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王小辫

7、007

　　阿月如愿以偿买到了玫瑰糕，吃在嘴里却没了滋味，她脑子里不断回忆刚才的画面。阿荷见她没了心情，问道：“你怎么了？”

　　阿月欲言又止，她不能告诉阿荷，心里又有些愧疚，只好找了个借口，“我想回家了。”

　　阿荷松口气，以为她还在担心刚才的事情，安慰她：“那咱们回去吧，今日的事情二叔二婶不会骂你吧？”说着自己也有些惴惴，若不是她去喊了阿月也不会弄成这样。

　　“没事，阿爹阿娘不会说什么的。”

　　“那就好。”阿荷拍拍胸脯，“咱们快回去吧。”

　　“嗯。”林月娘点头，两个人手拉手回去了。

　　一大早跑出去，如今也不过刚过午时，回家正好吃午饭。林月娘吃饭吃的没什么精神，让伍娘子和林父看得格外担心，两人对视一眼，伍娘子给女儿夹了她平时最爱的菜，问道：“阿月可是没有胃口？”又见她拿回来的玫瑰糕也没动过，心下惊奇。

　　林月娘有一下没一下舀着米饭吃，好似没听到阿娘的问话，伍娘子又唤她：“阿月，阿月！”

　　“啊？”林月娘抬头疑惑地看着母亲，伍娘子已经是板起了脸，“你是不是又出去闯祸了，饭也不好好吃，与你说话也没听到。”

　　林月娘将头低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阿娘这件事，虽说现在阿娘不拦她，但是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若是闯到人家家里去，阿娘一定不会同意的，可是林月娘既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也不敢说出来让阿娘烦心，只好把又遇到谢二的事情告诉伍娘子。

　　伍娘子松口气，以为是女儿年纪大了，开始懂事了，“无事，你忘了阿娘与你说过什么吗？”

　　林月吞吞吐吐，“可是，祖母她——”伍娘子打断她，“你祖母那里有我与你父亲，我们尚在，没有哪家祖母能越过父母亲给孙女订亲，你莫放在心上。”

　　林月娘装作放心点点头，不愿让阿娘为她担心，收了满腔的心思认真开始吃饭，下午也没有再出去淘气，女儿乖巧在家里待着反而让伍娘子越发担心，一向调皮活泼的人猛然间安静下来，做父母的又担心她受了委屈。

　　伍娘子对丈夫道：“你上街上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林二郎不明所以，以往若是哄女儿不是买吃的就是指定好东西，今日这么含糊难道不是给阿月的？林二郎有了疑惑就问出来，伍娘子对这榆木疙瘩的丈夫叹气，“我是要送给阿荷的，早上她们一起出去，回来你闺女就蔫了，我去问问总不能空手上门，阿荷那孩子家里艰难，日常有好东西恐轮得到她也少的很，她与阿月最好，我多送些，不指望她看顾阿月，有个事情给咱们报个信啊。”

　　林二郎对这些人情世故着实不如伍娘子，他又哪里知道小娘子们喜欢什么，伍娘子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丈夫没懂，只好道：“小娘子们能喜欢什么，无非是花呀粉的，你到了那店里莫要自己挑，让店家挑些卖的好的十二岁小姑娘喜欢的就是了。”

　　林二郎点头：“我知道了。”

　　伍娘子不放心，“若不是一会有客要来，我也不会让你去。千万记得莫要自己挑，寻店家找些卖的好的挑上两对。”

　　“好，那我去了。”林二郎出门了。

　　伍娘子看着丈夫的背影，满腔的不放心，却只能打起精神等待提前预约好的客人上门。等到她再次抽出空来已经是傍晚，快要晚饭时间，未免赶上人家的饭点，伍娘子提前关了铺子到了陈家去，寒暄后拉着阿荷问上午她们都做了什么，阿荷还以为伍娘子是来寻她的不是，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陈家娘子生怕女儿在外面欺负了阿月，忙骂道：“你快说！你带着阿月到哪耍了？”

　　眼看着阿荷快要哭出来，伍娘子忙道：“嫂子莫骂她，我今日来是谢她呢，正巧家里买了两对花，阿月最喜欢人家与她带一样的一起耍，我恰好过来，就给阿荷捎过来了。”说着，伍娘子掏出来一对绢花，比起外面的自然粗糙，但是在广河县正是小姑娘们的心头爱，阿荷早就想要，原先的那个被小侄子扯坏了，可惜她银钱不趁手，一直没能买。

　　陈家娘子自然推却，阿荷虽然眼巴巴舍不得，但是也知道无功不受禄，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番，伍娘子寻了机会插到了阿荷的头上，阿荷是真觉得不能要，抬手就要拿下来，被伍娘子拦住，又推给陈家娘子看，“嫂子看，多好看。”

　　陈家娘子知道她是真心要送，暗叹一声，“多谢伍妹子了。”

　　“我们两家何必客气，她们小姑娘玩的好，也是个伴，何况我家阿月是个没有兄弟姊妹缘的，亏的有阿荷陪着，我才能放心。”

　　在伍娘子和陈家娘子的安慰下，阿荷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伍娘子恨那些多嘴多舌的八婆，也知道阿荷没什么错，安慰她：“这事与你无关，你莫放在心上，阿月回了家里有些不开心，我才多嘴过来问一句，多谢阿荷了。”

　　“阿月不开心？”

　　“是呀，饭都吃不香了。”

　　阿荷奇怪道：“阿月没有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呀，我们见完了谢二还去买了玫瑰糕呢。”

　　伍娘子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她什么时候不对劲的？”

　　阿荷摇头：“买完玫瑰糕，阿月想说要回家，我们就回来了，要说有什么不对劲？”阿荷想了半晌道：“啊，我想起来了，阿月看到五姑姑问我是谁？我还奇怪阿月为什么要问她呢。”

　　伍娘子疑惑：“五姑姑？”

　　陈家娘子想了一圈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了，“是不是嫁到文家那一个？”

　　阿荷点头，“就是她，五姑姑过得好呢，我看她买了好些糕点。”在小姑娘看起来能买好些个糕点就是过得好了，两个大人啼笑皆非，伍娘子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与陈家娘子告别后转身回家了。

　　阿荷得了两个头花笑得开心，“这回我要看紧点，莫再被抓坏了。”

　　陈家娘子看着小女儿笑开，觉得心酸，同样都是闺女，看看阿月再看看自家女儿，她伸手摸着阿荷的头发，阿荷疑惑抬起头对上阿娘的眼睛，“阿娘，你怎么了？”

　　陈家娘子嘴角扯开一个笑容，“无事，走，你嫂子应该已经把饭做好了，咱们快去吃饭吧。”

　　“嗯。”阿荷小心翼翼收起来这一对头花，高高兴兴往屋里走。陈家娘子跟在后面，暗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陈芳娘不知道因为自己导致两家人不安，更不知道身后有一个小姑娘盯着她了许久，她买好东西往家里走，家里相公读书上进，日子也很有盼头。嫁进文家已有一年有余，除了一直没有孩子，活得还算舒心，虽有婆婆刁难，但是公公和丈夫都站在她这边，陈芳娘觉得日久见人心，她总能令婆婆另眼相待。

　　如今除了当官的能住上两进以上的宅子，普通百姓家里只能是一进的宅子，文家虽说是有秀才，却没有举人，若是有举人就能住上二进的宅子。富贵人家人口多，便用一个大的围墙将一片地圈起来，里面盖上一座座小院，也都算是一家人。

　　文家不算大，前前后后也只有四个小院，方方正正，陈芳娘夫妇住在西边的那套，公婆住在东边那套，后面两栋一个是给未出嫁的小姑子住，一个用来待客。院子虽少，家里人也少，所以住的还算宽敞，各房下人都住在主人院里的倒座房里。

　　陈芳娘嫁妆不少，放在了西厢房，东厢房一间给丈夫做了书房，另一间给未出世的孩子留着，可惜她一直没有怀上。收了发怔的心思，陈芳娘盯着锅里的饭菜，到了时间端了饭菜去公婆院子里摆饭，一家人已经聚齐，待看到一旁柔弱的姨家母女两个，陈芳娘的好心情收了几分。

　　文家婆婆看到她，眼皮一抬，张口就是训斥，“还不快来，做个饭手脚这么慢，在家里没有学好是不是，改日我看到亲家母定要问上一问。”

　　陈芳娘低下头不敢吭声，再看做丈夫的一声不吭，全当没听到，心里的酸涩蜂涌而至，下午的时候他说想要吃铺子里的糕点，她放下活计出门去给他买，回来被婆婆看到，又是一顿好骂。陈芳娘时常安慰自己，却也有无数需要忍耐的时候。

　　她手脚麻利的将饭菜放好，一顿忙乱等她坐下的时候众人已经吃了一半，她饿的厉害，不妨婆婆已经放下筷子，“吃吃吃，就知道吃，娶了你一年也没开个怀，不下蛋的母鸡，饿死鬼投胎不成……”

　　接二连三的咒骂声传来，陈芳娘慌手慌脚放筷子起身却将自己的碗碟带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止住了文家婆婆的骂声，随手迎来的是更高昂的骂声，陈芳娘跪在地上听骂。

　　文家公公看不过眼，说了一句：“好了，又不是故意的，咱们家还使不起一个盘子吗？”

　　文家婆婆这才收敛了，高声道：“还不快收拾，等着我给你收拾不成。”

　　仆妇们早早躲出去，等到陈芳娘伺候公婆洗漱回到房间得知因为她没有回来丈夫睡到了书房，陈芳娘知道丈夫爱读书，又上进，也没说什么，她一个人睡还能缓口气，由着自家陪嫁的仆妇伺候着洗漱。

　　仆妇是陈家的老仆人，陪嫁一个小丫鬟加一个经年的老妇人，老妇人主要看管着她的嫁妆，也正是因为老妇看得严，文家婆婆多次想伸向陈芳娘的嫁妆都不成，陈芳娘也敬重她，靠在床廊上泡脚，舒服的叹气。

　　小丫鬟给她洗脚，老妇人在一旁道：“这文家老婆子欺人太甚，分明是郎君要吃，娘子才去买的，怎么就成了娘子的错？”

　　“你还不知道我这个婆婆。”陈芳娘也觉得心累，“好在郎君知道上进，日后莫说是进士，就是得个举人，谋个官放出去离了她跟前就好了。”

　　老妇人也知道别无他法，除非撕破脸去，可是陈家哪里愿意，只能跟着说一句：“只盼那一日早些来。”又叮嘱她：“娘子还是防着些后头那个。”

　　“你说表妹？”陈芳娘哪里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是婆婆的亲妹妹，亲外甥女，哪里是她能得罪的，“她到了年岁，迟早要嫁出去，我看郎君对她倒是冷淡。”陈芳娘这话不知道是劝别人还是劝自己。

　　老妇人点头：“也就郎君算是个守礼的。”

　　“罢了，我今日实在乏得很，你们也早点休息。”

　　“好。”老妇人答应着给她盖被子，小丫鬟端起水出门去倒。

　　陈芳娘躺在床上沉沉睡过去，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