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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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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竹院内,安意有些楞楞地盯着杯子里的茶叶上下起伏,看见绿菊喜气洋洋的撩开帘子进屋。
黄妈妈也瞅了绿菊一眼,问到:“绿菊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安意抬眼,绿菊回道:“姚姨娘发话,前一阵子操办老爷的丧事,大家都辛苦了,今年过年各等次的丫头和婆子,都能按照等次多拿一个月的月钱呢。”
像绿菊这样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多一两银子很是可观。更不要说其他更窘迫的丫头婆子了,能多拿一个月的月钱,肯定会对姚姨娘好感大增。
安意抬了抬眼皮,心里冷笑:慷他人之慨,姚姨娘倒是很会收买人心,这是为她自己接下来主持中馈先收些好口碑呢。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果然听见黄妈妈来禀:“二小姐,姚姨娘传了内院总管来贵媳妇,询问了内院各屋人员的基本情况,还要了各家的花名册来查看。限定明日一早传齐各处婆子媳妇到嵘希居听差。”
安意听了,并未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次日,因是安意跟着姚姨娘主持中馈的第一天,她起了个大早,收拾整齐后,坐上轿子,卯正二刻便到了嵘希居。
没想到姚姨娘已经在嵘希居等她了。姚姨娘没有坐在正座,而是坐在了正座下首第一个西向位。
按理说她是姨娘,算是半个奴才,确实不该做正座。但母亲授权她暂管内院,今日又只有安意和她最为尊贵,她能够坐除正座外最尊贵的东向位,没想到,她又退了一步,坐到了西向位。
她这样特地谦卑,讨好安意,如果安意还是前世那个小姑娘,肯定被她哄得牵着鼻子走。
看到安意走过来,姚姨娘立刻起身向她行李,笑道:“二小姐来了。”
安意微微颔首,笑道:“姚姨娘,我来迟了。”
“怎会,是妾身年纪大了,睡不好,来太早了。”姚姨娘恭敬地笑着回应到。
安意随手扶起她,走到正座坐下,说道:“母亲让我跟着姚姨娘管家,所以以姨娘为主,我跟在旁边看着学学。”
听见安意这样说,姚姨娘立刻惶恐地说道:“二小姐您别折煞奴才了。自从大小姐嫁到周家,这府里如今除了太太,最尊贵的就是二小姐,自然是您为主,妾身为辅,妾身身份低下,不配担此重任。”
“不必推脱了,既然母亲让你管,你自然是配的。”安意没耐心跟她虚与委蛇,端起茶喝了起来。
姚姨娘郝然的点点头:“那就多谢二小姐抬举了。”
说罢,姚姨娘坐直了身子,吩咐她身边的李妈妈:“把人都叫进来吧。”
各处婆子媳妇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地站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众人见姚姨娘新官上任,知她必是要立威的,是以个个小心谨慎,生怕做了儆猴的鸡。
看见人都到齐,姚姨娘面色凝重地与来贵媳妇为首的众人说道:“我与你们一样,也是奴才。但太太既然托了我管理内院,我就不得不讨你们的嫌了。从前太太宽厚体恤,很多事由着你们去。但如今太太信任我,那我必需得拿出章法来,否则出了错不仅你们没脸,我更没脸。今后不管是这府里的老人新人,也不管从前体面,还是不体面,只要犯了错,一律按规矩处理。”
说完,她停下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又脸上带笑,温和地说道:“但是大家的辛苦太太也不会看不到,前一阵老爷去世,也多亏有大家支撑,丧事才能办的风光体面。昨日我已禀了太太,太太仁厚,这次年关每人多发一个月的例银。今后有做得好的,我自然也会为大家回禀太太,请太太赏赐。”说着,便吩咐丫头晚霞念花名册,按名字一个一个的上前看视问答。
姚姨娘这一套说辞下来,倒是让安意刮目相看。她先是敲打众人,立下规矩,又多发月钱,以利引诱,恩威并施之下,一众下人估计之前就算有不服,现在面上也不敢不服了。难怪过去她能藏得这样深,还是有点子真本事的。
一时看完,姚姨娘便又吩咐道:“今后卯正一刻我到嵘希居,巳正吃早饭,凡有需要领牌回事的,每日只在午初刻,大家可记住了,我这里可是过时不候的。”
说罢,又看向安意,笑着问道:“二小姐,您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吩咐?”
安意摇摇头:“没有了。”
姚姨娘便吩咐:“散了罢。”众人才安静退出嵘希居,各自执事去了。
几日下来,姚姨娘初次掌权,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但是有安意在旁,面上不敢轻易表现出来,言辞间倒是越来越独断,刚开始还是以安意为先,后来有人来领牌回事,她基本不再与安意商量了。
权利果然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估计再过一段时间,等姚姨娘上手了,就会将采买、厨房这些油水丰厚的位子换上自己人了。
安意倒是不着急,且看着。
这日,两人吃饭毕,就有府中的万锦媳妇来禀:“今年自冬至以来,这雪就没有怎么停过,已经有不少外乡的饥民流亡到京城乞讨,据说还出现了冻死人的事。往年我们府中都有在城门处设粥棚施粥,今年是定国公出面主持,各公卿之家也都有参与,外院的陈管事让我们拟出名单,各院派哪些媳妇婆子去帮忙施粥呢?”
听到这事,安意皱起了眉头:“今年父亲新丧,这样露脸的事,我们还是少做为好。”
如今父亲去世了,沈府二房没有庇佑,自然要低调行事,否则引来众人注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施粥虽是各家根据自己的能力量力而行,但是一旦施粥就是一两个月,耗费银米不是少数。从前父亲是户部侍郎,朝廷正四品的大员,沈府施粥不论多寡都可以有一套说词。如今她们无依无靠,施少了让人看轻,施多了又引出更多人的觊觎沈府二房的家产。
一听安意拒绝,姚姨娘立刻说:“二小姐,您是不知道,这施粥是善举,本就是可以给先老爷积善积德的。要我说,我们府中今年施粥,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看着姚姨娘因为兴奋而有些红的脸,安意眉头一挑,笑道:“大办?怎么大办?多费的银子是从姚姨娘月例里扣吗?那得扣到猴年马月?”
见安意不高兴,姚姨娘便笑笑不再说话,布置起其他事来。
近日,两人意见有分歧时,便暂时搁置,等请过太太再行事。姚姨娘已经完全和安意分庭抗礼了。
到了晚饭饭点,安意特地到正房准备跟母亲一起用饭,想晓之以理说清施粥的利弊,就见姚姨娘红光满面的从正院出来,两人打过招呼,没再说话,各自走了。
进入房中,看见母亲还躺在金漆黄花梨束腰罗汉床上,安意便走上前:“母亲,您不起来吃晚饭了吗?”
母亲有些困倦,说道:“我有些困,刚刚用了些糕点,现在不饿了。让丫头们给你摆饭吧。”
安意心里着急母亲的身体,皱眉说道:“怎么总是胃口不好呢,不吃饭怎么能行。”
“不妨事,我想吃了再让厨房做。”母亲安慰道。
趁着丫头们摆饭的时间,安意提了提施粥的事,母亲感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今年我本来也是不想办的。但是刚刚你姚姨娘说的也是,这施粥是行善积德之事,我不仅是为了你死去的父亲,更是为了你,想着能给你积福,将来能找个好人家,跟夫君琴瑟和鸣,子孙满堂,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看见母亲落寞的神情,安意鼻头一酸,没忍住,泪水从眼眶流出。
施粥是母亲想为她祈福,是母亲的心愿,她于情于理不该拒绝。
安意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点了点头。母亲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拂去:“别哭了,我的傻孩子。”
安意哇的一声,扑倒母亲怀里。
母亲半躺着,很快又睡着了。见母亲睡着,安意为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既然母亲同意了施粥之事,回事出估计很快会来要名单。江妈妈,正房定了谁去帮着煮粥?”安意招来江妈妈问到。
既然要设粥棚做善事,沈家的女眷们肯定要参与。但让她们抛头露脸去施粥,根本不现实,这样一来,就需得想个变通的法子。
各院派了最有脸面的妈妈们,代表各院去帮着施粥,也算是女眷们亲自到场了。
而这些妈妈也只是刚开始去几次,坐在避风的棚子里打打牌,聊聊天,并不用真正做事。
“正房定了是奴婢去!”江妈妈笑着回答道,“还安排了门口的两名洒扫婆子,和四个不入等的丫头。”
这丫头婆子去,就不是打牌聊天了。是真正在冰天雪地里干活,虽说能得到灾民的感谢,有些甚至跪地叩拜,但是也只是刚开始有些得意,很快便没感觉了,是以这些苦差事都是落到地位低的下人头上。
“嗯,我知道了。”安意点点头。
想到姚姨娘对此事如此的上心,还一反常态的提出要大操大办,一点都不像她往日的行事风格。不论是针线房的买办、还是厨房的采买,只要涉及到金钱,姚姨娘的手一向是十分紧的。
又想到姚姨娘在外院做管事的弟弟姚文名,安意便深深觉得施粥事有蹊跷。
她靠近江妈妈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
没几日,沈府的粥棚很快就搭好了,施粥的事也一日日顺利进行。
疏竹院是派了黄妈妈过去。几天后,两位妈妈并其他各院的妈妈们便不再去粥棚了,只留下其他婆子和丫头小厮在粥棚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