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life is struggle but the story moves on ...
-
听完李潇说他自己的故事,我竟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壮感,只不过,在他的故事里,我看见了他跟我一样的执迷,却看不见如我一般反骨,他自始至终保持的是稳定且殷切的专一,而我,总是习惯于把自己混乱的关系、错位的沉溺归结为对方的错。所以李潇可以坦荡地说他在这段关系里没有错,而我却始终不能。
我给了他一个拥抱,告诉他,生活就是这样的,总有意想不到又意料之中的事情会发生。其实从李潇知道谌森朗染上冰之后,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漩涡,谁也成不了谁的救命稻草,彼此救赎的故事在现实里并不存在。
他听过之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他只是扯了扯嘴角,跟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要的不是彼此救赎,而只是救赎自己微不足道的爱情。”
好一个微不足道。
在北京几千万人里,哪一个不是微不足道,我们习惯了歌颂功业,歌颂财富,歌颂权势,却在唱情歌的时候总是一腔苦水。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背后,藏了多少人的眼泪和悲伤,却只是给微不足道加了一个定语,悲悯的微不足道。有人哭有人嬉,若哭时有人借你肩膀就是莫大的恩典。
艾达没有再把60几度的毛特加拿出来,只是给我们倒了调兑了八百回的absolute,即便是40度而已,我和李潇一样很快就醉倒了,留了个千杯不倒的玩意儿收拾残局。我迷迷糊糊想起来,这该死的玩意儿以前还骗我说他酒量不好。操!都他妈是骗子。
醒了以后我发现我全须全尾地躺在屋里,不禁感叹,男人都他妈不靠谱,真不如三俩好友实在。洗漱以后去他们各自的屋门口敲门,李潇一秒钟就开门了,已经收拾地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他问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说也差不多自然醒了,宿醉再久睡,准保头疼。他点点头,瞟了一眼艾达的房间,说这货估计还没起呢,我们出去买点儿吃食回来吧。我正准备张嘴答应,屋里的玩意儿嗷闹一嗓子,说:“我要吃蟹黄包!”
我开了他的房门,把拖鞋吧唧一下朝他被窝丢过去,又趁着这厮还没来得及起来揍我,拉着李潇出门了。
下楼的时候我问李潇:“哥们,好点儿了么?”
他乐了,说:“我啥也做不了我有啥好不好的,我就想到一首歌,昨儿一直在我脑子里头打转,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现在他走失了,而我还要继续。”
我问他:“那你之后咋打算。”
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呢。”他问我要了根烟,却没点,掐在手里一直捏,“说真的,原本我离开他是想着他能悔悟,我留在北京多少还是有点期待的,现在期待也没了,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了都。”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说啥,试探地问:“知道他关哪儿了么?你想去看看么?”
他说:“说是昌平看守所,具体也不知道,看不看也就那么回事儿,到他宣判少说几个月,等我冷静冷静再琢磨吧,现在我不想见他,见了他也不知道说啥。”
他终于舍得把那根捏变形了的大苏点了,靠在墙边猛嘬了几口,他问我:“你说咱同性恋图什么?总是装作最卑微最边缘的姿态,却做着最龌蹉最恶心的勾当。难怪被人瞧不上。”
我不知道他说的龌蹉恶心是说他自己变装卖艺还是说谌森朗贩冰,但这句话却仿佛一颗雷,将我炸得头晕眼花,我看着二环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行人过客,忍不住嘲笑自己,说的可不是么,一边苟且一边高喊要真爱要自由,真他妈离谱。
我呆滞了几秒,突然释怀,我告诉他:“没关系,咱可以五讲四美从自己做起,从今天起做最干净的同性恋。”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然后憋不住开始嘿嘿笑。
待我们打包蟹黄汤包回去的时候,艾达也收拾完屋子和他自个儿了。我们仨文文静静地吃了顿包子,谁也没再提昨天那茬,仨人在家玩儿了会儿游戏机,我实在瞧不上他们俩那又菜又爱玩的劲儿,找了个理由溜了。
回去的路上我打电话给马伟伟,问他今儿去我家帮我遛狗了么?他说他还跟我家呆着呢。我说行吧,等我回去,我正好有事儿想说。
我一到家门口,狗子其实能听出来是我,但估计家里有别人也就丧失了对我的兴趣,敷衍地哼哼了两句表示门口有人,马伟伟倒是挺积极,只听他小拖鞋趿拉趿拉地从屋里跑出来给我开门。一开门就把我扥进去,像扫描敌特分子似的扫了一遍,问我昨儿干嘛去了,儿子都不要了,还得他特意过来帮我遛狗。
我白了一眼,跟他说:“你没看见狗子有你在家,我回不回来压根儿不在乎么,我进门这老半天它连闻都懒得过来闻我。”
“废话!那是因为我把它照顾得好好的,要不是我在,它不得憋坏了回头尿你床上,要么就饿坏了,你说说你,一出去就一整天,你到底干啥去了?”马伟伟故作生气地指责我。
我想了想没多说,只是对他扯了扯嘴角。
估计是我这态度有点儿惹毛了他,他又开始PUA那一套了:“你说你长得又不是多好看,成天学人家出去浪,家也不要了,儿子也不要了,要不是我心疼它没人管,你去哪找我这么好的人来替你照顾狗子。”
我无奈了,只能小声说:“我去看朋友表演了,结束的晚又喝了点,就住朋友那儿了,我没有出去干别的什么啊。”
他还不依不饶:“那你不会让我去接你么?你住别人那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有歪心思。”
我也懒得跟他纠结,还是先把自己的正事儿跟他说了。
我清了清嗓子跟他说:“老马,咱们有必要谈一谈,是不是还要这么不清不楚的相处下去了。”
他眼神冷了下去,问我:“就因为我关心你在外留宿,你就要和我断了?”
我摇了摇头,跟他说:“不是,昨天我听了一个故事,让我觉得搞同性恋其实也挺没劲的,得不到真爱,又要忍受周遭乱七八糟的破事儿,结果我也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我不想这么下去了。”
他呼吸开始急促:“什么故事,你告诉我。”
我拒绝了,说:“不是啥好事儿,跟你也没多大关系,只是让我有点悲伤,我觉得咱们这个圈子真的太离谱了,弄得我整个人都陷在里头越过越混乱,我真不想这样下去了。如果今天我爱你,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我一定会开始为你改变。可是……”
马伟伟默默地接:“可是你并不爱我是吧?”
我点点头,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他掐住我的肩膀,狠命地晃我,问道:“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我笑了笑,说:“老马,咱们今天开诚布公,你也不要再陷在自己的深情人设里出不来了。”
他反问:“你什么意思?”
我叹了叹气,告诉他:“我先跟你道个歉,我喜欢看别人手机,特别是身边亲密的人的手机。我有一次翻到了。”
他沉默了良久,还是选择跟我坦白:“是,我是约过别人,但是我们俩不是没有确定关系么?有的时候我不想找你只是为了发泄,想着不如找找别人,可是我从来没有跟他们动过感情的啊。”
我摸了摸他的脸:“老马,这不重要,我之所以发现了却没说,就是因为我没有立场去责怪你,我们俩的关系就是停留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方,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这种喜欢就仅仅是喜欢罢了,我不会为了你改变,你也不会为了我改变。”
他似乎是逼急了,脸涨的通红,突然一行眼泪就冒了出来:“那我以后不找别人了好吗?”他又用力抱我,生怕我甩开他似的,还把我的双臂牢牢地扣在身体两侧。
我双手使不上力,只能用脸蹭他脖子,跟他说:“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你本来也不需要对我负什么责,更别说要你从一而终了。”
他流眼泪流得有些微微颤抖,一个劲儿跟我说:“我以后真的不会了。”
我趁着他懈劲儿,解放了两只手,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脸蛋,我跟他说:“老马,真的谢谢你喜欢我,我也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可是,错的不是你,我也不能说是我,只能说,这个圈子目前我看不到真爱。所以我也没法儿相信你,换句话说,你我一开始的时候说白了就没有对这段关系抱有期待。现在,咱也没必要被自己绕进去不是。”
他似乎是认真的思考了我说的,但是还是不肯接受,只能更恶狠狠地问我:“那你是不是还要去找刘启昊。”
我噗哧乐了,我说:“什么跟什么啊,找他不如和你好好过日子,我找他干嘛。”
他似乎得到了些许宽慰,他问我:“那你的意思是你之后打算怎样?”
我说:“不知道,歇逼养伤一段时间吧,就是突然觉得搞基特没劲,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上学那会儿总觉得我会找到一个人一起天长地久来着。”
他似乎明白了我想表达的,但是可能是产生了共鸣没法儿吐露或是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他傻傻地杵在原地半天不动换。为了逗他,我只能跟他说我的感情史。
“你知道么,我大学交过一个男朋友,人特好,特上进,也淳朴,但是吧我嫌人家没情趣,跟他分了。后来吧,碰见刘启昊,那真是我第一次有心动的感觉,可是吧,我到头来没本事拴住他,我又只能找理由说嫌他花心。然后就是你,说实话你比他们俩都好,可是我打心眼儿里就觉得咱们不般配,我甚至都不需要找理由我就知道咱俩就不适合。”我拉着他坐下,盘着个腿跟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叙述。“可是话说回来,除了身边有人的时候,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我也一样约人,和陌生人滚一块儿,说白了,我这样的货色,按你的话说,也不是什么抢手货,如果再跟你演什么一往情深,我自个儿都觉得恶心。”
他撅了噘嘴说:“我说你不好是逗你的,你挺好的。”
我哈哈大笑:“谢谢你,可是我知道我自己确实挺不好的,不说别的,我就这看不住下半身的鬼样子,我就不配找到真爱。”
他没理我,一个劲儿复述他其实觉得我不错。
我告诉他:“我今天和你说要理一理关系,不是因为知道你约人或者什么,只是我想洗涤一下自己,让自己稍微干净点儿,没准儿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又重拾爱的渴望和勇气了呢。如果到时候你还单着,换我追你。”
他估摸着缓过劲儿来了,听完我的话可以回怼我了:“你也看看你自己那样儿,你追我也得我瞧得上。”
我不知道为啥,觉得他这样还挺可爱的。我说:“行,反正到时候你瞧不上我就侮辱我打击我呗,别的不说,我心脏够大。”
大概是和我这种不吝的货色说话也费劲,他也不再继续跟我逗咳嗽,他正了正颜色,问我:“那咱以后还是朋友么?”
我用力点了点头,跟他说:“只要你不嫌弃我反正会把你当一辈子朋友。”
“不能上床的那种?”他问我。
“那不废话么,如果还能上床,和现在有什么区别?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吗?我想调整一下自己的爱情观了,我不想和你或者任何其他人不清不楚地厮混,我保证也不会去约炮。我就干等着,等到啥时候找到一个我觉得自己能爱上,也能爱上我,我觉得俩人也有希望的,我再冲。那也没准儿这段时间我努力提升自己,丰富自己,到时候向上突破,找个优质爷们过日子呢不是。”我三句话就开始没谱。
“就凭你?别他妈做梦了,老子也不是就缺你一个床伴。只要你说还当朋友处就行,别买卖不成仁义也散了。”马伟伟这应该是彻底缓过来了。
我见势头还挺好,就顺便逗弄了他两句:“我当然知道你不缺,要是我知道你缺,我本着扶贫精神也不至于跟你划清界限。”
“但凡你敢找一个不如老子的,我把你天灵盖拧下来。”他又开始胡说八道。
我笑了笑没接茬,跟他说:“走,吃烤鱼去,我饿了。”
看着他晃晃荡荡像个二流子似的走过天桥的样子,我多少觉得有些许落寞,但是我肯定的是,这种落寞不来自于我,就像我跟他说的一样,他自己也知道他不过是习惯于表现得像一个好伴侣,帅气活泼风趣,对象不一定是我也可以。或许他和我一样,怀疑在这个圈子里有没有所谓的真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