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岛寄月》杜涂涂

10、第 十章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窗外光线刺眼，明晃晃地照进室内，又是一个好天气。

　　方小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伸手去枕边摸索手机。困意未散，好不容易挣扎着撑起沉重的眼帘，瞄了眼手机屏幕。

　　哦，十一点。

　　她随手丢开手机，翻过身搂着软被准备继续睡。

　　下一秒，方小路一骨碌从床上坐起。

　　十一点？！

　　难以置信地再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竟然真的不是看错。

　　都怪昨晚睡得太迟。

　　方小路有些尴尬。毕竟在别人家里借宿，还起得这样晚，总归是不太好。

　　简单的洗漱过后，正要开门出去，她突然踌躇，回想起昨天夜里蒋宴最后的神色。

　　有些不大高兴。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昨晚在露台上，两个人并没有说上几句话，他的不悦未免也太莫名奇妙。

　　想到待会还要对上被低气压环绕的蒋宴，她惴惴不安。

　　真希望他去公司加班，怀揣着对蒋宴的美好祝愿，方小路拉开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唐澜热情洋溢的招呼声：“小路，快下来，饿了没有？”

　　“唐阿姨，我不饿。”

　　她打声招呼，没急着下去，而是探头探脑地朝楼下客厅张望。

　　很好，没有某个莫名其妙不高兴的人。

　　方小路心情顿时轻松起来，正要下楼，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人声：“找什么？”

　　“当然是……”

　　找你啊。

　　正要回答，却猛然反应过来，她转过身，赫然对上一张英俊又熟悉的脸。

　　“蒋宴？！”

　　方小路脱口而出，“你没去公司加班？”

　　“你买嘉来的股票了？”蒋宴依旧穿着昨晚的那身睡衣，一只手颇为自在地撑在扶手上。

　　经过漫长的一夜，他已经调整好心态。不吃回头草？可惜地球偏偏是圆的，不用回头还是会再遇见。

　　想通过后，蒋宴的心情再度变得轻快，放长线，钓大鱼而已，他有的是耐心。

　　“啊？什么股票？”她有点蒙。

　　他唇角微弯，施施然地绕过她的身侧，不紧不慢地下楼，“你可以先成为嘉来的股东，再来剥削我去加班。”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哪里不好，难道昨晚是自己看错了？

　　白白担心一场，方小路气咻咻地跟在后面下楼。

　　到楼下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兴高采烈的唐澜拉去餐厅，她笑着说，“今天是你蒋叔叔亲自下厨，快来尝尝。”

　　直到在桌边坐下，蒋山还在感慨，“好久没下厨房，手都生了。”

　　唐澜和他面对面坐着，方小路挨着唐澜，蒋宴则在他爸旁边坐下。

　　放眼望去，桌上是些家常炒菜，卖相都很不错。

　　“小路，多吃点。”唐澜唯恐她吃不饱，顾不上自己吃，先用公筷挨个夹些放到她碗里，“你们年轻人工作太辛苦了，多吃点补一补。”

　　方小路望着堆成小山的饭碗，心有余而力不足，“唐阿姨，我——”

　　话还没说完，唐澜又夹来一筷子。

　　“行了，妈，”坐她对面的蒋宴叫住唐澜，“你让她慢慢吃。”

　　方小路见缝插针地送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蒋宴轻轻笑了一下。

　　唐澜放下筷子，目光在二人之间悄然打了转，微微笑，“瞧我，小路你慢慢吃，吃不完也没事。”

　　她这样说，方小路反倒不好意思了。

　　吃完饭，蒋宴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是方小路发来的微信。

　　“我想回去了。”

　　他抬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她，而后垂眸，再次看向手机。

　　短短五个字，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发消息。

　　蒋宴将手机熄屏，站起身，“方小路。”

　　“嗯？”这还是他第二次叫自己全名，她有些不习惯。

　　循着声音，唐澜也回头看过来。

　　“我要去公司加班，顺路送你回去。”

　　她“哦”一声，佯装平静地和唐澜告别，“唐阿姨，那我先回去啦。”

　　唐澜攥着她的手，叮嘱她一定要常来坐坐。

　　方小路点点头。

　　很快，蒋宴换好衣服，在玄关换鞋，他拿起车钥匙，“走吧。”

　　方小路跟在他身后走出去，蒋山和唐澜站在黑色铁门的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至拐弯，身影逐渐在后视镜里消失不见。

　　“叔叔阿姨好热情，”方小路收回目光，颇有些感慨，“我爸和叔叔的关系很要好吗？”

　　她一直以为两人的关系很普通呢。

　　蒋宴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嘉来在江川市的养殖场是方叔叔的公司负责施工的。”

　　关系好不好，他无权发言。方斌和蒋山正是因为养殖场的项目修建工程有了来往，进而相交，这是事实。

　　只是，要是论起热情，主要还是因为他昨晚的信息吧。

　　昨晚在车上打盹，睡醒时离到家只剩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蒋宴当即给爸爸发了条信息，大意就是方叔叔的女儿帮忙送自己回家，太晚了，回去不方便。

　　蒋山是什么人？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手打下牧业的半壁江山，自家儿子的心思还能猜不出？

　　算是铁树开花头一回。

　　所以，和唐澜早早地等在门口，想看看让蒋宴拐弯抹角地要他们帮忙留下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方小路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欣然接受这答案。

　　郊区的路上车流量不大，蒋宴开得很稳速度也不慢。方小路原本在看手机，无意间抬起头，被他的手吸引了注意。

　　她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发现蒋宴习惯单手去控制方向盘，拐弯转向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不得不承认，他的手真的很赏心悦目。干净修长，虽然不是骨节宽大的类型，但是手背隐约暴起的青筋，明晃晃地昭示着这具皮囊之下默默蛰伏的爆发力。

　　她对着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发呆。

　　“盯着我看什么？”蒋宴头也没回地问。

　　这人头顶装了监控？

　　被当场抓包，她第一反应是否认，“没……没看啊。”

　　“我没看，”方小路再次坚定地说。

　　话音刚落，她开始唾弃自己，就是看了，他又能怎么样？

　　干嘛不敢承认？

　　想归想，说归说，方小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我在看外面风景。”

　　前方路口是红灯，蒋宴轻踩刹车，在白线前缓缓停下。他偏过头，认真地打量了下自己左侧窗外的风景。

　　沿途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再往后看是拆迁过后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旷地。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他认真地点评。

　　信号灯跳动到绿色，他松开刹车，状似无意地问：“还看吗？”

　　方小路连忙摇摇头：“不看了。”

　　蒋宴斜睨，眉眼柔和。

　　小区楼下。

　　蒋宴站在车边，白衣黑裤，长身玉立。

　　“路上注意安全。”方小路下车，扶着车门同他告别。

　　他神色平和，“上去吧。”

　　走到楼栋口，她回过头，那辆黑色迈巴赫仍旧静静地停靠在路边。

　　方小路抿了抿唇，收回目光，转身上楼。

　　过了几分钟，“嗡”地一声，蒋宴低头，手机屏幕点亮，一条微信消息横亘在屏幕中间。

　　“我到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再抬眼，视线寥寥地扫过不远处那栋楼，蒋宴屈身坐回主驾驶，黑色迈巴赫徐徐离开。

　　楼上，方小路趴在厨房的窗户口，这个位置正好将楼下动态尽收眼底。

　　“小路——”

　　她回头，是夏青。

　　夏青昨夜睡得更迟，凌晨三点才回来，看样子刚起床。

　　“我昨晚没吵到你吧，”她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走过来。

　　昨晚，当然没被吵到，她根本没回来。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鬼使神差地改口，“没有。”

　　“那就好。”

　　她不欲继续讨论昨晚的话题，见夏青手里拎着杯子，便转移注意力，“喝水？”

　　“嗯，”夏青一边倒水一边说，“你在窗边看什么呢？”

　　“看……风景。”这个理由她已经用得很熟练了。

　　夏青走过来，疑惑地朝窗外张望，一排排高高耸立的楼房将视野遮得严严实实。

　　风景？

　　在哪里？

　　-

　　和人资部约好周一下午开会，对人力资源模块的实施报告做最后的确认。确认无误后，就进入实施环节。

　　方小路提前十分钟到会议室，没过多久，许经理推开会议室的门。

　　“小路，”他的语气很亲昵。

　　方小路起身，见他一人独自前来，稍稍讶异，“许经理，就我们俩个人开会吗？”

　　许经理径直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贪婪地扫视一圈：“她们在忙别的事。”

　　他的目光过于黏腻，方小路微微皱眉，只点点头。

　　谁来开会不是她关心的重点，只要实施报告有负责人签字确认就行。

　　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方小路把实施报告递过去，“许经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请签字确认。”

　　许经理随手将装订好的报告反扣在桌面上，沉吟道，“报告么，肯定要签字的，不过——”

　　他清了清嗓，“我还得再仔细看看，到时候你再来找我拿吧。”

　　会议已经结束，既然他这样说，方小路便收拾桌上的电脑，准备回十六楼。

　　“小路，”许经理叫住她。

　　“怎么？”

　　许经理抬腕看了眼时间，“到饭点了，辛苦一下午，我请你？”

　　方小路正要拒绝，手机铃声响起，是夏青，“小路，前台打电话过来说有人找你。”

　　“许经理，”她略带歉意地笑笑，“有人找，不好意思了。”

　　从电梯口出来，方小路径直走向前台，走到半途，似有所感地回头。

　　大堂东侧的沙发上缓缓站起一个瘦高的身形。

　　“姜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