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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地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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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涨虚舟肆
暮已微沉,黑压压的乌云毫无征兆地降落到这片静谧的树林上,将浮水潋波堵塞在黑幕之下。倒影下,一批瘦削的影子飞驰而过,成群簌簌。黑夜中,没有一颗闪烁的星星,只有林中遥遥的一粒火光。
“启禀殿下,西南一里,有引火。”
在那群瘦削的倒影的最前方,一个雍容的身影侧身下马。他眯眼望向远处隐约看得到的火光,道:“人呢?”
“回殿下,摸过去的时候已经不在了。”
……
“让他们全部下马徒步……注意脚下。”那人压低声音道。
“是!”
隐约中,十几号人猫着身子走向那处火光,只有脚下偶尔踩断的树枝发出无迹可寻的声响。
待众人围到那束火光附近,为首那首领突然喊道:
“等等!”
话音刚落,面前那簇篝火倏地熄灭了。
众人瞬间屏气凝神,只听最前方那男子手中凌厉的白光一闪而过,径直指向离篝火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的脚下,厉声道:
“你踩到什么了——不要动!”
那人立马再次放下自己正打算抬起的腿,这下众人都听见了,某种机械咔咔的两响,绝不是哪种树枝的声音。
刀剑的锋芒转了转,借着月光的反射,只见他脚下的土块的色泽明显与周围不同,附近闻声走近的同伴拂去表层的松土,他脚下竟是覆盖着一块石板。那石板紧密整齐地镶嵌在地面,并且被那个倒霉鬼踩陷了一寸。
“这是……机关?还是密道?”身旁一侍卫道。
“江明月的机关术。”为首那人皱眉道,“江明月心思歹毒,若这机关被触发,非死即伤的绝不止他一人。”
“那当如何!我们当中可没有精通机关术的人!”
首领低头思量半刻,转头道:“我们没有,不代表此处没有。”
侍卫随着他望向的方向一齐转头,只见不远处又是一簇刚刚燃起的,若影若现的火光,一个紫色的瘦削长影在那团篝火旁边,正等待他们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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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栖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漆黑。
他感到自己后脑丝丝凉意,一时神志未清,还以为是被蒙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思绪清明了一些,才发现并没有被蒙眼。
是自己昏迷了太久,已经天黑了吗?他想。
“醒了?”一个轻佻的声音道。
“江明月?”闻栖问道。
见其不应,闻栖又道:“你绑我作甚?就因为我偷听了你两声闺房之事?春平君见多识广,何必为此小事恼羞成怒?”
江明月低笑了两声,道:“我确实见多识广。不过广识如我,也不曾见过有宰相大人微服私访咱们这些勾栏瓦肆的。难道说,闻大人与我同好啊?”
闻栖不料这人竟毫无周旋余地,点破的让人没有防备,只听江明月又道:
“众人都说大安有北闻南柳,闻大人与两系皆有承脉,却来我这么有辱门风的地方,噫呼何以。”
闻栖听他话中句句讽刺,却不恼火,毫无波澜地说:“春平君对我竟有此般了解?可我还是不知你抓我的原因啊。我与你无冤无仇亦无利益往来,你抓了我,除了一个谋害当朝宰相的罪名可什么都落不得。”
“哦?”江明月听言笑道,“亦无利益往来?真的吗?闻大人在我这翻来覆去东搜西罗了半天,我当然不乐意了。毕竟朝廷与我向来是各走一边,互不相干,大人不能一上任就拿我开刀啊,您说呢?”
闻栖忽地想到那二楼厢房里泥泞的画面。刚刚神情混沌,直到现在他也没来得及细细思量此事。江明月说他与朝廷向来各走一边?是啊,他如此嚣张行事,竟能横行这么多年。就算是为了春平阁每年高昂的税赋来历不明的钱财,也不至于连他当街杀人这种事都纵容。
加上春平阁的人掳走了弦思,一切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
闻栖道:“阁君多虑了,我不过是头回来你这见世面,想多见识见识,何曾来什么东搜西罗啊?另外,我闻槿折向来不是什么守正不挠之人,你要卖谁睡谁我一向管不着,也懒得管。谁不知道这朝廷的糟糠事我本就一概不想管?我还要劝你最好出去到处宣扬我糜烂朝风一事,好让我早点告老还乡。”
江明月一怔,倒是觉得有趣,接着说:“哈哈哈,有意思。不过,我倒也没有那个守正之气去弹劾你,相反,让疯子做宰相,我倒觉得也是件趣事,我可还想再看看热闹呢。毕竟……”
闻栖感觉一阵温湿的气息靠近自己的脸颊,在一片漆黑之下,他只能看见一个隐隐模糊的侧脸。江明月在他耳边私语道:
“你我都是疯人一场,不如比比谁能疯到最后?”
冰冷的房中一时沉寂,闻栖稍转动头,却听见一声异响。二人皆凝息不语,刚刚那声响动,貌似是从头顶传来的?不待多想,头顶又是一声响声。这回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什么金属摩擦的声音。
突然,闻栖感觉右上方的角落从天落下一道光柱,刺透了漆黑。一股劲力的风迎面扑向闻栖,风口向下灌入。难道他们是在地下?
“谁?”
话音刚落,闻栖感到脸颊旁的气息瞬息离去,毫末之间,几丈外一声铮的脆响。闯入的人是谁,是弦锦吗?
他反手去摸索背后困住自己双手的绳索,同时警惕听着不远处的剑响。弦锦可不会武功,又哪来的刀剑?自己定是糊涂了,闻栖想。
正在远处两柄剑打得火热之际,闻栖听见头顶又传来一阵喧嚣。
铜铃铁靴,是金蛟堂的暗卫?!是冲谁?江明月?还是自己?还是弦思?
“嘘——”
须臾之间,闻栖忽感一人贴近自己背后,后背反捆的手一松。随着双眼已经渐渐适应了周遭的昏暗,他转过头去,背后正是弦锦。
“你——”
“先别说了,金蛟堂的人和江明月就在那面,先跑。”
往哪跑?闻栖环顾四周,他们的确是在地下,四周石壁围堵,只有东南角一道阶梯顶上投来几缕光亮。
“那边!”
闻栖转头,只见弦锦指着西北的角落,那里位置逼仄光线暗牖,他竟一时没发现那里有个狭窄的暗门。
凭他二人之力要从秋舍暗卫和江明月眼皮下逃走,几率甚微,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二人奔向西北角,朝那暗门用力一推,随着石砖的响声双双没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