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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崩坏世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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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人来人往的世界生活的太久,早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2032 2月27日10:00,西城人民街道。
诺大的城市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巷口,巷子能并肩走过三人,并不算窄。弯弯曲曲消失在路的尽头。
东拐西绕,巷子边零零散散分布着小店铺。有一种30年前的温厚气息。
一家招牌上布满灰尘、蜘蛛网的店铺混在其中,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起眼的是,在这个几乎无人问津以至于其他门店都关门的情况下,这家店依然闪着冷白的电灯。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打破了小巷子的宁静。
“欢迎光临。”
店门口安装着十几年前招待顾客的语音,冰冷的机器女声,冷漠且透露着浓浓的敷衍语气随之而来。
一个脸上布满可怖的黑色蜘蛛网状的男人急匆匆走进店铺,推门的刺啦声掩抑住了“欢迎光临”。
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身亡,涨红的脸上交错着黑网,逐渐蔓延到脖子,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连呼救声也变了调,“救救我!救救我!店主!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我知道您有办法,我快死了,您救救我吧!”
坐在柜台前的人置若罔闻,乌黑的头发挡住了眼睛,看不清任何神色,苍白的皮肤透出病态,青色的血管交错在纤长的手背上,一只手扶着臼窝研磨着什么,身上的白大褂微微泛黄,应该是洗过不少次。衣服前的胸牌写着纪秋二字。
见他不说话,男人更加着急了,扑腾着肥胖的身躯想越过柜台抓纪秋的袖口,却落了空,只好声泪俱下地乞求着“求求你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不要让我死啊!!”
纪秋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细密的睫毛随着眼皮抬起而微微颤动,漆黑的瞳孔仿佛和快要盖过眼睛的头发融为一体,看到男人狰狞的面孔,那双眼睛也依旧毫无波澜。随后才徐徐伸手指了指柜台右侧的一堆瓶瓶罐罐。
语气也是不紧不慢,嗓音比2月天还凉人。
“第二层最右边,黑白相间的瓶子。”
男人如濒死的鱼看见水一般,手忙脚乱找到后正急不可耐打开药瓶时,一阵风划过他的脸颊,一张印有二维码的卡片落在男人旁边的柜台上。
纪秋多余的目光也不分给他,只默默道。
“先付钱。”
男人用余光扫过纪秋,见他连头也没抬起来,活生生的傲慢样,想着药已在手,便也不必像求爷爷一样好声好气了。
于是他不耐烦地将卡片扔到一边,嚷嚷道:“别他妈蹬鼻子上脸!小白脸!等老子吃完药再说,治不好病一分钱也别想拿!”
那人也不恼,男人抬起手的瞬间,一个反着光的刀片划开空气,分毫不差插在瓶盖上,由于重力,瓶盖又畏畏缩缩扣上了。
“你!”
男人气急败坏地缩回手,但还心有余悸。因为情绪的波动脸上的黑色蜘蛛网不消反增。
纪秋不再说什么,手指向二维码。
“一片5000,一瓶5万。”
男人衣着不菲,显然是个有钱的主,5万在他眼里貌似就如几张白纸,也可以说是施舍,毕竟打赏一个女主播也至少花10万以上。
被威胁后,便眼都不眨地付了钱。
钱到账之后,坐在柜台前的人补充了一句。
“每天最多吃一片。”
而男人也许是因为太想从病痛中解脱,耳边自动消了音,狼吞虎咽把药片塞到嘴里。
至少有五片!
咽下去之后他貌似才听到那人的话。小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的横肉也因为害怕而颤动着。
他极力干呕,想把咽下去的药片吐出来,可于事无补了。
男人脸上的黑网确实逐渐消退,可脸色却越来越红。
身体内五脏六腑好像都收缩在一起了,比刚才还要痛苦百倍,他疼得倒在地上,肥胖的身躯如同巨大的虫子来回蠕动着,挣扎着。
“救救我啊!你是药剂师,你肯定有药的!!!”
男人声嘶力竭呼喊着,而纪秋如聋哑了一般,听不见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和求救声。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在这个店铺中。
纪秋这才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倒在地上的人。他出奇的冷漠又有些迷惘,看着他。
喃喃道“那你告诉我,解药的解药是什么.....?”
良久,他掏出手机。
电话那头很快接了,没等对方开口,他先说。
“死了,带走吧。”
然后挂掉了电话。
目光又落到死不瞑目的男人身上,纪秋从他身边走过。眼里的情绪被尽数吞没。
心中替他回答了那个问题。
是毒药。
这一年的2月没有初春的迹象,天色依然暗的很早。
纪秋脱下白大褂,目光落在前方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板上。
沉默片刻,套上羽绒服,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出药店并锁上了店门。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空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新。
只身一人走在清冷的巷子里,没有昏黄的灯光洒落,他仿佛和黑夜融为一体。
进入居民区后,小巷子的岔路口变多了,周围没有标志性建筑,都是一模一样排列着的破旧居民楼。
纪秋的背影消失在某一条深巷中。
——2032 2月28日,北城军区,身着墨绿制服的男人站立在窗边,入目是修长的腿和宽厚的肩。
思索着什么,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等了片刻,他才接通。
“小颜啊!快回家一趟!”
苍老而焦急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男人本就不苟言笑,此刻脸上更冷了几分。
“有什么事现在说。”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与另一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电话里说不清,必须回来,我已经和你上级说过了,给你批了半天假!现在就......”
男人挂断电话,显然是不想再听下去了,再看向窗外,却连接不上刚才所想。
几分钟后,他开车离开了军区。
没到下班的晚高峰,路上也不算很堵,慢慢悠悠开3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男人站在华美的大门外,眼前是富丽堂皇的别墅,无一不透露出金钱的庸俗感。
于他而言,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即使他知道密码,也依然规矩地按下门铃。
年迈的管家听见声音,匆匆跑来,男人跟在他身后,由于没有换掉制服,故而军靴在光滑的地板上形成有规律的节奏。
他走向坐在沙发主坐上的人,那人头发花白,眼角皱纹一层一层地耷拉下来,明明是一个精明狡诈了一辈子的商人,在年老色衰之时也表现出一些可怜。
那是他的父亲。
但男人并未因之有任何动容。
暖黄色的灯将诺大的别墅照耀的让人昏昏沉沉,从而腐烂在这纸醉金迷之中。
对此,他只想逃离。
“长话短说。”
男人没有叙旧的打算,直截了当地开口。
老人看着他穿制服来,也明白这并非回家探亲,只是履行命令而已。
他叹了口气,带着浓郁悲伤的情绪缓缓吐出一句话。
“你李叔昨天死了。”
男人闻言,并不如他所期待的有任何反应,只抬起眼来,目光在自己父亲脸上停留
片刻,想读取这条消息的价值。
成了军人之后,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看人眼色,也学会了将情绪收敛起来。
于是老人继续说。
“他感染上了一种病,死前很久我都没见到过他,据说脸上布满了黑网,去了各个医院,找遍了名医,花了很多钱也无济于事,前阵子不知道怎么就去西城了。人也是在西城没的,真是......世事无常啊。”
脸上布满黑网......男人沉思着。
今年刚开头,就有人陆陆续续出现这种状况,轻症的只是脸庞额头上分布一些毛细血管状的黑线,重症就几乎遍布全身,如同血液染成乌黑色,流淌全身。
有此症状的人大多在1周内身体素质快速下降,撑不过两周就会死亡。
各个地区成立了医学研究机构,命名它为蜘蛛病。
可具体引发原因至今没有找到答案,即使不是传染病,但接连的爆发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主要的是,蜘蛛病简直如同无解一般,无论什么手段,哪怕是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也无法治愈,甚至对延缓都起不到任何效果。
军队最近多次开会就是因为此事,不仅要解决病情问题,也要处理安抚民众情绪。但不好的兆头发生在一年之中的开头,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种不吉利的象征。
“西城?”男人开口问,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表情。
老人对于他的反应有些失望,只摩挲着胡子。
“听说西城有一个制药师,可以配制出治病的药,西城很多感染者吃了那人的药都会康复。”
在说到“西城”和“制药师”时,老人看向男人的眼中流露出审视的意味。
男人只沉默片刻,并没有在老人说这两个词时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当感受到老人的目光时,他看向老人。
老人也阴恻恻地看着他。
“所以,小颜啊,我想让你去西城处理一下你李叔的后事。”
李家与颜家是旧交,在商场上共同叱诧风云了很多年,但两家从没有因为利益起过冲突,反而相互扶持。
但金钱面前,没有绝对的伙伴,一直维持到现在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对方的市场,来换取自己的利益。
“这些是他家人该干的事,关你和我这些外人什么事。”
男人语气生硬,拒绝的也态度很明显。
“小颜啊,李叔和咱家都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想到他会死在他乡,据说人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这不是想让你从中帮助一下,这样你也不费什么事儿,白白收了个人情。据说李家的小丫头也要去,她不是一直对你有意思吗,你也到成家的年纪了,路上还能交流交流感情......顺便再去看看李叔说的那个制药师,给咱家也备些药,以防万一。”
“首先,部队里最近很忙,来回去西城挺麻烦的。
其次,人情是你的,我凭什么要为你效劳
最后,我不会利用婚姻和女人作为我的铺路石。”
男人的声音冰冷至极,仿佛眼前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老人见自己好声好气也没有用,便收去和蔼的一面,阴翳地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声音里是浓浓的怒意。
“颜缚声,我是在告知你,不是跟你商量!你现在连父亲的话也不听了?”
见他大尾巴狼装不下去了,颜缚声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身为军人,只服从上级命令。”
老头被噎住了,脸色涨红。怒斥他。
“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官压人一头,你照样是我的儿子,哪怕你成了将军,也是一样的!我已经给你上级说过了,你一年没怎么休息过,也该给你放假了。”
颜缚声看了一眼面前涨红着,让他厌恶的脸庞,他实在不想争执了,拿着车钥匙逃离这让他如芒刺背的地方。
这8年来,他回这里的次数寥寥无几,每一次都落得个剑拔弩张的局面,最后都以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作为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