆变成鬼还能爬回来护主?”
不知何时醉语堂的人已经将这个屋子完全围住了,俞暮南早就如瓮中鳖般难逃生天,可她的神色不急不缓,反而逐渐有癫狂之势。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声难言,“你把十二骑都杀了那又怎么样!我说我要赢,我就一定能赢!”
细微打斗声在院子里响起,柳静姝暗道不好:“他一直在拖延!”
“动手!”
可断过腿的俞暮南此刻却比谁都快,他忍着阴湿天带来的钻心之疼,飞身扑向柱子后面。
门外风起狂澜,梨花被猛吹压弯了枝条。俞暮南发了狠钳住了柱后女子的脖子,女子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白净的脸一下涨红。
“我待你不薄!”俞暮南咬牙逐字道。
俞霖这两个字他一直藏得很好,柳静姝他们就算再怎么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又怎么敢断定他就是俞霖!是陈衔清背叛了他!
变动只在一刹,院子里的打斗声也仿佛从没出现过。邬渡春带了人查看了一圈,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军队靠近。
虽疑惑,却也如实禀报。
刚踏进门,就看见俞暮南掐着陈衔清的脖子将她从柱子后面拖了出来。
柳静姝抿嘴,余光中俞溱杨不屑地轻笑了声,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被俞暮南掐着的人挣扎着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话:“你们……你们不必管我死活!”
俞暮南一巴掌扇在陈衔清的脸上:“你给我闭嘴!”
陈衔清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在越过自己窥视着谁的目光,这目光浑然跟了她那么多年,叫她每每都能想起山山阿姐给她描述过的,有关于某些男人下作的喜好。
她顿时觉得浑身恶心,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决心再激怒些俞暮南。可耳边有道声音比她更先出声。
“好了,你们倒也不必作这出给我看。”俞溱杨提刀逼近,“我的好义父,你不会真的以为从刚才到现在我迟迟不动手,是期望还有什么人来帮你,或者……”
“我真的会因为阿清在你手上,就受你要挟吧?阿清可从来都是你的人啊。”
他的刀蔓延上俞暮南的腿。神色再度慵懒开来:“你这双腿,断过。”
“那就先从你这双腿开始。”
诚然他本还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俞暮南,但为了防止再生变故,他的刀倏然往俞暮南的膝盖刺去。
俞暮南的骨头可比俞川硬多了,刀尖刺穿的时候他也只是闷哼了声。手上的力道随着身体的震动松懈,陈衔清趁机从俞暮南手中逃脱。
她躲到俞溱杨身后,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小声道:“谢谢。”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情分,俞溱杨不太在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当是还你刚才的簪子了。”
他说着又刺向俞暮南的另一条腿,丞相大人扑通跪倒在地,两条腿犹如被折断的树枝。他跪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陈衔清。
俞溱杨正对陈衔清道:“一直见你求神问道,没见你学过几分功夫,什么时候会的?”
陈衔清一噎,从没想过俞溱杨这样不近人情的人嘴里还能说出这么家常的话,她只好回:“很早就偷学了。”
宫中有个小皇帝被监视着,有些时候,他若是想在不被俞暮南察觉的情况下偷偷给小皇帝些什么东西,一些偷鸡摸狗的功夫总还是要的。
断腿之痛与当年的月夜重合,俞暮南犹如想通了什么,目光上下打量过俞溱杨,唇边溢出冷笑:“呵,零蜣留下来的狗杂种!”
听他提起零蜣,俞溱杨浑身的气息都更冷了,他将刀立在俞暮南的眼前,自己缓缓蹲下来,与跪在地上的俞暮南视线齐平。
他突然改主意了,有些人要是死得痛快,反倒对不起这么多年来在他手里亡故的灵魂。
俞溱杨眼中风雨欲来:“你配提‘零蜣’吗?”
宫中,金韫头疼地推开屋门。他知道今天丞相府里要发生什么,本就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防止自己着了什么道,但依旧没能防住。
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那药被下得太厉害,人半晌都恢复不过来。
门外很是冷清,从前那些做人耳目的宫女太监统统不见,一声猫叫叫他从恍惚中回过神,就见砚台下压了一张宣纸。
纸上字迹歪七扭八,却很是熟悉。他愣住,转而神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