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毒素[网王]》丁香与醋栗

38、乾贞治：零件的反叛

　　乾贞治并不爱飞鸟白歌。
　　实际上，他已经快忘了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乾贞治也不喜欢冰美式的味道，那种味道就像是机油上的润滑剂的味道，时刻提醒着他，他自己不过是这个硕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
　　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像是这个硕大机器上的零件。
　　在很多年前，工人在流水线上忙碌，而现在，他们成为了新的工人，在这个流水线上忙碌，策划、技术、文案、美工、宣传、维护，游戏的生产被放在了一个流水线上，他们每个人，都是这台机器上面的一个零件，一个无关紧要但是却至关重要的零件。
　　零件要做的事情每天都是固定的，打开电脑，写程序，写完了，关上电脑。
　　乾贞治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写好的程序，从小成绩优异，然后理所当然的放弃热爱的网球，学了计算机，然后毕业，找工作，没有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情，在波澜不惊的岁月里逐渐老去。
　　乾贞治感觉，自己能够一眼看到人生的尽头，他像是一个零件一样一点点老去，一点点生锈，然后报废，然后等待着这个社会给予的一点施舍，最后消失，被下一代的零件取代。
　　人们在这个名为社会的巨大机器里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失去了自己的情感，失去了自己，他开始逐渐忘记爱、恨、感动、痛苦，这些常人应该有的情绪，他逐渐成为这个社会的劳工。

　　乾贞治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由于加班过于投入，他走到公司楼下才发现下雨了，他只能选择抱起笔记本电脑冲进雨里，可是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因为怕新换的电脑淋坏，只能冲进了咖啡馆的屋檐下躲雨。
　　在屋檐之下，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飞鸟白歌。
　　飞鸟白歌穿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蓝色的牛仔裤，一头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她穿的极其普通，但是却难以掩饰她美丽的样貌。
　　"嗨。"乾贞治和她打了个招呼。
　　飞鸟白歌也站在屋檐下，咖啡馆已经灯锁门了，可能是因为雨下得太大，飞鸟白歌也没有走。
　　咖啡馆是一家猫咖，飞鸟白歌每天都会给他送冰美式或者拿铁，乾贞治很喜欢飞鸟白歌这个新店长，他听不二说了月城生病之后，飞鸟白歌就帮她经营这家咖啡店，因为飞鸟白歌出众的外表和精湛的咖啡制作技术，这家咖啡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加班吗？"飞鸟弯了弯明亮的眼睛，轻轻的问。
　　"嗯。"乾贞治试图用干的衣服擦电脑，飞鸟递过来一张干的纸巾。
　　"店里不是有伞吗？"乾贞治问，他偶尔来店里的时候看到过店里放着的雨伞。
　　"今天有个小妹妹没带伞，借给她了，我等下雨小再回去。"飞鸟笑了。
　　"为什么不在店里等着，这里怪冷的。"乾贞治又接过飞鸟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镜。
　　"因为电费很贵呀。"女孩轻轻的笑了，语气略微有些俏皮。
　　乾贞治也笑了，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她，但是和这样的女孩聊天就是能感到很舒服。
　　就在这时，乾注意到飞鸟白歌的手机响了，明亮的屏幕上，是一个亮字。乾知道是宍户，于是悄悄的远离了飞鸟白歌，免得临头喂一嘴狗粮。
　　"不是说晚上要手术吗？怎么这个时候打来？"女孩的声音温柔，眉眼带着笑意。
　　乾贞治没有听清对面说了什么，他只是感到，飞鸟白歌的神态骤然变了。
　　她极美的眼睛骤然滞住了，她握住纸巾袋子的手骤然一紧，白皙的手指死死的捏住了纸巾的袋子，整个袋子就在她的手中扭曲变形。
　　乾贞治注意到，她拿着手机的手在抖。
　　他上前了一步，离飞鸟白歌很近，他清楚的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好久不见，我的好妹妹。"
　　他从飞鸟白歌的眼睛里，看见了数种不同的情绪，意外、惊讶、恐惧。
　　"我因为表现良好被提前释放了，你是不是该恭喜我？"
　　飞鸟深深的吸气，她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你现在在哪里？亮呢？"
　　"你的声音在抖哦。"那边的声音。"你就那么在乎那个医生？"
　　"你要什么？"几乎是一句话就击破了飞鸟白歌的防线，她叫道，"你到底要什么？有什么事情你来找我，你不要去找他！"
　　"你说，我如果趁大家不注意，在那个医生的便当里放点什么，应该别人也不会知道吧？"
　　"别，不可以！"飞鸟叫道。
　　"那水杯里呢？我现在可是负责清洗净水器哦。"
　　"你到底想要什么？"飞鸟喊道。
　　"你们不是要出国吗？你觉得我现在把当年的打人事件说出去，他还能出得了国吗？"
　　"你要什么？"飞鸟喊道。
　　"哪所学校愿意接受暴力狂？嗯？"
　　"你到底要什么？"飞鸟白歌崩溃一般，声音带了哭腔。
　　"一百万日元。"对面的声音阴毒。
　　飞鸟白歌缓缓的蹲下，她白皙的手指捂住了美丽的脸颊，乾贞治觉得，她可能真的哭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飞鸟白歌站起身来，乾贞治微微一愣，他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眼泪，相反，她眼睛里那种温柔如水一般的光亮，骤然消失殆尽了。
　　那一刻，飞鸟白歌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好，我给你，你周五的时候过来。"她的声音平静。

　　电话挂断，"不要紧吧。"乾微微皱眉。
　　"江上醇一释放了。"飞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极其平静，脸上甚至带了些许笑意。
　　"你打算怎么样？"乾问。
　　女孩沉默的望着窗外的大雨，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顷刻之间，她就又露出了笑容，说："没什么打算。"
　　乾贞治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她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冷，是他从未在女孩眼睛里看见过的。
　　他骤然想起了自己的人生，自己一眼看得到尽头的人生，平凡的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
　　他怎么甘心，怎么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零件，他怎么甘心失去了自己的情感和自由，被这个流水线束缚一辈子。
　　这一刻，乾贞治也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挣脱作为零件的命运，他要做他自己。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乾贞治说。
　　乾贞治破天荒地的请了假，那一天，他把那个小熊交给了飞鸟白歌，丑陋的小熊，黝黑的眼睛里反射着让人恐怖的光芒。
　　"一决定了，就回不了头了。"乾贞治极其平静的说。
　　飞鸟白歌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安静的低头，去逗蹲在地上的小猫。
　　在楼下，有很多流浪猫，飞鸟和月城经常来这里喂猫，乾也来，总是遇见她们两个人，月城总是抱怨，小猫也好色，它们都喜欢吃飞鸟喂的小零食，却对乾和月城的小零食置之不理。
　　现在，大约有十几只流浪猫聚集在飞鸟白歌膝前。
　　飞鸟白歌不说话，安静的把小零食喂给小猫，小猫们专心致志的低头吃着，飞鸟骤然拽住了一个小猫的后颈，将小猫拎了起来，小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鸟白歌塞进了带来的箱子。
　　"你打算？"乾贞治的眼镜反光。
　　飞鸟白歌没有说话，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笼子，那是她做的一个机关，把食物放在里面，小猫一进去，笼子的门就会关上，把猫关在里面。飞鸟白歌站起身来，那笼子里已经有了一只猫。
　　那是一只纯白色的猫，尾巴上有一点黄，它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它是所有猫之中最凶的，曾经抓伤过凤，被月城嫌弃过好久，它在笼子里却不着急，一双幽暗的眸子直视着飞鸟白歌的眼睛。
　　飞鸟白歌把卫衣罩在笼子上，又拎起了旁边的箱子。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着乾贞治："我已经决定了。"
　　"宍户知道吗？"他还是忍不住问。
　　飞鸟白歌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温柔，但是下一秒，她垂下眼睛，不说话。
　　"报警吧。"他一把抓住了她的笼子。
　　"报警？"飞鸟脸上带了讽刺的笑意，"他做电信诈骗，就是我报的警。可是呢，结果如何？他还是很快被放出来了，报警有用吗？如果我报警他威胁我，他被抓走很快还能放出来，这样的日子根本就没有尽头。"
　　乾贞治沉默了。
　　"他必须死。"飞鸟白歌冷冷道。
　　"你可以。。。"乾贞治沉默了，他不知道，如果他是飞鸟，他该怎么做。
　　"他也不白白死掉，我会陪他。"飞鸟白歌极美的眼睛里闪烁出了艳丽的像是骄阳的光芒，那种炽烈的光芒，完全不属于她一般。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那种温柔的笑里，藏着致命的刀。"这样他就不能伤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