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白蒿十月

6、第 6 章

　　话说那曹无咎走后，杨不惊也赶忙退了出来，那屋里灰尘实在是大，杨不惊本想叫个人帮忙可转了一圈连个人影也没有，连刚才的酒鬼也不见了。

　　“这里好歹也是属于翰林图画院，就这么潦草的吗？”要不是深处宫墙之内杨不惊真想象不到皇宫大院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用门可罗雀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命里带苦的杨不惊于是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战场：挑水，扫地，擦桌子。

　　········

　　“曹疯子，老曹，老曹呢？”

　　“别管他，来来来先吃饭”

　　杨不惊是被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天都黑了，怎么外面那么乱糟糟的？

　　杨不惊推门出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院里不知何时摆出一张大方桌，五六个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酒肉，那几人正喝的好不快活，见杨不惊出来纷纷停下了筷子，刷刷几道目光一起看向杨不惊，顿时一片安静。

　　半晌，一个瘦瘦高高的人放下酒碗问道“你是新来的宫女？”

　　杨不惊怔怔的点点头，就听那人又说道“怪不得，看着今日这院子咋有点不一样呢。你干的？”

　　杨不惊又点点头，突然脑袋被拍了一下，杨不惊回头瞪了一眼原来是今上午那个酒鬼。

　　“杨不惊，新来的”曹无咎大喇喇的走向桌边，前一句是给他们介绍的，后一句则是问杨不惊“会喝酒不？”

　　还没等杨不惊回答就听吃饭的那几人先说到“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上来就问人家喝不喝酒，可又要把人吓跑了”

　　“就是，老曹别把人给吓跑了哈哈哈”

　　杨不惊此刻真想跑到门口看看牌匾，要不是知道自己一天都没出去过仁智苑，真是得怀疑是不是掉进土匪窝子了。

　　“傻愣着干嘛，问你话呢？”

　　杨不惊没回答会，也没回答不会，只是问道“宫规不是规定不能私下喝酒吗？”

　　“宫规？”那几人听完她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满脸褶子的人笑着说道“还什么宫规，没人管咱们这地方。”又伸手指指曹无咎“你放心，就算皇帝来了出了事也有他担着呢！”

　　曹无咎瞥了他一眼呛了一句“吃你的饭吧！”

　　又抬眼看向杨不惊没好气道“痛快点，喝不喝！”

　　杨不惊眼睛一亮，果断应道“喝！”就在从出门简单这一群人时，短时间之内杨不惊就做出了判断，这一群一看就像是宫外的那帮三教九流，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和邺城里的小混混打交道，这样一来不正是回到自己本家了吗，思毕便果断过去和那群人大吃大喝起来。

　　酒过三巡，杨不惊也摸清了这几个人的身份，最能吃的壮汉叫庄栋，是个木匠平日里负责宫女太监住房修缮，没活的时候就帮着负责后宫妃嫔宫殿修缮的大匠们搭手帮忙；刚开始说话的那个瘦子叫黄大成，是个漆匠，他和庄栋常常配合，他打磨成型，黄大成上漆。另外坐在一旁不爱开口说话的两兄弟叫刘大牛和刘小牛，是两名画工，不过说是画工自打进了翰林图画院就没画过画。要说最神秘的还是杨不惊今上午碰上的那个酒鬼老曹，这人一言不发只管闷头喝酒，就知道他叫曹无咎，大家都叫他老曹。

　　见熟络的差不多了杨不惊开口问“你们这里为什么一个宫人都没有啊？”

　　庄栋笑着说“因为都跑了呗。”

　　跑了？什么情况？杨不惊一脸疑惑还没等她问就见黄大成先开口“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为什么这么问？”

　　“哈哈哈”黄大成朗声大笑“若不是得罪人了怎么会被分配到这里。”

　　“额”虽然杨不惊不愿意承认，但的确被他说对了，负责宫女教习的人正是当日验她身的红玉姑姑，三宝都能认出她来更何况宫里火眼金睛的嬷嬷了，虽然没有戳破但是为避免她再横生枝节便将她发配到这仁智苑来。杨不惊来到翰林图画院见到教习嬷嬷是她时也吓了一跳，但几日下来也没见反常还以为她没认出自己，如今看来原来是应在这里。

　　“你之前的那些宫人啊，都因为这里条件太差没几天便纷纷找门路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有这么差吗？此时的杨不惊还不理解条件差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吃住条件差了点不过往后她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日杨不惊也摸清了这仁智苑的作息，白日里大家回到各自的宫殿当值，当然说好听点是当值其实就是去给人帮忙的，重要的活计自然轮不上他们，每日晚上下值，这几人便会搬出桌子来在院子里喝酒，杨不惊待了几日了发现这里确实没人来，也无人管，不过有一点最是奇怪，便是这个曹无咎。

　　旁人白日里一般是不在的，便是大牛小牛两位画工也会去武英苑干些杂活儿，但是曹无咎却不是，从杨不惊来到这里开始便从未见他踏出过仁智苑，白日里无人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干什么，晚上大伙都回来了他才出来吃饭，大多数情况也是不说话的，不过杨不惊倒是在院里的柳树下见过他两回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真舒服啊”杨不惊伸了个懒腰，躺在她前几日托庄栋做的躺椅上翻了个面，阳光正好。既然没人管杨不惊自然乐得清闲，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也没忘记自己宫女的身份晚上的时候给他们做几道小菜，这小日子过得悠闲。

　　“咦？”杨不惊正打着哈欠，半眯缝的眼中划过一道人影“他今天竟然没醉？”

　　拿过去的人正是几日说不着一句话的曹无咎，他要干什么？杨不惊没了个困意见他进了正房，便忙跟上去看看。

　　杨不惊悄悄跟上去推开一道门缝，见他人正蹲在地上不知在鼓捣什么。

　　“要进就进，把门关上。”曹无咎头也不抬的没好气的说道。

　　被发现了啊，杨不惊有些尴尬的笑笑，进来随身关上门凑上前去，只见地上铺了一张大大的纸，本以为那曹无咎要作画却不想只见他拿起一只特大型的毛刷，辅一沾墨便刷到那白纸上，“刷刷几下”便搁了笔，这是什么画法，杨不惊从未见过，见他画完一张后又从新铺一张又是如此作画，一连几张，可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愣着干嘛，还不磨墨。”他用墨用的极快，杨不惊也蹲在地上一边帮他研墨一边思考他这是画的什么。但见他一言不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泼着墨。

　　沉吟了许久，杨不惊终于开口“你这是，画的什么啊？”

　　那人不理她，自顾画着，半晌无话，而后突然洒尽最后一滴墨，随手将那毛刷扔到墙边，又提起他那酒壶朗声道

　　“气贯重霄九，
　　雪飞少年头。
　　群蛇困巨象，
　　一醉解千愁。”

　　杨不惊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便换了个问题问出了那日初见时的疑惑“老曹，这墙上的《朝元图》是你画的吗？”

　　这次听到回答了，不过一声嗤笑“你这丫头也忒没眼力，这半幅残缺《朝元图》且不论笔力技法，便是这墨都早已开裂，色更是退了多少层，怎么可能是我画的？”

　　说完打量着杨不惊又接着道“不过说你没眼力，你却识得这《朝元图》，丫头，你如何认得的啊？”

　　杨不惊一噎，连忙嬉皮笑脸的打哈哈“我就是瞎猜的，之前去过道观见和这里的差不多，所以瞎猜的。”

　　曹无咎瞥了她一眼分明不信冷笑道“观你这几日行事，你可一点都不像是宫女。”

　　“是啊，我规矩学得不好才被打发到这里来了嘛”杨不惊忙接话道。却见曹无咎冷笑着摇摇头“不像是宫女，更不像是闺阁出身，倒像是街头小混混”他那微醉的双眼看的杨不惊心里发毛。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被他这么一问，杨不惊心头像是被重重敲了一记。心中也不由开始问自己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费尽心思的进宫，进入这翰林图画院难道是为了找个地方图清净混吃等死的吗？不，不是，我要成为画工，要成为画院待诏，这才是我来的目的。

　　曹无咎见她神游在外更直接开口“你想当这宫廷的画师？”

　　杨不惊心中一紧，脱口而出“你如何得知？”心中更是大骇“这人莫不是有看透人心的本领？我从未说过自己的想法，更未提过自己会画画，他如何就能知道我心中所想？”电光火石之间她竟然还想到了谢时臣，那个只见一面便看穿她身份和想法的人。

　　“呵，愚蠢。”曹无咎轻蔑的一笑，起身甩袖出去了，留下杨不惊愣在原地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何说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