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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致命楼梯间(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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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和哥哥就这样爱上了同一个男的,但这男的,其实和他们俩老爸曾经有一腿……”
“……妹妹和她那个绿茶表弟一块去旅行,回来发现哥哥和未婚夫睡一张床上,哎呀当时就打成一片,那苦茶子乱飞,个个挂彩……”
“……妹妹是决定成全了,但当时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那七大姑八大姨到场一看,诶,新郎没换,新娘怎么长高了这么多,一腿的毛跟穿了黑秋裤似的,比新郎还壮三倍呢……”
“……神父问,有谁反对他俩在一起吗?没想到双方的父亲都站起来了,你猜怎么着,兄妹俩的爹和男方父亲,小时候定过娃娃亲。”沈痴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后来……”
“等等。”吴执觉得匪夷所思,“他俩父亲怎么定娃娃亲?”
“五台山的一个老道士说,新郎他爹命中克妻,得用男媳妇儿冲喜。”
“五台山是佛门清净地,哪来的道士,简直胡诌。再者说,即使他俩真有一段过往,也都是陈年旧事,两个孩子又没有血缘。”
“有哇。”沈痴说到激动处,隔着任勇一巴掌拍到吴执的后背上,“我不是说了吗?兄妹俩的父亲是肿瘤专家,但其实根本没上过学,他是有特异功能,能隔空取物。当年他老婆怀孕时候的精|子,是他发功偷的新郎父亲的!这仨人,亲兄妹的呀!”
吴执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拒绝再开口。
任勇和吴执都不吭声,沈痴讲了一会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悻悻的闭上了嘴。
于是黑暗与绝望再次降临,又是漫长的,漫长的一段旅程。
不知过了多久,沈痴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一个哈欠。
“走了多久了啊?”
“46层。”吴执的声音传来。沈痴“唔”了一声作为回应。
哒,哒,哒。
在长久的行进中,三人的脚步都渐渐一致,发出规律的,空洞的回响,只有沈痴拖沓的脚步声,显出了一点特别的生机。偶尔传来的哈欠声,成为这片寂静中,唯一值得聆听的声音。
又是一段压抑的沉默,吴执第一次主动开口:“沈痴。”
沈痴松了松筋骨,脖子发出嘎嘣一声:“干嘛?”
“没事。”吴执停了停,“是不是脚不舒服?”
“扎你一刀你舒服?”
吴执立刻反击:“是我扎的吗?”
沈痴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我没事儿,就是困得慌。”
“你要是匹马就不用烦恼了。”
“为啥。”
“马站着睡觉。”
沈痴嘿嘿一笑:“小瞧人了吧,我也行。”
说罢,便往任勇身上一靠,装模作样的打起了呼噜。
吴执伸手把他脑袋拽正了,“还没脱险,莫要懈怠。”
沈痴是真的困了,又打了一个哈欠,抱怨道:“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前街卖馄饨那家估计收摊了吧?”
“饿了?”
沈痴没精打采,靠回任勇身上,点了点头,意识到吴执恐怕看不见,便捞起他的手放自己头上,又点了一遍。
沈痴的头发不短,但如他本人一般桀骜,摸起来像刚出生的小刺猬。
“除了馄饨,还想吃什么?”
“烤猪蹄,酱肘子,油条,麻花,辣子鸡丁,炸酱面,哦对了对了,还有昨天那道,番茄炖牛腩。”
“好,等出去了,我请你。”
“真的?我还想吃烧烤。”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沈痴得了几张空头支票,就高兴得没了边,脚步也利落起来,嘿嘿傻笑,畅想着自己饱餐一顿的快乐,甚至开始哼起了歌。
黑暗里,沈痴颇为难听但中气十足的歌声,在没有尽头的楼梯间内回荡,吴执静静听着,任勇却小声不知咕哝些什么。
一开始,吴执以为他在应和沈痴的歌声,但他的咕哝声越来越大,声音却并没有随之变清晰,而是愈发含糊。偶尔可辨的只言片语,也是颠三倒四,诡异至极。
“就在下面……等着你……我等着你……”
“不可能跑出去的……不可能的……”
“他在哪儿呢……找不到,找不到,到处都没有……”
整个楼道里都在回响着沈痴跑调的歌,但任勇口中诡异的呓语,还是每一句都送进了吴执的耳朵里。
他头皮发麻:“沈痴,别唱了!”
“我明明……对,在下面……是这个方向,在哪里……”
沈痴停下那些愚蠢的歌,整个空间只剩任勇的喃喃自语。
“好累,我好累……别追我了……我不追,我不追……”
“小勇,小勇你怎么了!”
沈痴大力摇晃着任勇的胳膊,任勇好似从癔症中清醒过来了,疑惑道:“沈哥?”
“你怎么了!”
“我……”任勇喃喃道,“我听见有人在求救。”
任勇的神智已经明显糊涂了,他甚至想要往回走。吴执抓住他的胳膊,却感觉似乎有另一个人将他向后扯去。
吴执头皮瞬间炸开:“沈痴!”
沈痴立刻将任勇稳稳拽住,和吴执架住他的两只胳膊,硬拖着他加速下行,试图逃离那诡异的拉扯。
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不断的向下冲刺中,任勇的呓语也越来越癫狂。
“几层了。”
“63。”
“现在呢。”
“77。”
吴执刚答完,沈痴就猛然停住了脚步。在一片漆黑中,只剩三个人的喘息。
“不行,不能停。”吴执咬牙,“我们换一换,我走外侧。”
“没用的。”沈痴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这样走下去,永远也走不到头。等我们体力耗尽,恐怕就要和7楼那姑娘一样下场。”
吴执心知如此,但却不能停:“这里空间交叠,停下是必死。我们最多辛苦些,走上一夜,只要太阳升起,这些就烟消云散了。”
“我们撑得住,小勇未必撑得住。而且这时间相通,是你自己推测出的,如果它在骗你,给你造成了这种错觉,那怎么办呢?”
吴执没想到沈痴在这不该聪明的时刻聪明了一回,他咬咬牙:“那也得往下,我们没有退路。”
“还有一个办法。”
吴执感觉沈痴松开了手,早已脱力的任勇倒向自己:“你做什么!”
“我、我想……”沈痴犹豫了一下,“我们三人向下,是必死,不如你和小勇往上走,我继续往下,或许你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吴执愣住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感觉眼眶发热,即使能看见,想必也是模糊一片。他没想到,沈痴是想用自己,换他们两个生还。
他喃喃道:“不……”
“我不确定这有用,不过最差就是一死,我又不怕。”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所经历的绝望。如果一个人,在这无尽的循环的黑暗中摸索下行,听不到,看不到,即使早就没了生还的希望,却还要挣扎在求生的路上。
恐惧早晚会击穿人的心智,绝望会使人疯狂,在癫乱的孤独与荒芜中死去,被痛苦扭曲的悲哀的灵魂……
永远没有尽头……
永远……
沈痴还在催促:“走吧走吧,快扶他上去吧。别担心我,我真的不会害怕。”
见吴执不说话,他抓了抓头发,继续解释:“我妈没带我看过医生,不过大家都说我脑子有问题,我从小就不会害怕,我猜死应该跟晕过去没什么区别吧。”
沈痴又等了半天,吴执才开口,语气一如往常,只是声音显得有些发颤:“你比牛还壮,难道还晕倒过?”
“前几年饿晕过一次,醒来吃包子卡住了,又晕一次,就这两次。”
“没出息。不过,被包子噎死,这种死法,倒是适合你。”
沈痴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东西,翻了个白眼:“怎么要死了你还这么多话。”
吴执低低的笑一声,然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昨晚叫你想一个躺在屋子中间,由你决定生死的人,你想的是谁?”
“跟这有关系吗?”
“是谁?”
“是我自己。”
沈痴等了好久,没有等到吴执的回答,他刚想催他们快走,就听见吴执道:“你扶着他上去吧。”
“我?可是……我真的一点也不怕,真的。”
“我知道。”吴执声音平静,“你有听见任勇说的那些奇怪的声音吗?”
沈痴在这一片寂静中,仔细的分辨着,然后诚实的回答:“没有。”
“我听到了。”吴执短促的笑了一下,很快哽在喉咙中,“大概五六层楼之前,我就隐约听到了。”
脱力的任勇再次倒向沈痴。
“走吧,你带着他走,或许生还的几率还大一些。记住,倒着走,不要回头。”
不等他回答,吴执就向下独自迈出一步,只这一步,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就出现在他身后,紧紧贴着他的耳朵。
“救命!”
原本隐约模糊的求救声如惊雷一般在他耳畔炸响,吴执汗毛倒竖,空气凝滞,四肢百骸如有数十双手将他死死按住,不得反抗,难以呼吸。
就在此时,一阵强光从头顶直直打下来,那恐怖的寒意瞬间驱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