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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谋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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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雁和李行云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并排端坐在一边,眼也不敢抬。只听竹帘被风吹起时嗒嗒作响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只因为此刻坐在她们对面的是李行画。
谁知道他们正靠着对方的肩膀谈论琐事时,李行画会突然出现在门口,那时李行云嘴里还笑着说张清雁的送给她的手帕稀松平常,结果被李行画看了个正着。
虽说两人原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面上总是忍不住地浮出许多心虚。
李行画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比真正的李父更像李行云的长辈,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连桌上倒好的茶水也一动不动,也难怪两人在这沉默中越来越尴尬。
“不必羞了,我也不是刚知道此事。”李行画这才打破了沉默,举起面前的茶小品几口,“真当旁人看不出来?”
嗯?
两个人一起抬起头。
“阿姐,那你的意思?”李行云轻声细语,微微探过头去问她。
李行画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不用问我什么意思,问问你自己什么意思。”她端坐着,把一些威严丢向张清雁,问他:“张大人呢?可有什么想说的?”
“在下在朝为官三年有余,家世清明,素来以廉明自居,这些王爷应该都同李小姐说过。至于家产,虽不及贵府一二,却也有薄地几亩,累禄百贯……”
其实这些都不是李行画想问的。
“很多事情上,我李家自当感激张大人相助之恩,但事关舍妹,余既为家姐,也不敢轻易松手,还请张大人见谅。不过既然舍妹有意,我也不好过多插手,只有三问,不知张大人可答否?”
张清雁点点头。
“一问,霄霄家中排行几何?”
“排行仲二。”
“二问,霄霄家中还有何人?”
“姊弟两人,还有李将军。”
“三问,霄霄师承何人?”
“城北武馆的海师傅。”
张清雁很明白,这哪里是什么三问,只不过一个姐姐作为长辈对他的提点罢了。她要让他知道,李行云的身后永远有人,他是绝没有资格伤害李行云的。
三问结束,李行画方露出满意的表情。她向张清雁点点头说:“我只有一句,霄霄自来不是受困的人,往后福祸相依,你绝不能让她在你跟前拘了手脚。”
“自然自然!”
但其实对于李行画来说,张清雁怎么回答根本不重要,只是他方才在回答之时,眼中全是霄霄,再容不下其他。到这里,她就已经明白,霄霄所遇乃良人,她作为长姐,说什么试探,该推她一把才是。
真是快,一眨眼,霄霄也长大了。
她淡淡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并用手指将信推向前去。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来意。
“这不是行舟那封信吗?”李行云对这封信可记得很清楚,臭小子竟没有关照自己一句,所以她当天就把信气呼呼地转交给了李行画。
“没错,其实今日来衙门,为的本就是这封信。”
李行云不明所以,但还是展开信,重新读了一遍。
李行画对着这信向两人解释:“之前你们解山水图时说,胡州营有意增援武功岭,所以请求各州派兵填补胡州空缺。但你们看行舟信中所说,似乎并非如此。”
张清雁也凑过来,接过信细细看。
李行云思索一阵,很快地心领神会李行画所指,语气也快起来:“行舟乃朱将军麾下,而朱将军是胡州营两位主将之一,信中说朱将军近日会带兵过荣州,但武功岭却和荣州完全不是一个方向,这么说,胡州大军去的根本不是武功岭!”
这时候,一个共同的想法如箭一般穿梭过两人的心头:难不成山水图上的消息是假的?难道北虞早就将真消息传递回了北虞?
张清雁视线离开信纸,眉头皱起来。他闭上眼睛,在虚空里不断描画着北疆的山川河流。
以湫水河为界,荣州位于西边的上游处,城外是秋水渡和红山谷两道关口,但红山谷距离较远,夹在荣州和胡州之间,而胡州位于东面下游处,城外往北三十里便是武功岭。三道关遥遥相望,驻守在北疆防线上。其中武功岭守军最少,秋水渡守军最多。而岚州则位于两州之南,距离各关口都有段距离,所以并不足为虑。
可为何胡州不顾及近处的武功岭,偏要走这远路,往荣州的方向来呢?
刹那间,一个诡异的念头冲进他的脑袋,通了,都通了!他猛地睁开眼,说:“山水图和信都没错。一开始,朱崔两位将军发现了北虞有异动,所以为防敌军突袭,打算向守卫薄弱的武功岭增派援兵。”
他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水,在桌面上画起了路线。
他继续说:“但如此一来,胡州城内便有了亏空,若是敌军改攻其他关口,则定会从中穿插而过,直接夺取胡州,所以他们才向各州送出山水图,请求支援。”
一条长长的水痕从张清雁的指腹延申出来。
李行云奇怪道:“可为何朱家军又朝着荣州的方向来?”
水痕的尽头,让张清雁打了个圆圈,紧紧地包裹住中间的水珠。
张清雁抬起眼来,接着解释:“因为朱将军发现湫水渡才是敌军看上的那一道口子,随时都会有危险。若照山水图上的消息,湫水渡本应有守军十三万,防守敌军应是绰绰有余的。”
李行画这时候开口了:“但朱将军在去往武功岭的路上,途中在积曲偶遇调往胡州的大军并非从荣州或者岚州去的,而是从湫水渡去的。“
李行云张圆了口,这两句话里的东西太多了,她一时不知该怎么理解。
张清雁说:“将军们久经沙场,哪里的兵是什么样子,在他们眼里是伪装不了的。”
李行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说下去:“我明白了,其实两位将军也早就发现各州内有北虞细作,所以武功岭处由崔将军一人带兵前去,而朱家军佯装去武功岭,实际上是要去补湫水渡的缺。”
可胡州怎么办呢?就任由细作指挥吗?
桌面的水痕逐渐淡去,只剩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张清雁看出了二人的不解,于是继续解释:“胡州处不必担心,虽然没了小崔将军,但还有老崔将军。崔道前辈是先帝赐下的活符,手上虽没了实权,却还有威望在,控住胡州大局不成问题。再不济还有先帝赏赐的黄章,专启用于危难之际。”
事态越来越清晰,在三人的讨论中,北虞真正的目的越来越明显。
张清雁用衣袖将桌面水痕一抹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瓷杯,稳稳地落在原处。他得出了最后的结论:“荣州和岚州大军未动,湫水渡和武功岭有朱崔二位将军驻守,胡州处有老崔将军,以幕后之人的心思来看,他们眼中所以现在剩下的,便只有红山谷!”
红山谷,一个如此陌生的名字。连故事中都极少出现的地方,如今却是决定着两国命运的要塞。
看来这风果真是从北来的,五月了,竟仍有半分清冷。
李行画开口问:“那现在怎么办?红山谷如今只有七万守军,北虞卧薪尝胆二十年,如今卷土重来,必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绝不可能只有几万士兵这么简单,城门该由谁来守?”
张清雁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紧紧压着双膝,内心快速地盘索。
“不是说,细作只劫了来荣州的消息?”李行云试探地抛出一个问题,微微抬头观察两人的表情。
“对!还有岚州!”张清雁欣喜万分地回应着李行云的问题,“所以,还有一支队伍是在路上的!”
李行云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算算日子,岚州军如今已过积曲,最多七日就要入胡州城了。”
满打满算,只有七日了,纵使他们此刻就派人去送信,让岚州军改道红山谷,恐怕也来不及了。若在这七日内,北虞军突然动手,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红山谷之后便是畅通无阻的低洼路,北虞军一定会直通威州,就算那时东梁反应过来,压制住了北虞的入侵,也难免无数百姓受苦,流离失所。这样的局面二十年前曾出现过,他们未曾见过,但也绝不想见识。
李行画这时候默默地插话进来:“我没记错的话,积曲得名于积玉河曲折之处。这地方水路通畅,常有商贩借河道来荣州做生意。如今既然陆路行不通,何不改走水路?等岚州军到荣州之后再去红山谷,上下也不过三日而已。”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办法。
但唯一的症结在于,带领岚州大军的是不苟言笑的王麒将军,怎么可能指望他听命于一个来自荣州的文官或者捕快呢?换做是谁,恐怕都不会轻易相信外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