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何医生,这是您的办公室。”
“这些刮痕是…”
“这些都是之前的患者留下的,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有被处理掉。”
“经费问题?”
“可能。”何绛晚面前的短发护士给了他个毫无意义的回答后,将文件与一串钥匙放在了办公桌上随即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看着护士渐行渐远的背影呆滞了几秒,转头继续端详白漆墙上那深得骇人的刮痕,一道道毫无规律的交错在一起,可不经意间又稍稍带偏了彼此的方向。
砖屑与漆皮混杂掉落在刮痕的沟壑中,它们陈旧的颜色记录着不知道多少日被人遗忘的时光。
厘米深的刮痕,是用刀刻上去的?
一把红色纱布缠绕着刀柄的刀突然闪现入何绛晚的脑海,刀刃伴着不知何处迸发出淋淋鲜血闪耀着独属于它的残忍的锋芒,那些如瀑的血液最终洒落,在刀锋上流淌,刀的背后某个男孩苍白的面颊最终清晰的呈现出来,画面开始掺杂进确切的记忆,几张令何绛晚终身难忘的面庞出现了,他们无不带着令人作呕的扭曲笑容,恍惚中男孩儿就在那些笑容围堵的中央区倒进血泊……
“啪!”
何绛晚扶着额头对靠住墙,一手拍在了墙上的凹凸不平刮痕上,他手指用力抓着墙面,不少粉末扑扑的往下掉,指尖传来的疼痛让何绛晚微微缓过神来,他紧绷着的身躯仍过了一会儿才有所放缓。
“葛崇仁……”
直起身,看着自己收回来的手掌,何绛晚咬牙切齿的念叨出这样一个名字,最后憋着的那口闷气还是被迫沉淀入了他心底。
生活要继续,继续才有希望。
何绛晚这么想着,转身看了看这间办公室颇为糟糕的环境,不禁有些烦闷,这次转调八成被人穿了小鞋。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他扶正眼镜,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便开始了接手前任医师病人的准备工作,中途顺手查看了一下网上关于复康精神病疗养院的信息。
只是这样平静的准备未持续多久,一个男人便毫无礼貌地推门而进,何绛晚下意识以为是又有人过来找事儿了,顿时支棱起身子警觉起来。
“是新来的何医生吗?”
说话的是个何绛晚并不认识的陌生男人,他穿着身锃亮的皮夹克,周身绕着股浓浓的烟味儿,耳朵上戴着个形状奇特的耳坠。虽然着装干净利落,但那一脸痞像真的在精神上为他打下了个不是什么好人的标签。
“你是?”
“哦,我叫张显,是来跟您商量个治疗方案的。”
“家属?患者名字是什么?”
“沈依。我是他表哥。”
“沈依?必须是沈依在医疗合同上签字的家属才有权对治疗方案进行干预,想商定治疗方案让当初签字的人来。”
何绛晚盯着电脑上的电子病历,系统显示近五年来沈依的母亲杨婉霞没有任何的探访记录,仅仅是默默的交付着一切费用,而杨婉霞才是当初在医疗合同上签字的人。
“您这儿什么规矩我还能不知道嘛?但是我这是有一些特殊情况特别需要您配合,您就通融通融,毕竟就是个精神病,估计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何绛晚听到这儿顿时愣在原地,而张显已经走了过来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桌子上,何绛晚看了眼,里面装着七八万现金和一张用药表。
他把用药表抽出来仔细看了看,张显则在一旁嬉皮笑脸的补充着:
“药我们准备,您尽管放心。这事儿谁都不知道,前几任医生也都干过好多次了。”
这话都给何绛晚逗笑了,他把药表塞回纸袋,将病人房间的钥匙揣进兜里,然后提着纸袋走出房间,张显心中窃喜,想着这事儿成了,幸亏紧要关头没出什么幺蛾子。
他紧跟着何绛晚走出办公室,却眼睁睁的看着何绛晚把纸袋扔进了过道的垃圾桶。
张显的一直模式化的笑脸凝固了,反应过来后赶紧冲过去捡纸袋,何绛晚那边则叫了门卫处的保安过来送客。
看着逼近的保安和何绛晚的背影,破口而出了句:
“你他妈的玩老子?!滚开,老子有腿自己走。”
一肚子气离开的张显并没有发现何绛晚走出办公室消失于他视野的短暂时间内将用药表抽了出来。何绛晚边走边给用药表拍照,然后传给了警察。
随即他就一路跑着去了病患楼,主要是必须确认沈依的情况,这个药表完全是怎么极端怎么来,与其说是治疗还不如说是虐待,很有可能沈依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
推开沈依174房间的门,一股子奇怪的香味儿就铺面而来,但何绛晚顾不上这么多了,首先到病床前查看了沈依的状况。
沈依被束带绑在床上,呼吸倒是均匀,他貌似对火急火燎推门而入的何绛晚很感兴趣,眼睛一直盯着他,所幸看起来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何绛晚松了口气,默默把手指从120紧急呼叫的按键上移开,把门关好后边说着边给沈依解开了上半身的束缚:
“我是何绛晚,你的新医生。先活动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沈依却没有动弹,甚至连直起身都不愿意。何绛晚确定他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后,才让沈依彻底恢复自由。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
“他们?”
何绛晚没有得到沈依的回应,这和他在病历上大致了解的是一致的,沈依有很严重的交流障碍,他拒绝回答别人的任何问题,但是很乐于问别人一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看后面,医生。”
沈依又突然说了句。何绛晚下意识转过头,刚好看见几个戴着面具的人涌入房间,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通过耳饰与内搭何绛晚认出了其中背着包的人就是张显。
“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他刚要掏手机就被其中两人先一步架住,张显一言不发的把他的手机扔到地上。整个过程中房间内安静的可怕,跟开口是什么莫大的忌讳一样,只有张显翻动背包找注射器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给我放开!”
何绛晚一脚踩在左侧架着他的人的脚背上,趁着他劲儿一松,弯起胳膊给那人胸口来了一下,转手握拳锤向了另一个家伙的太阳穴,瞬时挣开束缚。但除张显与那两人之外,房间内还剩一个人,他没给何绛晚靠近张显的机会,抬脚踹在了何绛晚的小腹上,近身将其控制住。
“草!”张显那边叫骂了一句,回过神来的何绛晚与其他人才向那边看去,张显居然被沈依给按倒了,脖子上汩汩冒血。面具被扯掉了的张显甚至都没有管脖子上的伤,拼命爬起来往外跑,仿佛害怕着什么未知的东西。剩余几人见状也纷纷跟上,临走前还推了何绛晚一把,何绛晚差点摔地上不过中途被沈依扶了一下倒是站住了。
之后沈依就坐回床上,兴致盎然地看着何绛晚,看他拨打报警电话然后狼狈的整理衣服,眼神有些谨慎但更多的仍然是好奇,莫名其妙的好奇。
何绛晚也注意到了沈依的表现,但更多的是关注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沈依的牙齿。张显脖子上的伤看样子是被他硬生生咬出来的,因此他嘴边沾了不少的血。
屋内一片死寂,窗光渗入病态的房间,掉落在地上针管反映着沈依沉暗扭曲的病服,这种给人无比诡异之感的房间,在何绛晚眼中却没有什么不同,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纸巾走到沈依身旁为他擦去仍然残存着温度的血液,然后捏住了沈依的下颚说了句:“张嘴。”
安静的像块木头一样的沈依愣了一下,但还是把嘴巴张开了——沈依部分牙齿的前缘被磨的很尖,尤其是虎牙,怪不得能直接把人的皮肤咬破。
一些极端的病患在失去刀等带有伤害性质的工具后,会找到各种机会打磨牙齿,这种行为会给某些病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因为他们把尖锐的牙齿视作自卫的武器,这种情况同样出现于有严重自杀倾向的人身上只不过目的有些不同罢了。
但精神病患出现这种自我防卫性质的行为对于治疗来说倒并不是个坏消息,如果不是妄想症患者等类特殊人群,这种行为很可能表明患者曾受过严重的后天刺激,查明这种刺激的根源会给治疗带来相当大的帮助。
不过令何绛晚惊讶的是沈依居然如此听话,虽然他仍不愿意回答任何问题。至少看来沈依对他并没有敌意,以后的治疗倒是可以轻松点了。何绛晚心中默默想着,治愈沈依的希望突然大了许多。
他捏着沈依的手一松开,沈依就把自己埋进了床里,扯开好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留一张脸露在外面继续盯着何绛晚。
何绛晚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确实有点冷了,看刚才沈依只穿了身单薄的病号服,估计是冻得不轻。
“好好待着吧,明天再来看你。”
“你的月亮也要离开了,医生。”
还没等何绛晚开口说什么,一丝奇怪的味道夹在香味中涌入了他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