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茧》沈知何

22、chapter 22

　　闻霖没想到，柯然颂没想到，连周子祈也没想到，一场无心的、临时的、意外演奏，居然在网上小范围地火了一把。
　　学校贴吧间和Q.Q群里争相转发，黎中学生惊讶之余，又忍不住感叹：柯然颂奶奶地，有点子可爱呢；闻霖这人啊，平时二二的，认真弹贝斯的时候居然还挺帅；周子祈这人吧，他真就做什么都酷酷的，气定神闲地，真鸡儿帅啊。

　　闻霖傻乐了好几天，都只差背把贝斯上下学了，要不是被他小叔闻嘉翻着白眼制止，他大概真背学校来了。
　　他逢人都忍不住吹牛逼，吹到葛越越那里，葛越越努力让自己保持不屑一顾的表情，切一声：“嘚瑟什么呀，现场你都抢拍了，我劝你做人低调点，免得被专业人士看出来，笑掉大牙。”
　　闻霖诧然：“……这你咋看出来的？”
　　葛越越耸了耸肩，实话实话，“春简说的呀，你和那个高一的弹吉他的都抢拍。”

　　闻霖疑惑的眼神投向周子祈，“她这都懂？？”
　　周子祈云淡风轻地笑了下，好心解答：“她会弹钢琴。”
　　“啊？”葛越越和闻霖异口同声，震惊不已。

　　在葛越越设鸿门宴大闹食堂后，七班女生吃瓜席看得第一手撕逼，回教室就绘声绘色讲得不亦乐乎，似乎随她的名字出现的故事总带着点儿抓马。
　　七班的同学都没想到葛越越如此雷厉风行，追郑奕辰的时候轰轰烈烈，要和他翻脸的时候，把这事也办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她用快递纸箱把郑奕辰送她的东西全部装来学校，当着他的面，全部退还给了他。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没用过，我自己都很奇怪。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就是我没那份安全感，我觉得我们迟早要玩完。哦，对，也没开始过。”葛越越掸了掸身上的灰，“恭喜你，摆脱我咯。”

　　鸿门宴后再来一场“与君长诀”，那带章回地短平快更新速度，简直宛若一个初看令人哈哈发笑又很快索然无味的无聊没营养的小段子。

　　葛越越做这些事的时候，刚下第一节晚自习，王耀刘先念余婉等那一圈人都跑郑奕辰这儿说话，正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去吃夜宵，见葛越越抱了个大箱子过来，“哐”地一下放郑奕辰桌子上，一伙子人都愣住了。
　　然后就听到葛越越那番话，和郑奕辰瞬即冷下来的脸，诸人心里惊起千层浪，面上却依旧保持波澜不惊，一刹那间，空气陷入凝滞。

　　月中旬，就要期中考试，大伙儿神经逐渐紧绷，在复习备考的氛围里，大家都乐于这些抓马小插曲的出现。
　　当一场少女的伤心失恋事被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如此解构，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复习备考间的调味剂，葛越越总算学会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与此同时，她也同样想明白一件事，她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和当下的氛围，为什么要对别人给春简的一套评价与说辞偏信偏疑？为什么总要试图积极地挤入某个大团体里以此来彰显“我的合群”，为什么又要因所谓“合群的大气氛”而踯躅？
　　何必呢。
　　她葛越越，本来就不是个识趣会看气氛的人。

　　想通这一切后，葛越越豁然开朗。她自己的眼睛耳朵，她也有自己的判断，春简是怎样一个人，她多清楚啊。

　　春简就是一个普通的话少的女孩子呀。
　　初看之下的确孤僻沉闷，独来独往，给人难以接近的样子，但她其实心底很好的呀。

　　第一次，自己因为漫天流言蜚语被造谣是个绿茶劈腿惯犯的时候，她给趴在桌上默默哭泣的自己递纸巾，那会儿她连她名字都不清楚；第二次，在街心公园的公共长椅上，她静静聆听自己发了好大一通牢骚，但她从头到尾没有泄露出去分毫，把她的难过心事好好保密至今。

　　于是那天，葛越越在把所有礼物还给郑奕辰之后，无视那一刹冷沉下来的气氛，把腰一叉，对着那一伙人，继续说：“春简现在是我朋友，你们欺负她，就是欺负我。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小心眼，睚眦必报，我还有个不怕事的哥，对，你们有些人也知道周子祈初中挺会打架的吧？你们可以尽管试试，看他会不会替我出头？”

　　葛越越其实只是睁眼说些唬人的大话，虚张声势地放狠话，但有些时候，有些人欺软怕硬，不怕软包子，就怕硬茬子。那她就只能如此简单粗暴地“以暴制暴”来威胁放狠了。

　　春简也听到了，她还在稍稍怔神间，葛越越走向她的座位，捞起她的胳膊，干巴巴地问：“去上厕所不？”
　　“嗯。”春简刚点了下头，就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拽走了。
　　“那得赶快了，还有五分钟，冲冲冲！”

　　走廊里，春简被葛越越拉着穿梭在来来往往的学生间，风风火火地奔向厕所，夜风灌起少女的头发，以及校服外套的一角，春简头一次觉得，转学来黎城是个不错的决定。

　　这几天下来，让她觉得这世界好像没那么糟了——因为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地方，有了一群接纳她的人，给了她的容身之处。

　　软体动物春简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探出了小小的触角。

　　“春简，我听说你会弹钢琴？”
　　上完厕所出来，在盥洗台洗手的间隙，葛越越随口问春简。
　　春简拧开水龙头，应：“会一点点。”
　　“那也很厉害了，你这人怎么深藏不露的。”葛越越说，“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家哦，等我。”

　　跳脱的少女自顾自地说，俨然已经推心置腹，把春简当自己人。

　　“好喔。”春简点了点头。

　　＊

　　十一月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时间过半，越逼近期中考试，每一个人脑子里的弦越紧绷。大家都收了心，乖乖复习备考。

　　考试前一天，学校因为要布置考场，下午放学让每个学生各自提前搬空书册，不用来上晚自习。
　　春简在家整理数学错题集的时候，压在一摞卷子上的手机震动两下，春简拿过来摁亮屏幕，是周子祈发来的消息。

　　周子祈：在不在家？
　　周子祈：我想来看看猫。

　　春简看了眼正蜷脚底下打瞌睡的小猫儿。
　　春简：在。
　　春简：你来吧。

　　周子祈过来的那会儿，楼下春国兴开的门。老人戴着老花镜正在捯饬一沓沓旧报纸，餐桌上，一本牛皮本摊开，密密匝匝贴着剪报，力透纸背的字迹标注日期，余下的小心翼翼捆好。客厅里小电视开着，絮絮播着实事新闻。

　　周子祈打招呼，寒暄两句，春国兴摆了摆手，“找春简的吧？妮子在楼上复习呢！去吧！”

　　周子祈上二楼，只有靠右的一间房透出些微光亮，他顿了顿，抬手敲门。

　　“来啦，来啦。”
　　春简闻声跑过来，她还以为是送果盘的姥姥，穿着睡裙就开了门。

　　拉开门，见外面是周子祈，春简瞳孔微张，一时间愣住。
　　她完全没想到他来这么快。

　　周子祈呼吸一轻，也怔了稍倾。很快，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那一低头就能瞥见的秀润下巴，半湿的发梢，和一小片白皙的肩颈肌肤。
　　少女刚洗过澡洗过头，鼻尖萦留着那一点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清香气味，令他喉结微滚，心头仿若被挠了一下，隐蔽的痒。

　　周子祈往后退了半步，把门半掩，春简回神，折回书桌前，拿起椅背上的针织衫套上。片刻，春简重新开了门，不看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进来吧。”

　　一切进行得缄然又默契，连周子祈也找不到一句对话，让那混搅凝固的隐秘气氛变缓。

　　周子祈把手上拎着的一杯奶茶放她的书桌上，好半晌，少年仿若才找回自己的声带，他瞥了眼书桌上的错题集，问：“在弄错题集？”
　　春简瓮声应：“嗯。”

　　一时又无话。

　　狭小的空间，她的自我空间，被少年踏足的那一刹，春简感觉自己脑子晕晕乎乎地，即要变得无法思考，她努力回想周子祈今天来找的目的，猫咪，小猫儿，对，他要看看猫。

　　春简连忙弯身去书桌底下，轻手轻脚把小猫儿抱出来，朝周子祈递过去。
　　“那个，猫猫睡着了。”

　　小猫儿懒洋洋喵了声，仿佛就等这一刻不留情面地拆穿主人。

　　周子祈弯眼笑一下，“看来还没。”
　　“……”
　　“总这样小猫儿，猫猫地叫，也不是事儿，我们想个名字吧。”

　　春简稍顿，……我们吗？

　　少年没有接过猫，而只是朝她走近，春简呼吸微屏，几分心慌意乱间，低头抚弄怀里的猫毛。

　　周子祈走过来也逗弄起小猫儿，抚摸它的耳朵，肚子，尾巴，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他自鼻腔里漫不经心地溢出一声：“嗯？”

　　春简慢半拍地应：“你想叫什么？”
　　“你可别为难我，我起名苦手一个，我能想到的，二蛋，三宝，四阿哥，你觉得合适么？”
　　春简没忍住小声吐槽，嘀咕：“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周子祈笑：“所以要劳烦我们博览群书的春简同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