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岛寄月》杜涂涂

11、第 十一 章

　　瞧见她的身影，姜仁星缓缓从一楼大堂东侧的沙发站起身。

　　他怎么来了？

　　方小路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满心疑惑，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姜仁星沉默，近乎贪婪地凝视眼前这张脸。

　　眉眼依旧，张扬恣意。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只有愕然。

　　“我来找你，你不高兴吗？”他一字一顿地问。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仰起头，说出来的话很无情，“互不打扰是基本的礼貌。”

　　大楼里的冷气打得很足，但及不上她的一句话，让人瞬间坠入冰窟。

　　提起分手，姜仁星神色变得激动不已，音量陡然拔高：“我不同意！”

　　一楼本就空旷安静，他一嗓子不啻于平地惊雷，前台的几位小姑娘勾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当初提分手的人是他，一走了之的人也是他，如今大发雷霆的还是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方小路险些被他的理直气壮气笑了，“你忘了吗？是你提的分手。”

　　“小路，小路。”

　　他抬手薅了把头发，勉强稳住不安的心绪，低声哀求，“小路，我后悔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姜仁星佝偻着身子，想贴上她的额头。

　　方小路向后退一步。

　　这个动作无疑狠狠地刺伤了姜仁星，他的眼眸中弥漫起浓浓的哀伤，呢喃道，“小路，我们复合，我们复合好不好？”

　　“姜仁星，”方小路不为所动，正色说，“我说过的，不吃回头草。”

　　她转而问起更关心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分手后，她直接删除了姜仁星包括微信在内的所有联系方式。

　　按道理，他不应该知道，也不应该找到嘉来牧业才对。

　　姜仁星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快到下班时间，陆陆续续有人搭电梯到一楼，川过大堂看到沉默对峙的两人，不禁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方小路有些烦躁。

　　姜仁星没搭话，站在原地不动，慢慢站直身体，转头看向一楼正门入口处。

　　方小路跟着看过去，蒋宴的车停在门口，他刚下车，抬眸撞上她的视线。

　　微微侧头，看见僵硬地立在她身侧的姜仁星，蒋宴神色不变，眉心微动。

　　他侧过身，同边上的秘书耳语几句，秘书抱着文件大步匆匆地走向电梯。

　　蒋宴这才走过来。

　　“怎么了？”

　　他站定，目光淡淡地从姜仁星身上滑过，转而问方小路。

　　方小路垂着浓密的眼睫，没说话。

　　“我来找她复合。”姜仁星硬生生地插话，声音有些粗粝。

　　作为校篮球队成员，他的个头不算矮，但往蒋宴跟前一站，就有些不够看。

　　只好虚张声势，斜睨着挑衅。

　　“复合？”蒋宴漫声重复，又望向另一边，似是问询。

　　“换个地方再说吧。”方小路终于恼了，头也不回地转身往电梯方向走。

　　蒋宴没反对，单手插袋，不疾不徐地迈开步伐。

　　眼看二人已经走远，姜仁星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抬脚追过去。

　　电梯门开，方小路抬手，准备按十六层。

　　蒋宴拦下，“去我办公室吧。”

　　她想了想，十六层确实不太方便，是项目组同事办公的地点。

　　公司男同事有多八卦，她在远东项目上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万一姜仁星不管不顾地吵嚷起来……

　　思及此，她点点头默认了他的安排。

　　这一举动落在姜仁星的眼里，就有了不同的滋味。几周不见，他从未想过方小路和蒋宴之间竟有了来往。

　　蒋宴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就执掌嘉来牧业，成为畜牧业的龙头老大。

　　原本胸有成竹的姜仁星有些慌了，透过反光冷眼打量着身后的男人，隐约生出不妙的预感。

　　今天或许不会太顺利。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方小路和姜仁星分别在两侧的沙发上坐下。蒋宴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双手交叠，平静地扫视一圈。

　　姜仁星做得很端正，腰背直得过分，甚至有些僵硬。他抿着唇，神色紧绷。

　　受他影响，看得出来方小路的情绪有些低落。察觉到这一点，蒋宴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是因为姜仁星吗？

　　可是，那天晚上她亲口说过，不吃回头草。

　　蒋宴陷入沉思。

　　另一边，方小路坐在沙发上，还没从刚刚尴尬的局面缓过来。

　　视线在半空飘荡，猛地记起上次来办公室还是几周前，当时匆匆忙忙，都没有认真看过这里。

　　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和蒋宴本人很贴和，清清爽爽，低调沉稳。

　　桌上除了一台电脑，一部内线电话，几摞文件，别无他物。

　　再往上看，与蒋宴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两人俱是一怔。

　　方小路先败下阵来，状似无意地别过眼。

　　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如同盛夏时节暴雨将至未至，阵阵闷雷压得人透不过气。

　　到底是年轻，姜仁星憋不住，将矛头指向蒋宴，硬邦邦地说道：“这是我和小路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他语气生硬冷漠，目光锐利，如有实质。

　　蒋宴并没有被他激怒，神色平和，屈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我说了，和你无关！”姜仁星无法忍受来自于他的漠视，怒气冲冲。

　　方小路坐不住了，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何必扯上第三人。

　　“姜仁星——”她正要开口，蒋宴递过来一个眼神。

　　稍安勿躁。

　　方小路微愣，默了默，没有继续说下去。

　　“当然有关系，”蒋宴平静地说，“你不就是怕她看上了我？”

　　一语中的，姜仁星“刷”一下地抬起头，目光森然，几乎要喷火。

　　蒋宴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前不久，方小路和我解释过到嘉来出差，只是巧合，她对我没有别的意思。”

　　姜仁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坐在沙发上，脸色渐渐发白。

　　这么说，岂不是误会了方小路？可是，可是那天听讲座，她明明是在看蒋宴。

　　“蒋宴，”听到这里，方小路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好意思，不该把你扯进来，我和他谈吧”

　　闻言，蒋宴微微一怔，随即起身

　　他迈步向门外走去，经过方小路身边时停下脚步，“有事可以叫我，我就在门外。”

　　方小路仰起头，见他黑眸沉沉，云遮雾绕，看不清里面暗藏的情绪。

　　蒋宴定定地看了会，出去时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方小路是无话要说，而姜仁星是有话不敢说。

　　良久，他开口：“你和他关系不错。”

　　陈述句，没有感情色彩，单纯概括他看到的事实。

　　“这重要吗？”对于他的关注点，方小路简直都要气笑了，“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可你们刚认识没多久！”他把“刚认识”几个字咬得很重，言下之意是她或许早已内心蠢动，又或者是暗度陈仓。

　　这样的揣度很诛心。

　　半晌，方小路长叹一口气。

　　“姜仁星，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没有义务再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你明白吗？”

　　再次听到她提及分手，姜仁星瞬间露出被伤到的表情。

　　明明是他先提的分手，方小路看着他，有些无奈。

　　想要体面地分开，结果是一地鸡毛。

　　性格偏执这一点，相处的过程其实她是有感觉的。如果微信没有及时回复，他会执拗地追问究竟是在忙什么，更不要提开会静音。

　　起初她没当回事。

　　谈恋爱，有占有欲不奇怪。

　　在远东灯具项目上忙得昏天黑地，人瘦了一圈。就连周宁都打电话过来唠叨一句，“自讨苦吃！”

　　直至出差回来，他还在闹脾气。方小路和他不同，她很少将负面情绪带进亲密关系中。

　　若是以前，或许会直接选择分开，但因为茶水间的小插曲，她想，不如再试试。

　　一念之差，引来如今这副烂摊子。

　　她整理完思绪，平静地看着姜仁星，“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作为交换，你也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可以吗？”

　　姜仁星沉声道：“好。”

　　“我爸拜托他爸爸照顾我，这就是我们关系还不错的原因，还有别的问题吗？”

　　“那你准备和他在一起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方小路摇了摇头。

　　他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那天讲座你盯着他看？”

　　这件事已经成了梗在他心头的刺，不吐不快。

　　“姜仁星，”她无奈地反问，“如果我看电影，盯着男明星看，你也会这样吗？”

　　“不会。”他答得果断。

　　“那为什么你对蒋宴这么在意？”

　　姜仁星声音艰涩，“我觉得，他应该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对于他的回答，方小路无言以对。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从始至终，姜仁星从来都没有信任过自己，所以才会反复试探，抠着回复速度来佐证。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清澈见底，不避不闪地看向他，“我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没错，但这不代表我见一个爱一个，你明白吗？”

　　姜仁星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他才意识到虽然传闻都说她感情生活丰富多彩，但从来没人说她玩弄感情。

　　是他先入为主。

　　明白这一点后，他知道，无论有没有蒋宴，方小路都不会答应复合了。

　　“你想问什么？”他哑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