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岛寄月》杜涂涂

6、第六章

　　第二天清早，雨后放晴，天光大亮。

　　方小路精神抖擞的在一楼等电梯，“叮——”电梯门开，蒋宴白衬衫，黑西裤，人高马大的立在里面，他周围稀稀拉拉的，只有两三个人。

　　迫于他的气场，电梯外的普通员工磨磨蹭蹭地都不敢进去。方小路不爱出风头，也躲在后面假装没看见。

　　蒋宴一眼就在人群里瞥见装鹌鹑的某人，“方小路。”

　　被当众点名，她躲不过，只好拉上垫背的夏青一起走进电梯里。

　　“蒋宴！”礼尚往来，打声招呼。

　　电梯里其他几人都是公司的中层干部，听到这声“蒋宴”，相互交换个眼神。

　　他面无波澜的“嗯”一声，“早上好。”

　　电梯上行，方小路借着余光偷瞄，乍一看他今天和平时没区别，一贯的身姿挺拔。若是留心观察便能察觉到难以掩盖的困倦之色，向来温和的眉眼显得有些钝化。

　　“没睡好？”

　　她以为是昨晚送自己回去，耽搁了他休息的缘故，于是好心建议，“要不要来杯咖啡？”

　　方小路的本意是让他自己泡杯咖啡，再不济还有秘书帮忙，总而言之，喝杯咖啡提提神。

　　只是她的好意被人曲解。

　　“送我办公室就行，”蒋宴毫不客气地应下。

　　方小路欲言又止，“呃……”

　　算了，一杯咖啡而已。

　　走出电梯，夏青捅捅她的胳膊，调侃道：“你和蒋总什么情况？突飞猛进啊。”

　　“才不是，”方小路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她，“我爸和他爸认识，让他关照关照我。”

　　听她这么说，夏青满脸的怅然若失，很是惋惜，“你们没有在一起啊？”

　　“？？？”

　　对她的清奇的关注点，方小路无言以对，她掏出手机，“要不要喝咖啡？”

　　“不要。”夏青爱喝奶茶，对咖啡兴致不高。

　　于是，方小路点了两杯，一杯自己的，另一杯给蒋宴。既然已经答应他，就当是昨晚的谢礼。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帮蒋宴泡咖啡，搪塞蒋宴的官方理由已经想好：没有多余的杯子，用一次性杯子太过潦草，总不能拎着一袋速溶咖啡直接杀进办公室吧。

　　点完外卖，方小路心安理得地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昨晚的会议记录。

　　人资部的需求大部分都可以在系统里直接配置，不过许经理昨晚提了个需求，是关于员工测评模块，他想要因人而异，充分挑动员工积极性。

　　具体来说，就是由员工在季初自行编制测评指标和内容，然后导入系统，季度末由部门领导评价打分。

　　系统里的基础配置不能满足这样的功能需求，需要她提需求单给公司的技术人员来解决。

　　提需求单的事方小路倒是不着急，她准备和许经理再沟通确认，避免有遗漏。

　　只是少不了又得晚上开会了。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时间，放下鼠标拿起手机去楼下前台拿外卖。

　　蒋宴的办公室在顶楼，方小路从电梯出来，恰巧撞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

　　他有些惊讶，刚要开口问询，转眼看见她拎着的咖啡手提袋，转而笑着抬手，遥遥指向右手边，“蒋总办公室往那边走。”

　　方小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已经乘着电梯下楼，她一头雾水的闹不明白，只好顺着他指的方向走。

　　她在办公室门口站定，“叩叩叩”敲门。

　　“请进。”

　　推门走进来的同时，方小路将手中的手提袋高高举起，“咖啡！”

　　蒋宴原本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签字，顺势起身接过手提袋，将袋中的两杯咖啡取出来，接着又从袋子里拿出杯套。

　　他微抿着唇，修长的手指环住杯壁，认真地套上杯套，小心谨慎的模样更像在修文物。

　　方小路觉得有些好笑。

　　“哪杯是你的？”他直起身，问道。

　　她伸手虚指，“这杯。”

　　“坐吧，”蒋宴将咖啡连同吸管一并递给她，“你好像很爱喝咖啡。”

　　“是呀，”她点头，随口反问，“你不喜欢吗？”

　　他想了想，斟酌着用词，“不讨厌。”

　　方小路“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对话陷入短暂的僵局。

　　她低垂眼睫，胳膊搭在办公桌的边上，双手捧着纸杯，专心致志地喝咖啡。

　　蒋宴坐在她的对面，单手握着咖啡杯，他喝得很慢，看似从容不迫。

　　若是方小路在此刻抬头，便能看到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郁卒。

　　咽下最后一口苦涩，蒋宴面上微微变色，信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抿几口纯净水，这才闲聊道，“我以为你会接手方总的业务。”

　　“我现在的工作也很好啊，可以到不同的环境，去遇见不同的人，家里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不以为然地回答，挥了挥手中已经喝光的咖啡，起身告辞。

　　“我送你出去，”蒋宴也跟着起身。

　　等电梯的时候，方小路无聊地四处张望，指着另一边的过道问，“那边是什么？”

　　他侧头扫了一眼，“健身房。”

　　她有些意动，“可以去参观参观吗？”

　　蒋宴便领着她过去，边走边告诉她，除了自己的办公区域，这层楼就只有一间会议室和一个健身房。

　　方小路暗暗推断，会议室和健身房占地面积应该都不小。

　　健身房确实很大，器材一应俱全，跑步机，椭圆机，深蹲架，还有好些她都叫不出名字。

　　她大为震惊，“你练得过来吗？”

　　蒋宴站在她身侧，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于是趁机邀请，“你也可以上来健身。”

　　“不然都落灰了，”他开玩笑说。

　　“啊！可以吗？”方小路很心动，转念一想，自己作为外来人员经常出入顶楼着实不太合适，“不太好吧，算啦算啦。”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似的，蒋宴单手杵着下巴佯装思考，故意逗她，“要不我在集团内网发个公文？”

　　方小路原本以为他是在说笑。可是他的语气一本正经，黑眸定定地看向自己，专注且认真。

　　被这眼神蛊惑，她的心像是年久失修的陈旧钟表，指针咯噔一下停顿半拍，随即不受控制地飞快旋转。

　　“你……”她狼狈地错开眼，红唇开开合合数次，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你认真的吗？”

　　蒋宴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霎时心情大好，唇边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笑意自下而上，一直弥漫进眼底。

　　他低笑出声，声音闷闷的从胸腔穿透出来，又慢慢地消散。

　　方小路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顿时恼羞成怒，她乜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蒋宴却被那一眼里的娇嗔所怔，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虚无的幻影，片刻后回过神来才迈步追出去。

　　等他出来时，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已经开始跳动。蒋宴看着数字卡在16不变，过了一会才继续跳动，他失笑，转身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进入六月，天气愈发的燥热，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浮躁。

　　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周五下午大家无心干活，项目群里有人带头起哄，让沈建宁请客。

　　方小路不明所以，问夏青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夏青也摇头。

　　过一会，沈建宁在群里说话了，“今天正好生日，晚上我请客，地点你们选。”

　　既然经理发话，大家索性甩开工作，在群里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晚上吃什么，最后决定去吃烧烤。

　　下班后，项目组一行人嘻嘻哈哈地从电梯出来，正巧迎面遇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蒋宴。

　　他抬眼，与人群中准确的对上方小路的视线，目光交错之际，他弯起唇，冲她笑笑。

　　方小路别过眼，脸色微红。

　　见状，蒋宴眼里笑意更深。他环顾四周，寒暄道，“今天这么热闹？”

　　“我过生日，大家正好吃个饭，要不要一起来？”

　　沈建宁的声音很好听，细声细语的。她刚说完，方小路就紧张地看向蒋宴，主要是担心他不答应。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莫名生出的紧张是从何处而来，她只是觉得许久不见，小聚一场也是好的。

　　认真算起来，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见，方小路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眸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期盼。

　　蒋宴当然不会错看，他别有兴味地审视一番，随后笑着答应，“好。”

　　加上蒋宴正好八个人，三女五男，分两辆车去，沈建宁，方小路和夏青被推去蒋宴那边。

　　沈建宁客套几句：“你刚回来，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今天寿星最大，我做司机，”蒋宴偏头看向方小路的位置，眸光闪烁。

　　他什么也没说，方小路却心有所感，她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蒋宴便先邀沈建宁入座，沈建宁拉开副驾驶车门，方小路和夏青则坐在后排。

　　一路上，沈建宁和蒋宴轻声交谈，等红灯的时候，蒋宴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方小路正低着头摆弄手机，手指翻飞地打字。

　　轻轻摩挲着方向盘，回想起临上车前的一幕，蒋宴暗叹自己真是昏了头，沈建宁是她上司，她又怎么会在上司上车前落座。

　　红灯倒计时读秒，在绿灯亮起的一刹那，蒋宴心下猛地腾升起一个念头：他又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