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岛寄月》杜涂涂

4、第四章

　　“谢谢你的咖啡，”这声轻描淡写的道谢听起来并不真诚，但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电梯里，沈建宁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你不是不爱喝咖啡吗？”

　　这件事，她是在大学时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他们同在一个“大挑”参赛项目组，时间紧张，几个人在院办熬夜修改作品申报书，全靠咖啡提神续命。

　　唯独蒋宴一个人例外。

　　“要不要来点？”有次沈建宁注意到他神色倦怠，拿了袋速溶咖啡递过来。

　　蒋宴摆摆手，“谢谢，我不喝咖啡。”

　　“咖/啡/因不耐受？”

　　“不是，”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苦，我不太喜欢。”

　　知道这件事后，沈建宁留心观察过，蒋宴真的从来不喝咖啡。

　　因而，今天她很诧异。

　　回忆机敏地调动起嗅觉，那股浓烈的烟熏味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蒋宴的脸上显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经过反复几次试探，今天他终于确认，方小路真的忘了，忘了那封信，也忘了他。

　　思及此，蒋宴淡淡地回答道，“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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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于沈建宁离开前略带深意的回首一瞥，夏青直接多了。

　　“咖啡？”她放低音量，“你们还一起喝咖啡了？”

　　“没有，没有一起喝咖啡。”

　　确实没有一起喝咖啡，方小路理直气壮地否认。

　　“小路——”

　　夏青哪能被随意糊弄，眯起眼，老神在在的模样，“项目还有好几个月，你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别想蒙混过关，还不快快坦白。”

　　她话锋一转，狡黠地说，“或者我去问蒋总？”

　　“……”

　　逃是逃不过的，方小路顶着火辣辣的视线，认命似的放下筷子，“我给姜仁星买了杯咖啡，还没来得及喝我们就分手了，正好他看起来很渴的样子，我就给他了。”

　　“就是这样？”

　　她耸耸肩，“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夏青精辟的总结，“蒋总喝了你前男友不要的咖啡。”

　　虽然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但是，这样说未免也太……直接，方小路语重心长劝她，“对蒋总稍微多点尊重。”

　　“唔，”夏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不解，“蒋总连杯咖啡都舍不得买吗？”

　　听她这么一说，方小路再回忆起蒋宴当时盯着咖啡的目光，不免也觉得有些奇怪。

　　“太抠了吧，”她勉强找到个合理的解释。

　　夏青当即表示反对，“我看是想和你搭讪吧。”

　　她摆事实，讲道理：“你看刚刚大家一起打招呼，蒋总对我们都是点点头，轮到你，他就说话了。”

　　“哦，他还给你剥鸡蛋，”夏青越说越觉得合理。

　　就连当事人听完，都幽幽地说了句，“也不是不可能。”

　　“你……好像完全不惊讶。”

　　“喜欢我很正常啊，”方小路漫不经心地挑起垂落腮边的一缕碎发，在指尖绕着打转，“喜欢我的人很多，不喜欢我才不正常。”

　　这话说得狂妄，可是对上她的那张鲜眉亮眼的漂亮脸蛋，任谁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两人在收餐台倒掉碗里的剩菜，把餐盘和空碗一起摆在架子上，夏青左顾右盼，见周围没有人，这才小声问，“那你和蒋总？”

　　她丢出“你懂得”的眼神，方小路迟疑片刻没搭话。

　　坦白说，蒋宴是她会喜欢的类型，之一。

　　可是姜仁星说“你是不是看上蒋宴了？”的时候，他本人听到了。

　　那画面，可以说是她最想删除的记忆片段，没有之一。

　　万一蒋宴真的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才分手，还一路追到公司来，光是想象，方小路都快尴尬到窒息了。

　　“我和他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更像是在告诫自己不要被男色冲昏头脑。

　　-

　　十六层会议室。

　　沈建宁面门而坐，等人到齐后，她先是对人员进行安排。请假的两人其中一个负责人力资源，由方小路接手，另一个负责财务集成，则由夏青顶上。

　　“你们和对应部门梳理下需求，准备写实施报告。”

　　随后，项目组其余人各自汇报手头的进度。

　　散会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方小路和夏青没走，等着沈建宁带她们去工位。

　　十六层腾出来几间办公室专门留给项目组使用，沈建宁推开1608的门，“前期资料已经发送到你们的邮箱，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联系。”

　　“好。”

　　“好。”

　　方小路登录邮箱下载附件，中途接手，得充分掌握前期对项目的调研分析情况才行，省得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她看得投入，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快12点的时候，夏青从电脑前抬起头，“去吃饭？”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她关掉文档，火速响应。

　　好在中午吃饭没有再遇到蒋宴，吃完饭回到住处，方小路斜靠在床头，点开微信。

　　视频通话很快接通，屏幕上出现两张笑意盈盈的面孔。

　　方小路妈妈姓周，单名一个宁字，周宁保养的好，五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像三四十。

　　“小路，吃了没有？住的还好吗？工作忙不忙？”

　　每次出差，她都是这样絮絮叨叨的关心询问，方小路也不觉得烦，笑嘻嘻地挨个回答，聊到工作，她话匣子打开了，叽叽咕咕地说上好半天。

　　听到是嘉来牧业的项目时，她爸爸方斌出声打断，“嘉来？老蒋的公司啊，要不要爸爸和你蒋叔叔打声招呼，让他关照关照你？”

　　“爸——”方小路头大，慌忙叫住他，“我又不是小学生，打什么招呼啊。”

　　她气鼓鼓的，“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好吧，”方斌挨了周宁一记白眼，悻悻地挂断视频通话。

　　下午到公司，方小路直接去十二楼的人资部，人资部总经理和副总经理都不在，接待她的是坐在外间工位上的女生。

　　“许经理他们刚走，去楼上开会去了，”她抬手指指楼上，“招聘季。”

　　“等许经理回来，我帮你转达，”她补充。

　　方小路只好回办公室等电话，一等就是一下午。

　　夏青开完项目需求会回来，随口问，“开完了？”

　　“还没有，”方小路郁闷地说，“等了一下午。”

　　“摸鱼啊，别浪费快乐时光，”夏青把资料收拾规整好，看了眼时间，欢呼道，“下班下班！”

　　方小路正要起身，手机铃声响了，是个陌生的办公电话。

　　她接起，是人资部的电话，告诉她许经理回来了，准备七点的时候开项目需求会。

　　“不好意思啊，经理说最近太忙，只能晚上抽出时间，您这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方小路轻吐一口气，“我全力配合。”

　　挂断电话，她冲夏青挥挥手，“拜拜了，我要加班。”

　　夏青同情地投来一瞥，这次的项目不比远东灯具的项目，时间很宽松，按预期的项目进度正常上下班是完全可以保证的。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

　　“要不要我等你？”毕竟人是她拐来的，夏青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七点开会，起码九点才能结束，方小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从食堂出来已经六点四十，她索性泡杯咖啡直接去会议室。

　　会议室门没关，刚进门便迎上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是蒋宴。

　　方小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疑惑地去看会议室门上的铭牌。

　　难道她走错了？

　　蒋宴坐在长条会议桌正中的位置，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他抬眼，目光淡淡扫过门边，漫声说道：“没走错。”

　　“哦，”被看穿的方小路讷讷地应声，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电脑桌面发呆。

　　桌上，马克杯里的速溶咖啡徐徐的冒着热气，方小路无事可做，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

　　蒋宴无意开口，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上前搭话，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人资部的人终于来了，她如释重负地放下马克杯。

　　许经理似乎对蒋宴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么早，颇有些尴尬。

　　“开会吧，”蒋宴不甚在意。

　　这次的会议主要是为了确认人资部的需求，便于撰写业务报告，从而开展功能配置和二次开发。

　　会议开始，方小路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她习惯微微侧头，面向说话者的方向，神情认真。遇到对方表述不清的地方，当即追问明白，随后在文档里详细记录。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听大家发言的同时，还抽空分神去关注另一个人。这是蒋宴第一次看到方小路工作的样子，很专业，很投入，和以往认知很不同。

　　可能是他在场的缘故，许经理铆足劲要好好表现一番，来弥补迟到的过失，过了九点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眼睛难免有些酸涩，方小路抬手揉揉眼，继续在键盘上十指翻飞地敲打。

　　会议室里回荡着许经理慷慨激昂的嗓音，其余人面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疲惫。

　　蒋宴皱眉，他察觉到许经理在拖时间，翻来覆去，已经讲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新内容了。

　　他偏头和许经理低声说了两句，随后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许经理硬撑着继续讲了五六分钟，这才宣布散会。

　　方小路把笔记本电脑送回16楼办公室，顺便去茶水间把马克杯刷干净，等她收拾完，时候也不早了。

　　大楼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电梯来得很快，方小路踏出电梯时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叮——”，身后响起电梯开门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电梯里身姿如松的蒋宴。

　　蒋宴不期然见到她，先是一怔，随即缓步走出电梯，柔和的暖光自上而下地打在他身上，只见他眉眼清隽，神色泰然。

　　听到不远处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停下脚步，偏头望过去，心下有了决断。

　　“我送你？”

　　“不麻烦蒋总了，”扪心自问，他们并不是很熟稔的关系，方小路摇头，委婉地拒绝他的好意。

　　“我打车就好。”

　　蒋宴不以为意，重复一遍，这次的语气不容商量，“我送你。”

　　说完，他径直折回身，按下电梯下行按键。电梯门打开，蒋宴身形不动，执着地等她。

　　方小路无奈，只好进电梯跟着他去地下车库。她没来过地下车库，亦步亦趋地紧随蒋宴身后。

　　从背后看，他的身材很好，体形高大，肩线平直，腰线流畅，双腿修长。行走的橱窗模特，很适合穿西装。

　　方小路收回视线，有些心烦意乱。她能感觉到蒋宴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但是为什么呢？

　　该不会真的信了姜仁星的鬼话吧？！

　　蒋宴已经走到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回首示意她上车。

　　方小路磨磨蹭蹭地上前，站在车门内侧，见蒋宴准备从车前绕去主驾驶室，忍不住叫住他。

　　“蒋宴——”

　　他回头，黑眸深邃发亮。

　　“我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