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冉》暗夜莲

2、第一章 颜家有女初长成

　　建安十九年暮春，天比往年更热了几分，京城相府的合欢树早早就开满了花，团团朵朵，曳曳因风而动，空气里处处弥散着甜甜的合欢花香。树下，颜如玉轻轻地抚着如漆秀发，想着明日的及笄礼。自小就服侍她的纪姑姑早上说，行了及笄礼就算成人了，该谈及婚配了。当时，她红着脸嗔怪姑姑说笑，急急跑开了。而此时，黄昏的斜阳透过合欢树暖暖地照在身上，想着姑姑的话，她却是另一种心情。去年初秋的那一场清雨，城外慈恩寺竹林里一缕袅袅笛声，清冽、寂寥，又似隐隐透着压抑的磅礴，逗引了她无数少女情怀。连月以来，回想那个在心中无数遍勾勒的执笛背影，一样的模糊，却愈加的深刻，仿佛那场雨中，真曾相见一般。
　　“如玉。”
　　“爹爹？吓着女儿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爹爹今天这么早回府？”颜如玉微微有些红了脸，那缕萧声是她心中的隐秘，就连一直在身边的纪姑姑都不曾知道，怎么好意思让父亲看破。
　　“当然是为了明日的及笄礼了。太后和敦贵妃要来为你主持笄礼。”颜烈说出今天刚刚领到的懿旨，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蒙恩的惶恐。
　　“怎么？不是说好是姑姑来主持的吗？”做为相府千金，如玉虽也经历典礼无数，但对这突如其来的恩宠，还是有些吃惊。
　　“呵，这是好事，别想太多，好好准备你的大好日子吧。有爹爹呢。”颜烈习惯地揉了揉女儿如锦似锻的头发。
　　“老爷，吏部尚书孙大人求见。”管家颜忠匆匆进来禀告。
　　“请到书房吧。”
　　“爹爹，”如玉拽了拽颜烈的衣服，“纪姑姑说娘在的时候您为她自创了一种流云髻，我一直想……”
　　“等我的掌上明珠出阁的时候，爹爹亲手给你梳。”
　　“爹！”颜如玉着恼地跺了跺脚，看着颜烈朗笑着穿过月亮门转向书房。这个以“铁相”之誉闻名朝野的重臣，也只有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才有这样开怀的笑。

　　颜烈推门步入书房，刚刚坐定的孙承谟赶紧放下茶盏起身施礼。颜烈随意挥了挥手，也不啰嗦直接就问：“今儿的懿旨听说了吧，依你看是何用意？”
　　“学生一时也没琢磨明白。按理说如玉及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后的心思尽人皆知，要说她是想借此缓和缓和跟咱这面的关系，我总觉得有点牵强。”
　　颜烈默默听着点了点头道：“不会这么简单。刚刚如玉的话到是提了个醒，这女孩儿及笄可就该论及婚配了。我们才刚刚有意上折子请圣上为太子择妃大婚，偏偏这个时候降了这道恩泽。”
　　“老师难道您认为太后打了如玉的主意？不可能，太后岂会不知东宫未定，皇子不能先行婚配，况且指婚都是太子为先的。您力保大殿下多年，朝野上下谁不知您的立场，就算真得要选又怎会是如玉？况且，咱们刚刚议了人选，宫里不可能会这么快得信儿，再说这事除了老师，就我和景松知道，怎……”孙承谟突然住了口。
　　颜烈冷冷哼笑了一声。
　　孙承谟不由地倒吸了口气道：“明白了，我去查。那明天您准备怎么应付？”
　　“放心吧，要是真如我所料，她们意不在如玉，不过是要堵咱们的嘴罢了。”

　　次日，艳阳高照，颜氏家庙，高烛华灯，流彩满堂。原本不算盛大的典礼因着太后、贵妃的到来变得异彩流光。京中各大望族家中女眷缤纷踏来，内、外命妇的礼贴更是源源不绝。
　　良辰吉时一到，随着礼官唱礼，颜如玉低头款款步入家庙，仅着了雅致的素衣襦裙，虽与为太后、贵妃连夜布置的富丽堂皇有些不和谐，却更突显得出尘清丽。
　　初加，发笄、罗帕。
　　再加，贵妃钦赐南海珍珠旒金簪。
　　三加，太后钦赐八宝琉璃金镶玉华胜。
　　此时的如玉已是华服五重，广袖长裙，缓缓起身、抬头，美得不可方物，连自小伴其左右的姑姑、丫头见她这个模样都仿佛被抽空了肺中空气一般。
　　“啧啧，真真儿是个美人胚子，怪道连宫里人都常在哀家跟前念叨，说咱们丞相府里养出了一位‘如玉佳人’。敦妃呀，你看这是不是活脱脱一副王妃的好面像，配给咱霁哥儿不嫌委曲吧？”太后提高声量，赞得丝毫不加掩饰。
　　“母后您真是，这全天下的好女儿难不成都得给了您的孙儿？这如玉丫头才十三，花儿一样的岁数，丞相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哪舍得就给了您了？”
　　“颜爱卿，哀家想着把如玉丫头许给霁哥儿，你觉得怎么样啊？”
　　颜如玉急急地瞅着父亲，颜烈匆匆瞥了女儿一眼，俯身跪拜：“太后恩宠，老臣万不敢当。况且如玉资质拙笨，年岁又小，哪有这得福气？万请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一阵朗笑，探过身亲自扶起颜烈：“爱卿啊，哀家跟你说笑呐。哀家知道你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哪能这就割了你的心头肉？这事不急，过两年再议吧。好了，折腾了这老半天，哀家也累了，敦妃啊，摆驾回宫吧。”
　　“是，母后。”
　　“恭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敦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颜烈首，一众人等，跪地山呼，刚刚热闹的场面一下清静下来。
　　“爹爹，”如玉轻拽父亲朝服一角，“太后真要我嫁给大皇子吗？女儿不愿。”
　　“丫头放心，太后说笑呢，不会。”颜烈轻拍了拍女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