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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料理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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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和林菊儿去川地料理林枫的后事。她带了一百五十块大洋在身上。
林菊儿的妈妈听到消息后就晕倒了,由她的弟弟妹妹照看着。村里另外一个姓张的伯伯顶替刘明帮忙照顾农场里的牲畜。
因为正值春节返乡大潮,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刘明找了一个厕所前的小小空地,拿本杂志垫在地上,两个人席地而坐。
检票员经过时大剌剌喊道:“走开!走开!一个个不明事理的乡下佬,这是能坐的位置吗?”
林菊儿看不过去,回答:“走开就走开,可你也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还人身攻击!”
他没接话,接着验票去了。因为他意识到,他的话激起了车厢里所有席地而坐的“乡巴佬”的注意力,他因此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余下的行程里,他们一直站着,不过林菊儿还小,又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里,也不在意。考虑到人太多,上厕所不方便,又确实过于悲伤没有胃口,六七个小时的火车林菊儿硬是没吃没喝没打瞌睡没说话地熬过去了,只有刘明实在是熬不住,中途靠着厕所门打了会儿盹。
下了火车,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刘明第一时间开了个房让林菊儿吃了点东西睡了一觉,然后再去办事。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简单买了点东西填了肚子后,就准备去找当地治安官。
川地这地方的房子都有门牌编号,跟林菊儿所在的云普县城比起来,根本不像一座城市。城里的建筑都由红砖建成,屋顶盖着淡红色的瓦。
虽然这个地方住有很多上流人士,而且其排水系统是全国最先进的,但感觉上它就不像是大夏国的一座城市。
治安官办公室里有个看守在值班。他说如果想了解林枫死亡的具体情况,得直接去找市里的警察或治安官。
治安官去行刑现场了,他在办公室的门上留了一张字条,说行刑之后便回。
停尸房也没开门。
于是,林菊儿和刘明只好去了先前林枫遇害的那家“莫客旅馆”,但那里只剩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
他说所有其他人都去看行刑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守店。林菊儿提出想去看看其父亲的随身物品,但他倔得很,坚决不让他们进他的房间。
没办法,他俩只好又跑去市警察局,倒是看到有两位警官在那里,不过他俩正在因为一桩什么案子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刘明也想去行刑现场看看,但又不想带林菊儿一起去,于是提议回治安官办公室,在那里等人回来。
林菊儿其实没兴趣看行刑,但看出来刘明很想去,就说先不回治安官办公室,一起去看看行刑,还跟他保证到时候一定不会告诉她妈妈。
她知道刘明担心的就是这个。
川州法院建在上游河岸的一块高地上,行刑之地就在法院旁边的一座小山上。
场地上聚满了一两千人,还有起码五六十条狗,都等着观看行刑。
有三四个小男孩吆喝着在人群中穿梭,卖五香瓜子和香烟。还有一些小女孩手上挎着一个篮子,叫卖茶叶鸡蛋。
林菊儿和刘明到达刑场时,行刑的准备工作恰好要结束。
那个被行刑之人站在山上一块空草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低着头。
一位法警宣读了判决书,但是声音太小,刘明他们什么都听不清,于是便一起挤到前面去了。
一位警官手里拿着黑色头罩,来到那个人面前,问他还有什么遗言。
他抬起了头。
他四十岁左右,头发稀疏,头顶已经秃了一块,一绺头发沾着汗水搭在左边的眉毛之处。
他开了口,声音嘶哑,似乎口里夹着一口浓痰:“我......我现在心里只是想着远在北河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儿子。我不知道他们今后将如何生活。我只希望,人们不要因为我的罪行看不起他们,让他们陷入悲惨的境地。我......我落到这步田地全是因为醉酒。我和最要好的兄弟因为赌钱起了一些争执,我失手杀了他。我当时喝醉了,哪怕对面换成我的亲老爹,恐怕也难以幸免。如果我小时候受到良好的引导,如今就能陪在家人身旁,与邻里和睦相处。我希望在场的父母能听从我的劝告,好好教育孩子。诸位,永别了。”
他涕泪横流。
林菊儿听到“酒”和“赌钱”,联想到父亲的死亡,冷笑了一声,随即又流出了眼泪。
那个警官把黑色头罩套到他头上,然后走了。
刘明伸出一只手遮住了林菊儿的眼睛,但她却把他的手推到一边。
这时候她完全把这个陌生的被行刑者看成了那个可恨的盛建,一心想着要看完行刑的全程。
一声口哨响了。
砰的一声,那个杀人犯急速倒下,最终审判完成。
人群中一阵喧哗,好似人人都受了一次刑。
人群开始转身匆匆离开,林菊儿他们也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
他们从骇人的刑场回去后便直奔停放林枫尸体的殡仪馆。
林菊儿此时就如行尸走肉,内心痛苦到无以复加。
不过,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烦人的事到来时,她从不畏惧和退缩。
负责林枫殡葬的是个粤东人,他带着林菊儿和刘明走到后面的一间屋子,屋里的窗户被厚厚的黑窗帘遮住,里面黑乎乎的。
粤东人点亮了油灯。
他彬彬有礼,也很同情小女孩的的遭遇,但是他挑的棺材,林菊儿不太满意。
那个松木棺材做工粗糙,放在三条长板凳上,林枫就躺在里面,尸体上裹着一块白布。
刘明看到他,眼泪就涌了上来,嘴唇一个劲地发抖,却说来说去只是“老林,老林,可怜的......”。
他用颤巍巍的手给林枫摘下了帽子,恭恭敬敬摆在他的肩旁,然后才放声大哭起来。
林菊儿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向林枫,眼里的泪水如洪水一般涌出。
她喃喃喊着:“父亲,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捧着林枫的脸,眼泪吧嗒吧嗒滴在林枫心口处。
痛快哭了一场以后,她站起身,擦了擦鼻子,把耳朵两旁的碎发拢到耳朵后面,把垂到胸前的两根发辫甩到背后,咬着嘴唇,眼睛眯起来,攥紧双拳说道:“盛建你个废物!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不让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杂种下地狱,我誓不罢休!”
粤东人看林菊儿这架势,远离了她几步,一双眼睛乜着她:“女仔,你睇好没啦?冇问题吧?”
林菊儿恍若全身力气都抽干了似的,用手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说:“没问题了,把棺盖盖上吧。”
他们跟着粤东男人去了他的办公室,签了几份文件。
棺材和尸体防腐处理花了六十大洋,送尸体到集云镇的运费要十个大洋。
刘明拉着林菊儿的手来到办公室外面。他说:“菊儿,那个人想坑你。”
林菊儿说:“算了,不和他争了。”
他说:“他巴不得我们这样。”
林菊儿说:“随他去吧。”
林菊儿给粤东男人付了钱,拿到收据,叮嘱刘明盯着棺材,一定要确保那些人好好把棺材装上火车,不能让笨手笨脚的装运工野蛮装载。
接着,林菊儿去了治安官办公室。
治安官倒是很亲切,跟她详细讲述了凶杀案的经过,但是没提及有人去追捕盛建,甚至还搞错了盛建的名字,这令林菊儿很是失望。
治安官说:“根据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消息,他是个小个子,但很强壮,有一边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十字疤痕。他叫盛俭,现在已经逃窜到拓苍山,这是一个凶险之极的土匪窝,我们推测他加入到了飞天豹裴博的团伙,这伙人周二刚在呆鹰岭抢劫了一辆货车。”
林菊儿说:“你说的这个人就是盛建,他可不叫盛俭。他那十字疤痕是以前他流窜在外时被人刺的。反正他自己是那么讲的。我认识他,可以指认。你们为什么不去追捕他?”
治安官说:“拓仓山已经不是我所管辖的范围,我无权到那里去办案,现在只有首都法警才能逮捕他。”
林菊儿问:“那拓仓山那边的人什么时候才能逮捕他?”
他说:“说不好。最起码,他们得先抓到他。而在土匪窝能否抓到他,还是个问题。”
林菊儿有点急切,语速加快了点:“那他们到底会不会去抓他,你知道吗?”
他拍拍她的肩膀,抚慰她:“会的,你放心。我已经申请了逃犯通缉令,针对他抢劫火车案件的首都追捕令应该也很快会发布。我会通知法警,告知他们逃犯的正确姓名。”
“我自己去告诉他们。”林菊儿说,“最好的法警是哪一位?”
治安官想了想,说:“这可有点难说。差不多有两百名法警呢。我记得王亚兵追踪嫌疑人最在行。他做追踪记号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不已。而最凶狠的当属黑狼阳猛,他冷酷无情,手段强硬,无所畏惧,不过,他是个酒鬼。还有罗劲,喜欢活捉逃犯,虽然偶尔会有逃犯从他手里逃走,但他依然坚信,最卑劣的人也应当得到公正的审判。罗劲是个优秀的法警,还是个佛教徒。这么说来,我觉得罗劲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
林菊儿却问:“在哪儿能找到黑狼?”
他回答道:“明天在川州法院应该能找到他。他们明天有一桩凶杀案要审。”
治安官从抽屉里拿出小女孩父亲的枪带,装进一个布套里,递给了她。
林枫的衣物和毯子在那个莫客旅馆里,而小马和马鞍在那个叫欧阳雍的畜牧商人的牲畜房里。
治安官给小女孩写了两张字条,分别给欧阳雍和莫客旅馆的老板娘叶凤讲明了情况。
林菊儿万分感谢他,他却只是说可惜帮不了她太多。
大约下午五点多,林菊儿来到了车站。
在这种寒冬时节,白天特别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六点过几分,南下的火车就要发车了。
小女孩看到刘明在货车厢外面等她,棺材就在那节车厢里。他说,货运代理同意让他随车看护棺材。
他想在客车厢里给她找个座位,但是小女孩拒绝了:“我要再呆一两天,处理一下那些小马,还要督促执法人员履行指责。盛建逍遥在外,他们却没有任何行动。”
刘明慌了神:“不,不,你才这么点大,你不能一个人呆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城市。万一你有点什么事,让我如何和你父母交代?”
林菊儿拍了拍刘明的手:“没事的,刘伯伯,你放心吧。妈妈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她却知道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请您告诉她,我会暂住在莫客旅馆,如果那里没有房间,我会把落脚之地告诉治安官。”
刘明无奈地说:“那我也留下来陪你把事情处理好吧。”
林菊儿说:“不,请你护送我父亲回去。等你到家之后,转告刘财伯父,请他打一口好点的棺材。”
“你妈妈会生气的。”刘明不死心,还想劝林菊儿。
“我过一两天就回去。让她等我回去。在那之前,不要签任何文件。你吃饭了吗?”
“我喝了杯热茶,不饿。”
“车厢里有火炉吗?”
“我裹上大衣就不冷了。”
“真的很感谢你,刘伯伯。”
“你父亲是我的好兄弟。”
可能有人会误会,指责小女孩竟然不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但其实小女孩自有她的打算,她要去处理父亲的身后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