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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求娶三皇子 ...

  •   建武三十年,隆冬,白雪。

      三皇子李储昱兵变失败,退走西山太庙,帝命顾淳擒之归朝,不日受诏面圣,帝怒斥其叛逆不道,贬为庶人,褫夺封爵,幽禁深宫。其治下一应旧部近臣,俱打下天牢,择日处斩。

      翌日,景文帝夢。同日,李储昱饮鸩自绝于寿春宫。

      二皇子李怀璋登基,世称昭贤帝,改年号玄昌。赦天下,赏诸侯,特封叶向麟为镇国公,赏封地千顷,金万两。

      “爷再忍一忍罢。”侍书女僮一道研墨,一道劝。“您方获典赏,怎好冲撞圣上。”

      “你继续讲。”上首这人不搭话,却是挑起眉目来,长声唤下首跪伏之人,“讲细些。”

      “献……这人竟是死也不肯喝一口药,侍从们也不敢用强。陛下听闻便摆驾养和殿去瞧他。他见了陛下,不仅不跪不拜,还直呼陛下的名讳……”

      侍书的手一抖,袖口为墨汁溅了几滴,低嗔了一声。而她口中的爷却哈哈笑将起来。

      “他是怎样呼号的?你来学学罢。”

      下首的小太监闻言几乎哆坏了一口碎牙,然而叶国公何等样的人物,他不敢不从,只得小声学,“李怀璋,你怎地长了胡子?甚是不美。”

      “陛下作何反应?”

      “陛下唤宫娥着实抓着他按住,灌药。”

      “他喝了?”

      “……他不肯就擒,身子虚得很,脚下也跛,但宫娥又怎敢动他,竟叫他翻到了太妃娘娘最爱的那口大花瓶里缩了起来。陛下怎么唤怎么哄也不肯出来。我出来递信这时,陛下已恼了,说若是他等一盏茶的功夫再不出来,就要叫侍卫将他倒出来吃板子。”

      叶向麟抛掷下手中的龙毫,敛了笑声,“裴旸日夜苦熬,总算从阎王手下抢了条命!阿苑,牵马来。”

      长街纵马,风啸马嘶,这是何等风光尊崇、肆意妄为之人,敢于朝觐之路跑马扬尘。

      黑脊屋檐上,当值的督察员监察使蹲得更低了几分,揣着手,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苍茫星海,碎碎啐道,“卑职可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瞧不见。留着你们御史去参去。我督察院什么都不晓得……”

      “镇国公求见!”

      “传!”九五至尊这一字,内里虽蕴着愠怒,然而面色却随着殿下人匆匆踱步上来,稍有缓和。

      叶向麟正欲躬身下拜,新帝便上前两步,将他扶将起来。

      他含笑抬首,目光不经意便瞥到了几个侍卫合力才从床帏边抬起,小心安置在绒毯上,约有一人高的花瓶子上。

      新帝自然省得他所为何来,也不避他,抬手轻敲了两下那花瓶。瓷声清越,喝问却更见低沉。“你再不出来。朕便当着慎之的面将你拖出来打断你的腿!”

      真可谓——色厉内荏。

      叶向麟失笑,却不肯落下话柄,上前敛色躬身,“陛下。这瓶中竟是藏了哪位?”

      新帝转头薄薄白他一眼,“何必多此一问。”

      “臣当有此一问。”叶向麟再拜,身子伏的更低几分。

      “一届庶民。不知名讳。不劳卿挂心。”新帝沉吟半刻,一字一顿缓慢说道。

      瓶子里,一颗大好头颅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蹙的探出来,叶向麟抬头,恰与之相对。

      “慎之。”那双眼睛框底通红如血,眼白却清澈得彷如阶外白雪,那抔血上浮着的清雪此刻便直直望着他,少顷,这头颅面庞上,干涩渗血的唇角便蓦的牵扯开,吐出了这两个字眼,又似有些吃痛的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为何如此耳熟……”他艰涩的说道,嗓音喑哑,像是被人用火燎过,才说几个字,唇角便又渗出一行泛黑的稠血,沿着脖颈向下渗去,他也不觉,自顾皱着眉沉吟,抬起一只瘦的似可见骨的手,攀住了瓶沿,似要翻出来。

      叶向麟瞧见献王,下意识的便要躬身行礼,闻言强顿住了,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冷眼瞧着侍卫上前将他小心抱将出来,又瞧着他立时便没骨头一般瘫坐于地,血污自唇角颈上滑落,溅在绒毯上,圈起静默的漪澜。

      “陛下,我看这位公子,也甚是眼熟,似乎我俩有缘。”

      新帝冷笑,接过宫娥递上的药汤。“那爱卿便教他服了吧。”

      叶向麟接过,蹲下身来,一颗头恰凑到他近前,“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不知。”年轻人惜字如金,皱着眉瞧着他,从眉眼打量到衣饰。

      “那公子可知陛下是何人?”叶向麟这问题问的叫人好摸不着头脑。少年却知他所问。

      “李怀璋?”少年抬头去望一身明黄,威严加身的新帝,“陛下……?那我方才直呼陛下名讳,岂不是要砍头了。”

      新帝冷哼。“你如今是个傻的。不知者不罪。”

      “痛死了……砍头倒也能得个痛快。可若认识当今圣上,那我是谁?陛下……后宫……我可别是个公公吧。”少年却并不忧愁于自己的大好头颅,低头沉吟。他边说边向自己下身探去,却被端到眼前的药汤熏得两眼一翻,停了动作。

      “说来也巧,我这会儿竟想起了公子的名讳。等公子喝了这药汤,我便据实已告。”叶向麟殷殷端上药汤,劝的诚挚。

      “好苦啊……”少年立刻哭丧了脸,两行泪珠子顺着通红的眼眶不自知的淌了下来“我如今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已是可怜。兼头痛欲裂,胃痛如绞,生不如死。莫不是痛不死我,要苦死我才甘心?不如砍了我罢。”

      叶向麟心中大恸,强作无恙,端着药凑到他唇边,不管他如何皱眉闪避,也不作罢,“喝了,便不痛了。”

      简直哄骗无知幼童。

      叶向麟瞧着一滴泪自他眼底倏然落下,打在这药汤中,更觉苦涩。

      李储昱,字琼林,前朝三皇子,献王殿下,最是吃痛不得,最是娇气怕苦。偏偏选择了最痛苦的死法,却偏偏被他们生生拉了回来。落入这样半死不活的境地。

      少年叹气,自知已躲不过。端来仰头一口灌了下去。他饮罢了,单手拎着这药碗,双目赤红,噙着未滴完的泪,冷淡地瞧向身前人。

      “公子名叫楚郁,吴楚东南坼,乾坤日月浮的楚,太谷何寥廓,山树郁苍苍的郁。我与公子曾于摘星阁偶遇,是夜相谈甚欢,是以公子听闻慎之一名,有些耳熟。”

      新帝闻言,不发一语,只冷眼瞧着他二人。

      少年眨了眨眼睛,又一行冷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李是皇姓,我不姓李,那自然不是皇室中人。我与你宫外有过一面之缘,那我便不是这宫里家生的太监。我……莫不是当朝皇帝的面首?能与达官显贵在摘星阁相谈一夜,莫非摘星阁是个窑子,我是那儿的倌人。”

      “难怪这两人瞧着有些眼缘,原来俱是我的骈头。又怪道圣上说要将我拖出来当着他的面打断了腿,恐怕是知道了我俩的腌臜旧事……罢了,这混账骗我白白被这药苦的半死……这不死不活,好不痛快。”

      新帝听了他念念叨叨这一席话,险些将自己的胡子吹了起来。其他耳朵尖些的宫女太监侍卫,均已冷汗冒了一身,各个紧闭牙关收敛呼吸,生怕自己漏出半点活气儿来。

      “来来……来人!给朕掌嘴!”新帝终于回转了过神来,咬牙怒道。

      叶向麟即刻转身下拜,“陛下息怒!楚公子毒疴未除,才有此妄言,陛下金口玉言,不知者不罪!”

      新帝压下怒火,抬头横扫,那一班婢子奴从,却是半点也不曾抬过脚,挪过步,各个噤若寒蝉,瑟瑟立在原处。这般伺候过太妃的奴才,想是知晓,李琼林动不得。

      新帝低头瞧一眼半阖了眼帘,默默不语的胞弟,又哼了一声。“你倒是疼他。罢了,日后爱卿便常来养和殿,伺候这不肖徒服药,教导他些礼数,赏罚皆可随你心意,但若要再叫朕听着此等胡言乱语,拿你是问!”

      叶向麟却并未如新帝所想,立刻叩首谢恩,而是蹬鼻子上脸,抬头直问,“陛下意欲如何处置公子?”

      “先帝旨意,贬为庶民,囚于禁宫。朕怜……赦了此子部下谋逆死罪,却不能违逆先帝圣旨,免其活罪。”

      “……啧。”不待叶向麟回话,一直默默瘫坐在地毯上坐得烂泥一般的少年人轻啧了一声,艰难的正了正身子。“我竟侍奉过先帝,还有谋逆罪名……啧,我莫不是——”

      “前朝三皇子,献王殿下,已饮鸩自绝,归葬伏垅岭。人死如灯灭,这活罪,又从何来?如今苟存于世的,不过懵懂无知的楚郁尔。陛下,臣与楚公子素日有旧。还请陛下开恩,容臣带走此人。臣,感激不尽!”叶向麟不待他说出我莫不是先帝禁脔的浑话,高声拜道,生生打断了此子痴语。

      这年轻人闻言,瞪大了眼睛,很是喘了口长气。哆嗦着伸出一只手向下按去,便想要将自己撑起来,叶向麟耳目聪明,立刻转头向他探出去一只手来。

      年轻人瞧了这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一眼,不易察觉的轻轻摇了摇头,强自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甫一站直了身子,便先长喘了两口粗气,鼻尖喷出带着枯敗的浊气,面色更白,唇色被不断渗出的血衬的更发青白,仿若才从倌里抬出来的死人被直直戳到了地里一般。

      叶向麟也不恼,收手回转头来,长袖拢着双手微微弯腰候着,只待新帝开口。

      “李琼林,你向来聪敏,就算如今又傻又浑,也该猜到了一二。”新帝懒得看叶向麟惺惺作态,只凉凉向着努力挺直腰肢的半死人缓缓开口问道。

      年轻人哂笑一声,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踱步缓缓向着身后的侍卫走去。

      “臣弟、罪……草民以为,镇国公所言极是,人死如灯灭,残烛不堪剪。这位大人,烦劳借佩剑一用。”他踉踉跄跄的走到那可怜侍卫身边,一双枯瘦的手包上剑柄,似是使上了全身力气般猛的向后一带,精钢铿锵嗡鸣,宝光粼粼,倒叫这阴翳晦暗的殿上多了几分凛冽之气。

      献王素日积威深重,如今纵使失势,这侍卫也不敢拦他,只是面色惶惶,瞧着他将宝剑横于身前打量剑锋的寒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朕,容得下你!”

      李怀璋面色不改,直视着自己的胞弟,一字一顿,“朕会保你衣食无忧,不受欺侮。你闷了,朕唤你的旧识入宫来,与你解闷。朕百年后,赐你恩典,放归属地,还你自由。朕不许你死,你若死了,朕便诛尽你的门客奴从!”

      叶向麟上前朗声,“陛下,楚公子身中剧毒,早已侵入肺腑,如今虽未就死,恐也无几年好光景,而陛下福泽悠长。来年果然楚公子抑郁终于此地,无名无分,也不得安葬。只能草草裹了,埋在荒陵。倒不如将他赐予臣,臣必然待之如手足,入我叶家族谱,葬八王岭,伴皇陵侧。”

      叶向麟一席话说完,再向持剑长立的前朝罪臣方向微微一拜,“昔年与公子摘星阁诗会一遇,一见如故。公子说,公子毕生心愿,便是舍去此身负累,做一闲云野鹤。如今,公子再无甚负累加身,可否容臣为公子了却心愿?”

      少年公子抬了抬眼皮,“这些话,我一个字也不记得,自然不作数。”他翻手以剑尖抵着地面,撑直了腰杆,一双眼眸中尽是倦色,“夜深了,草民也有些乏了。死也死不得,不如活得放肆些,便不跪送陛下圣驾了。”

      “慎之,你求朕将这狂人赐于你,你又能给他安个什么名,什么分?入族谱,怎么入?朕今日真是听尽了天下的笑话。”李怀璋却像听不出这话语中送客的意思,拂袖坐到上首,接了婢子手中的茶杯,给自己灌了口凉茶,顺了顺翻涌的气血,边问边撂了手中茶盏。

      叶向麟笑了笑,“楚公子尚未婚娶。臣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臣,不好女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求娶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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