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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恶人镇恶鬼(下) ...

  •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凶秽消散!”
      电光火石之间,吴执反手斩向身后。一只小手抓住他的衣摆,吴执只感觉急速下坠,在几乎没有尽头的下坠中,吴执的意识渐渐朦胧,惨烈的鬼哭消失,层层灰雾将他完全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跌倒在窗边,窗外昏黄的日光斜斜照进来,打在他的皮肤上,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阳光的温暖。
      怎么回事?!
      现在分明是晚上,哪里来的太阳!
      他站起来,向窗外看,浓密的雾气遮蔽着周围的一切,吴执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外面传来某种清脆的铃声。吴执掌心刺痛,他低头一看,是铁窗框上剥落的绿漆,扎进了他的皮肤里。
      他猛然回头,仔细的观察着这个走廊。墙是泛黄的,灰扑扑的,同样的绿漆涂在墙的下半侧,显得十分老旧的纹路。
      这里不是金乌大厦,或者说,不是现在他所居住的金乌大厦,这更像是十年前!
      一双小手缓缓伸出来,扯了扯他的衣摆。
      吴执的头皮瞬间炸开,他反手将剑架上它的脖子:“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它显得十分害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要装模作样,说话!”
      雾气充盈了它的眼眶,它紧紧的抿着干裂的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砸在吴执的手背上。在吴执惊怒的眼神中,它伸出手,指了指脖子,摇了摇头。
      吴执还是收了剑,不管怎么说,这小鬼救他是事实。况且桃木剑无锋,若不掐诀念咒,放在它脖子上也伤不了它多少。
      那小鬼哭得越发委屈,攥着裙子上的小绒球,止不住的呜咽。
      吴执既心烦,又有那么一丝愧疚,这小鬼话不会说,哭声倒是响亮的很。好一会儿,他蹲下身子,对着那小鬼的头顶,说:“好了,别哭了。多谢你救我。”
      那小鬼怯生生地抬头,指了指吴执,又指了指自己,摇头。
      “什么意思,不是你救我?”
      它点头。
      “那是谁救我?”
      它指了指吴执。
      “我?”吴执皱眉,“我救了我?”
      那小鬼点点头,又摇摇头。
      吴执在这小哑巴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搁置不提,换了个问题:“这里是哪儿?是金乌大厦吗?”
      那小鬼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双掌合十放在侧脸,摇了摇身子,做出睡觉的姿势。
      “这是你家?你之前住在金乌大厦?”
      点头。
      这小鬼确实有几分可爱,一副无害的模样,吴执虽仍然防备着,但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也不由自主松弛了一些。他好意提醒道:“你裙子掉地上了。”
      那小鬼慌张地站起来,拍打着裙子。它身上的裙子已经很脏了。不知道是不是沈痴的功劳,吴执这两天感觉自己对不洁净的东西耐心直线上升,他伸手帮小鬼拍了拍,又替它提了提滑落的小白袜子。
      “好了。”吴执收回手,“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得出去了。”
      它点了点头,伸出手。
      吴执犹豫了片刻,牵住了它。小鬼拉着吴执往走廊另一端去,不断出现的新的景象均表明这不是吴执熟悉的金乌大厦,他们走得很慢,但吴执还是在陌生的环境中迷失了方向。
      在一个大敞开的门前,它松开了他的手,指向前方。
      与走廊相比,门内更显昏暗,雾气缭绕,看不出通往哪里。但这足有两米的大门,让吴执瞬间想起自己被破除的那108道封印,和门后那些堆叠的人。
      这会是那道门吗?是陷阱吗?里面等待他的究竟是出口,还是无穷尽堆积的残肢呢?
      他望向小鬼的眼神渐渐变回原本的冷漠,但那小鬼却指着前方,用力地点了点头。

      金乌大厦,927室。
      沈痴可能是跟任勇斗智斗勇消耗了太多体力,刚回家不久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直冒金星。只是他翻遍了家里,除了一袋子长了黑虫的大米,什么都没找到。
      “家徒四壁,可真是家徒四壁。”沈痴喃喃自语,“小月小月,长了虫大米还能吃吗?”
      小月是智能音箱的AI,是朱莉娅在金乌集团年会上抽中的,朱莉娅在沈痴去年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
      甜美的女声响起:“长了虫的大米建议不要食用哦。”
      沈痴换了个问法:“小月小月,长了虫的大米吃了会怎么样?”
      “建议不要食用哦。”
      “有毒?”
      “不新鲜的食物对小痴的身体没有好处。”
      沈痴逐渐不耐烦:“你就告诉我,吃了长虫的大米会死吗?”
      音箱的顶灯急速闪烁变幻着颜色,那AI的甜美女声也不知在何时起了变化,听起来不像女人,倒像个捏着嗓子说话的男人。
      那声音说:“我只希望小痴可以好好吃饭。”
      沈痴撇了撇嘴,把音箱的插销拔掉,又重新插上。
      再开口,声音已回复当初的机械甜美:“大米生虫后,只需将米虫挑出,正常淘洗蒸煮即可。”
      沈痴满意的点点头,胡乱过了遍水,瘫在沙发上等他的米虫盖饭。此时,敲门声响起。
      沈痴下意识看了眼表,已经过了午夜了。
      “你他妈……吴执?”
      吴执看见开门的是沈痴,脸色也很难看。他跨过那道大门,在浓重的灰色雾气中穿行,重回这个世界的一瞬间,也不知怎么,就到了沈痴家门前。
      沈痴看着吴执这一身的狼狈,目瞪口呆:“快进来快进来。”
      吴执是被沈痴一把扯进来的。沈痴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又忙前忙后地给他倒水,对他浑身的血腥气视而不见。吴执对此松了口气,但面对沈痴的热情,又想起上次见面的不愉快,多少有些尴尬。
      浑身是血的吴执站在客厅中央,格格不入,无所适从。
      “家里好久没来过客人了,我都不记得杯子塞哪儿了。”沈痴翻出一个大瓷缸子,“这还挺干净。喝汽水行不行?”
      吴执看着桌子上翠绿翠绿的廉价饮料,客气的假笑:“白水就好。”
      沈痴依言倒了一杯:“坐坐坐,随便坐。”
      吴执把那杯水接过来,放在一边,礼貌的请求借用一下卫生间。吴执进去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其实卫生间还算干净,只是窗户上有个破洞的裤衩迎风飘扬。他简单的清洗了面容手掌,擦了擦鞋,又脱下了染血撕破的外套,深呼吸了数次,才又回到客厅和沈痴共处一室。
      吴执觉得裤子上还有些尘灰,不想弄脏沈痴的沙发。沈痴听完干脆把沙发垫子掀起来一块,垫到自己屁股底下,热情的招呼吴执在木头架子上坐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吴执硬着头皮坐在木头架上,比蹲在地上还难受。何况沈痴屁|股底下多了一块沙发垫,吴执又少了一块,矮了三个头也不止。他这刚一坐下,沈痴的手就从膝盖平移到他的肩上,关切的问:“吃了吗?”
      “还,还没。”
      “饿不饿?”
      “还好。”
      “在我这吃点儿?”
      “不必劳烦。”
      两人一时无言,尴尬了半分钟,沈痴突然想起来:
      “这个是你的吧?我在楼上捡的。”
      沈痴把那铁疙瘩拿出来,吴执神色一紧:“这是我的罗盘,你刚刚去了14层?”
      “是啊。”
      “你——”吴执震惊的看着他,“你没撞见什么东西?”
      沈痴摸不着头脑:“比如?”
      “就是……”吴执一时语塞,“一些诡异的东西,不该出现的东西。”
      沈痴想了半天:“没有。”
      吴执握着那罗盘出了神,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喃喃道:“那倒是你的幸运了。”说罢,忽而又脸色一变:“你动过我的罗盘?”
      “我不动它怎么捡回来。”
      “我是说你做了手脚!”
      “这大铁疙瘩我能做什么手脚,我又不能咬一口。”沈痴委屈,“你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沈痴的表情不似作假,吴执看着罗盘,心乱如麻。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罗盘明明指向一把屠刀,乃是穷凶极恶的标志,吴执对沈痴的命格推算,八缘断了七缘,正与此结果相互印证,但如今一看,这罗盘静悄悄的,竟然毫无所动。
      罗盘左为善,右为恶,哪怕不是纯善纯恶之人,也总应该有所偏向,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无呢?
      吴执想起自己刚刚丢在14楼的那张符,忍不住心惊肉跳,难道让容易说中,自己真的算错了?
      吴执报出一串数字,整肃面容:“这是你的生辰八字吗?”
      沈痴大吃一惊:“原来我是夜里出生的。”
      “你竟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究竟对还是不对!”
      沈痴辩解:“我又不过农历生日。”
      吴执将他拽起来,非要他在家里找出能证明出生日期的文件不可。沈痴被人指使惯了,站起来便往次卧走,将要开门,又顿住了,转而把墙上倒扣的一个黑色大相框翻转过来,里面夹着七八张泛黄的旧照片。
      沈痴在一张照片后面找到了一行字,正是吴执刚刚报出的那串数字。
      “没错,那就是我的八字。”
      吴执接过来一看,照片上是个穿着盘扣布衣的男人,面容不甚清晰,身形看着与吴执相仿,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用一块极为扎眼的藏蓝绸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鼻口。吴执越看越心惊,这藏蓝绸上带着衣扣,像是件成人衣物,袖子奇长,绣着一只垂首的鹤。
      “这是寿衣,为什么用寿衣包着你?”
      看沈痴的表情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他翻过照片,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沈痴的生辰八字,吴执闭目验算,和之前一般无二,确实是天生极恶之徒,合该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他之前还疑惑,像这种极凶极恶的命格,生在一般婴孩身上,多半是要夭折的,原来沈痴是遇到了贵人指点,出生时就用寿衣包裹,蒙蔽天机。
      想通了这层关窍,吴执再看照片上这男人,不免就带上几分审视。
      “这是你父亲?”
      “不是,我爸一米七。他看着跟你差不多高。”沈痴看看照片,又看看吴执,惊呼:“这人好像你。”
      “这照片拍的这样模糊,能看出什么。”
      “看出……”沈痴不得不承认照片上确实看不出什么,随口胡诌,“看出咱俩有缘呗。”
      吴执这才发现两人竟靠的这样近,近到连沈痴腮上的细小绒毛都看的清楚。
      他心头莫名乱跳,连忙退开:“我怎会与你有缘!你这……你这……”
      破皮无赖四个字吴执没说出口,因为沈痴又傻了吧唧的凑上来,一双杏眼睁得溜儿圆,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没事,没事,慢慢说,小勇小时候也结巴,这没什么,别紧张就行。”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吴执忙着躲开沈痴的手,“你离我远些。”
      “是你自己走过来站我跟前的。”沈痴恼了,“把照片还我。”
      本来吴执没想怎么着,可沈痴这么一抢,他直接塞进了口袋。
      “放我这儿吧,你这八字我还要研究研究。”
      “研究啥,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堂堂……岂会做那保媒拉纤的营生。”
      “那你要干嘛?看看咱俩八字合不合吗?”
      “我是要——”吴执这才想起正事,暗自懊恼怎么一遇上这人就连连犯傻,大失水准,正色道,“我自然是有正事的。”
      说罢,他抓起沈痴的手,双指并拢,轻抹过沈痴指尖,一滴血珠渗出,滴在罗盘上。
      那罗盘青黑两道光闪烁不定,一阵嗡鸣,震动剧烈,吴执没想到有这般反应,脱手将它掉在地上。青色竹叶与黑色屠刀的虚影同时出现,又同时破碎,归于平静。
      非善非恶,无善无恶,是传说中的佛陀之心。
      吴执愣住了。
      沈痴也大惊失色:“这可不是我弄坏的!”
      吴执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沈痴:“它没坏。”
      沈痴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最近穷得叮当响,再让我赔钱,我就得当裤子了。”
      “它没坏。”吴执重复了一遍,“这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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