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羡》什肴

1、第一题

　　一

　　远处响起了进站的鸣笛声。火车站里，月台里坐着等候的人群，开始缓缓起身，依序排好了长队。
　　乔羡从凳子上起来，小心地提起放在一旁陈旧的相机包，而后又不自在地整了整裙子。
　　“火车到了。”她转头，轻声对着旁边的人说道。
　　乔衍一路上都没怎么跟她讲话。
　　两人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似乎太过短暂。
　　沉默半晌，男孩站了起来，他低眸凝视着乔羡。
　　没有下一步动作，仅是柔声回应她：“好好上学，咱们……”，乔衍像是想到什么，轻轻一笑，又继续说道：“咱们后会有期。”
　　乔羡看着他，提上行李箱，缓缓走入车厢内。乔衍的座位不是靠窗，她在心里默默的庆幸。
　　就在原地慢慢的等，火车启动了，开始向远处驶去，直至渐消失在视野里，乔羡才抽身往回走。
　　小镇到了夏日。那酷暑所带来的烦闷空气，不知为何，总是会比在城市里充斥的要漫长。
　　走回来的路上，乔羡几度要热的晕过去。
　　出门时小姨给的钱，她用来叫了车，只为让乔衍去车站的时候轻松一点。剩下的不多，她想先攒起来。
　　天已经开始渐渐昏沉。附近的小巷里，摊贩都开始收拾东西，一个接一个推着车离开了。
　　乔羡看见熟悉的砖路，往尽头那处的房子，开始快速迈步前去。经过身旁矮墙内的住户家时，闻着菜籽油喷发的香味，陌生却又让人安心。
　　“回来啦，小羡！”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乔羡关门后应了一声，就换上拖鞋洗了洗手，往厨房里走去。
　　陈旧的木质桌子上，摆放着的饭菜，比平日多出了一两种样式，正冒着喷喷香气。
　　“来来来，小羡，小姨今天新做的菜，快尝尝，明天就要上学了。哎哟，高三的孩子肯定会越来越辛苦了！”中年女子刚忙完坐下，就热情地往乔羡碗里不停夹菜。
　　“好。”她礼貌的回答，随后坐下来，拿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开始吃了起来。
　　想了想，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女人似乎发现乔羡兴致不高，便又继续轻哄着说道，“小羡啊，小姨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妈妈出事赔的款，剩下的真是不多了。那当哥哥的都同意全留给你上学用了，你就别再胡思乱想，这钱等你上大学之前，小姨都得给你看好了。”
　　“我看那乔衍那小孩闷是闷了点，但人聪明又长得不错，去外面混口饭养活自己绝对是没问题！再不行，他可以找自己爸爸那边亲戚的呀！”
　　乔羡没有回应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乔叔叔出事后，那些谄媚的亲戚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不管不顾的送人走，未免对只比她大半岁的乔衍，更加残忍。
　　可如今的她，没有能力和资格去反对。乔衍，还有小姨，为了她，早早地做好这一切决定。
　　所以乔羡沉默了，继续低头吃着饭。
　　“你表姐姐还在国外读书，家里就小姨担着，还要照顾你这个小不点，不把那外家人送走，咱们就真的没法过活了！”女人似是极想破解掉这尴尬，依旧在自顾说着。
　　“小姨，我知道了，先吃饭吧！”乔羡嘴角努力的扯出一点微笑，至少能让她安静吃完这顿饭。

　　晚饭过后，乔羡想帮着收拾，小姨让她早早休息，明天精神点儿，好去新学校报道。这次从市里转回来，她为乔羡费了好大的劲儿。
　　洗漱完，乔羡把房门关好。拿起了手机，犹豫着，而后开始在信息栏输入文字：“在车上吃过东西了吗？背包里还有我装的零食，你翻开看看？”
　　传送给那个熟悉的号码。
　　趴在桌上，她开始等待着那头回复消息。
　　乔羡没怎么叫过他哥哥，乔衍也并不介意让她直呼名字。

　　在乔羡妈妈和乔衍爸爸共同购置的新房中，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两个孩子互相抵制，胡闹叫嚣。
　　乔衍看着面前这个，攥着衣服角正局促不安的女孩。微笑着主动伸出了手：“你好，乔羡。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或者，也可以叫我的名字——乔衍。”似是句玩笑话，却化解了她不小的尴尬。
　　乔羡先是一愣，而后也柔声回答：“你好。”握住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她也学着笑了一笑。
　　许是这个家庭美好的互补了成长中缺失的另一半，他们也很珍惜的，想过好接下来的生活。
　　乔衍，乔羡。说出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家的小兄妹。有名字拉近距离的加成，他俩相处的也还不错。上学放学，一起乘车去，一起走回家。乔衍对她，很是照顾。
　　就连妈妈都对这个迟来的哥哥称赞有加。还说，小羡啊，以后长大了，你们就是彼此的依靠了，她也真心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
　　可后面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乔羡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充满了愧疚。
　　信息提示音接连响了两声。乔羡即将困睡了去，又忽的惊醒过来。
　　“好。你也早点休息。”许是怕手机这头的人多想。信息栏上面又是补发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专心念书，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文字后面加上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
　　乔羡喉咙不禁哽咽了一下，却没有再回复。现在的关心问候，她也只敢小心翼翼的适当给出。
　　起身走到门前，触到开关，乔羡低头，沉沉看了一眼端正的摆在桌上的照片。照片上一家四人的笑脸，依旧可以在此刻，传达出那瞬间的快乐幸福。
　　熄灯后，乔羡闭眼躺在床上，戴上耳机听着mp3里的歌曲，好一会儿才沉沉睡去。

　　天亮的很早，乔羡的觉浅。起床后整理好仪表，换上新校服，她简单的蒸了两个玉米，煮了点稀饭保温起来。另个房间的人还没醒，乔羡轻手轻脚收拾完，拿好吃的就出门了。
　　这条去学校的路，乔羡只跟着小姨走过一两次，她就已经熟记于心了。
　　距离近了，就看到旁边陆陆续续地走过跟乔羡穿一样校服的学生。早餐摊上，书店超市里，随处可见。
　　乔羡先去了办公室，找到她的班级主任。他模样和蔼可亲，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带着乔羡往教室走的途中，一直在聊天去缓解她明眼可见的紧张。
　　进入班级后，乔羡看着众多陌生面孔，又开始隐隐不安。班主任向同学们介绍完她，乔羡点头问好后，便匆匆往他所指的空座位走去。
　　早自习结束，乔羡把书桌又理了理。旁边扎着小马尾的同桌，凑过脸来对她笑了一下。
　　后又开口说：“我叫李祈，你未来一年的同桌！”
　　女孩散发着着一种从容近人的气息，乔羡也自然的回复她：“你好，我是乔羡。”
　　两人开始多聊了几句后，开始正式熟络起来。约着一起去散步，到食堂吃午饭。
　　作为小镇里唯一的高中，学校设施比起别处来，并不是那么完善，跑道也许是很久没翻新过，上面的漆皮都蹭掉许多。
　　空旷的后操场上还有一座烂尾楼，李祈告诉乔羡，没事别靠近那溜达，一些不爱学习的学生总会在那成群结队，没事找事。

　　乔羡这一整天下来，好像没有那么不适应。或许，眼下不习惯的事情，是以往总跟她在一处，现在却消失的人。
　　随着铃声响起，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学生们纷纷从教室涌出去。在校门口乔羡与李祈告别后，便动身往家走去。

　　路过数码店，乔羡侧身望了望，确认里面有新出的产品广告。她停下脚步，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年轻的店员看到乔羡进来，便上去热情的跟她打了招呼，乔羡就开始听他慢慢介绍。最后，她看中了一台款式较新，性能也不错的相机。
　　价格不菲，是乔羡预料之中的。礼貌的跟店员道了谢，她便走了出来。小姨每天会给她额外的一点零花钱，虽然不多，但慢慢攒下来，到年底总是能凑齐的。
　　回到家中，乔羡环顾四周，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如同之前，小姨今天又是加班晚归。她洗洗手，煮上饭后，拿出冰箱里的蔬菜瘦肉，像模像样的做了两道菜，先盛出一半保温，自己再吃完剩下的。
　　乔羡外公只有两个女儿，可这并不影响什么，他很宝贝她们。可命运使然，妈妈和小姨而后的婚姻却极度坎坷曲折。姐姐年纪轻轻意外丧偶，妹妹也经历出轨而离异。这些年，小姨一个人拉扯着表姐，在厂里不分昼夜的上班，供她读书留学，用尽所有的心血。
　　时钟转动的声音不止，乔羡放下笔，抬头看去，已经快接近凌晨。便打开客厅的灯，就回房间床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