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晴川不息（七） ...
-
纪秋好像被定到原地一样，此刻就感觉浑身的血液倒流。
直到众臣纷纷行礼，身旁的大臣好意提醒他，他才僵硬地弯下腰作揖。
起身，他再次看向皇帝，确认了冕旒下的那张脸和颜缚声的脸一模一样。
一阵寒意袭上他的后背……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对方的目光在诺大的宫殿内轻轻扫视一圈，最后精准落在纪秋身上。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一瞬间，纪秋看见他的眸子闪了闪，一种喜悦的光亮滑过。
……?
许许多多的疑惑像打结的毛线团缠住纪秋的心，整个早朝他都浑浑噩噩的，除了知道当前嘉国正向着繁荣期发展以外，什么也没进耳朵。
太奇怪了，方才泰和帝的和自己对视的那个眼神太奇怪了，像是惊喜？
可是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丞相，有必要露出那种不三不四的表情吗？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泰和帝到底是谁？难道颜缚声也和自己一样被带到这里了……？
太诡谲了。
终于把早朝捱过去了，纪秋觉得自己必须找个机会和这个所谓的皇帝谈一谈。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众人走出宫殿，好巧不巧，刚跨出殿门，皇帝身边的宦官前来传话。
“纪大人留步，陛下关心您的身体，请您跟着奴才来。”
这下不用费心思找借口了，光明正大地原路返回。
泰和帝还坐在龙椅上，只不过比刚才稍微放松一些，身体微微靠着扶手。见纪秋进来，赶忙坐直身体，随后示意侍卫和宦官退下。
纪秋孤零零地站在殿内，见旁人都走了，“泰和帝”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笨拙地拖着长袍小跑到纪秋面前。
“纪秋……你……”
他顿时了然，眼前这个人，压根不是什么泰和帝，是货真价实的颜缚声。
纪秋沉下脸，与对方的表情截然不同，不自主地压低嗓音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开口，颜缚声眼睛里就流露出化不开的忧愁，声音也添了些委屈“我不知道。纪秋……你……答应好我的，要每一个小时和我联系一次……我联系不上你，就去找你了……那个公园里有你的血迹，但怎么也找不到你。我用追踪器，还没形成线路，就……失去意识了。再一醒来，有人告诉我让我帮助你修复世界，说了一堆神神鬼鬼的故事。”
说着，他的声线微微颤抖，“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骗我……但他们说你要去修复世界，只有修复成功了，才能活下来……我怕你一个人，我已经放开你两次了……我想无论是真是假我也不会再丢下你了……就答应他们了。”
然后他的经历就和纪秋一样，选择身份然后读取信息。不过颜缚声没有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也并不渴望什么权力，只觉得选择皇帝的身份，就可以护纪秋周全了。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对于泰和帝的记忆就被篡改成颜缚声了。
啊……难怪昨日香荷说日子的时候他总觉得怪怪的。以前的年号是泰和几年，现如今改成了福言年。所以现在的泰和帝已经不是泰和帝，而是颜缚声假冒的福言帝。
刚才颜缚声的那番说辞不像装的，纪秋理智上对整个事情存有疑惑，但感性上还是莫名其妙完全相信他。不过那几个神（存疑）真的是给自己找了个助手，还这么巧是自己认识的人？加之自己被天降大任是因为快死了……那么，在现实世界里的颜缚声也濒死了才被分配到此的？明明自己死之前保佑他平安的……结果倒起了反作用。
一定是西城那个小破地太邪了。
回到奈河后问问孟唐吧。
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纪秋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一想到颜缚声可能跟自己一样半死不活的，还搭着性命，他就很不安，他的私心想把他藏的严严实实，希望他永远被保护起来。但又想到在这个世界旅程之中，有了另一个外来者的陪伴，好像也没那么苦闷了……
“想解决办法吧，”纪秋收回思绪，无奈道，心里却默默给自己多加了一个任务—保护颜缚声。“故事线索你应该看了，这个世界崩坏和你……额之前的皇帝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主要任务在你身上。”
颜缚声点点头，纪秋又把之前对盛文川身份的推测重复了一遍，没想到颜缚声竟然也在短时间内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和他的想法出入不大。
好吧，不能小看小朋友。
没说几句，颜缚声生怕纪秋站着累，硬要拉着他和自己一起坐到龙椅上。
推辞了很多次现在和颜缚声并排坐在龙椅上的纪秋：……
古代昏君左拥右抱即视感。
被短暂地打断了一会儿，两人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商讨。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福言帝还没有露出真面目，起码在盛文川心里没有面目全非。但毕竟是灭了他的国家，还将他俘虏过来的人，心中没有恨是不可能的。
所以，第一步是保持现在的状态，还要在盛文川面前增增好感，暂时压制住他叛逃的想法。
“那我这几天去看看他，套套话吧。”颜缚声和刚才懒散地倚着扶手完全不一样，端端的坐着，双手扶膝，乖巧的很。
“你觉得你的身份做这个动作合适吗？”纪秋瞥了他一眼，冷漠道。
颜缚声愣了愣，听话的不行，赶快换了个霸气十足的坐姿。
纪秋没有地方继续挖苦他了，于是只好就这刚才的话说：“先只是试探试探，不要着急，”盛文川心思缜密，一下让他放下戒备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渗透。纪秋专心思考着，突然旁边伸出一条腿，无意识地碰了碰他。
分出视线看向始作俑者。哦，颜缚声为了摆出符合人设的姿势现在两条腿肆无忌惮地敞着，还时不时“不小心”碰他一下。
纪秋默默往边上挪了一点……
颜缚声默默往他身边靠了一点……
直到被逼到龙椅的最边边，纪秋终于忍无可忍，“你嫌挤？”说着就打算起身。颜缚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委屈地解释“不挤，只是想靠你近些。”
纪秋依旧冷着脸，但也不再动弹，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袖。
“你知道皇上一天都要做些什么吗？”颜缚声见他一言不发，于是就开始没话找话。
“不知道。”这倒不是敷衍他，纪秋是真的不清楚，他没当过，也没幻想自己成为皇帝，小时候对历史也没有很浓厚的兴趣，唯一知道的无非就是批奏折、逛御花园、练武、翻牌子……
等等……
翻……牌……子……?
纪秋脸上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颜缚声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以为他是心疼自己，于是瘪着嘴，又卖乖道，“我好可怜呀，要起那么早，还要批好多好多奏折。还得处理很多很多政事，这是我能做得到的吗？！”
虽然这里和他们生活的世界出入很大，但好在他们处在千年后，对于解决古代的政治、经济这些问题就好比抄答案一样，想要将其带入正轨就按照社会发展的趋势一步一步来，减少历史探索中的错误。
两人交流了半个早上，直到宦官提醒颜缚声要吃早饭了，纪秋才离开。
本来颜缚声想留他一起用早膳，但这宫中人多口杂，皇帝关心丞相身体是好，但还留下用膳就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纪秋拒绝了，并且告知他每周交流一次任务进程和收集的线索，其余时间不要露出马脚。
虽然心里极其不乐意，但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事关俩人的性命，开不得玩笑，他也只好郁闷地答应了。
福言帝的日程安排得很合理，用完早膳就去练武以及批阅奏折。由于颜缚声在军队里习惯早起和坚持锻炼，包括处理军区的事务，所以很快就能适应这个作息。并且觉得皇帝还有点小轻松。
午后小憩片刻，颜缚声打算去见见盛文川。
路上他有点忐忑，任务说明不能让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察觉到自己是外来者，那么盛文川作为神使是不是很容易察觉到端倪，如果态度一下子180度大变化，很难让人不怀疑。
走到他的宫殿里，侍卫推开他的房门，颜缚声摆好架子，稳步跨进去。
对方背对着自己，即使知道来者何人也依旧不为所动，有些胆大包天的意味。颜缚声轻轻看了一眼身边的宦官侍卫，他们极有眼色地退下。一时间，房内就剩下俩人。
“盛太傅现在连礼都不行了？”为了不塌人设，他只好用威严的口吻问他。
其实在现实世界里颜缚声和别人说话一直都是这副语气，不冷不热还有一些军人的不怒自威，但一见到纪秋，那些成熟冷漠什么的好像全都碎了。
正在侍弄花草的盛文川手上动作顿了顿，侧过半边脸，懒散道“臣见过陛下。”
……冷落人的样子倒是挺像纪秋的。
“近来身体如何？”颜缚声嘴上说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房间不大，里侧被屏风挡住，看不见，外侧是桌台，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花草。左侧有空位，应该是用膳的地方，窗台边的炉灶上煎着茶，飘出缕缕茶香，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
颜缚声回想起之前脑中放映的剧情，当时只注意了情节，如果再看细节的话，盛文川的身份其实很容易就能猜到。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散漫随意的性格，抑或是这房间里的布局装潢和风格品位，不难看出他本质的矜贵高傲。
“陛下今日也怠政了？竟还操心臣的身体？”依旧是懒洋洋的声线，依旧不分给他一点视线，自顾自地抚着草叶子。
“今日朝中不少重臣因病居家。吾有些忧心，顺道来看看给皇子贵族们教书的先生是否好着。”颜缚声也不恼他的无礼，踱步到炉灶前，给自己沏了杯茶，边喝边说。
“这也快到夏日了，又不是春寒秋冻的，生什么病？我看是陛下您克扣俸禄太严重了，害得那些人不满才编的这拙劣的藉口。”
的确如此，近来为了平衡收入，贯通周边城市交流，促进商品经济的发展，福言帝确实削减了官吏的一部分俸禄，这引起上层官员的不满，导致现在的“罢工”。但……盛文川为什么要提醒自己呢？按理来说，他应该巴不得嘉国内部矛盾尖锐导致最后一点一点瓦解吗？
暂时将这个不合理的因素放置一边。颜缚声挑挑眉，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欣喜样子，“盛太傅聪慧。”
盛文川不理他假惺惺的称赞，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于是赶人，“陛下，臣的确身体不适，恐无法招待，请回吧。”
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颜缚声心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套到，就只是听取了一个意见而已……
慢悠悠地回自己宫殿，批了一堆奏折，解决了盛文川隐晦地提到的俸禄问题，对官员俸禄的克扣减少了一些。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间。
五月临近夏天，天色暗的晚，颜缚声像是高中生做作业一样从一沓又一沓奏折中抬起头，才看见外面漆黑一片，想必时候已经不早了。
宦官有眼色的很，见到他歇息，便见机将一个精致的镶边银盘端上来。
颜缚声没多想，于是看着盘子里的物什——众多个大小一致，雕刻着不同花纹的木牌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
这什么情况？？？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只听宦官夹着嗓子毕恭毕敬说：“陛下，良辰美景，须劳逸结合。今日想要宠幸哪位妃子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晴川不息（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