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禾三七

30、叹情缘 二

　　蒋予安的酒量真的不敢恭维，断片断得彻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倒是新来的匡昭云，直接打破了老宋保持的局里最能喝的记录，硬是把老宋和巴图尔都喝趴了还面不改色。老宋很久没喝这么开心了，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去办公室，把匡昭云这个新徒弟喜欢的不得了。
　　“你昨天是不是偷偷换成矿泉水了？”老宋拉着匡昭云还有些质疑。
　　“师傅，我真没有啊。”匡昭云喊冤，“昨天您不是都检查那么多次了吗？”
　　老宋嘿嘿一笑，“那你小子真可以啊，以后就让你陪我喝了！”
　　匡昭云也跟着笑起来，脸颊上的肉把眼镜都推高了一些，“好嘞师傅。其实我去医院查过，我体内有一种什么解酒酶，喝不倒的。”
　　老宋没见过这种人，连连称奇，像捡着宝了一样。
　　蒋予安自从昨天被张清韵那么一点，现在想到段昀就觉得有点不自在，连着几天都控制自己不去乱想。但问题就是人的脑子都是一身反骨的，越告诉自己不要想脑子就越是不自觉的想。就比如现在要是告诉自己不要想一只穿裙子的猴子，那脑子里绝对是穿着裙子上蹿下跳的峨眉山猴子。
　　邱栎都发现了他最近状态不对劲，这孩子干着活时不时地就开始发呆。
　　“元元，元元。”邱栎叫了蒋予安几声，发现他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根本没理自己。没办法邱栎只好拖着自己的凳子，哼哧哼哧地坐到蒋予安旁边，对着他的耳朵大叫一声：“元元！”
　　“啊...啊？”蒋予安被吓得一激灵，眼睛急速聚焦，见是邱栎，眉头一皱抱怨道：“你那么大声干嘛，吓死我了。”邱栎撇撇嘴：“我大声？叫了你半天都听不见。你最近咋了，天天丢了魂似的？”
　　“有吗？”蒋予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打着哈哈道：“可能最近没睡好吧，没事没事。”随后赶紧把话题引了回去：“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哦哦，”邱栎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说明天周末了，我找个格斗教练咱们去练练吧。”
　　蒋予安正好想换换脑子，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你不能找什么螳螂拳乱七八糟的啊，警察比武别到时候人家正经大家，你说我练□□功。”
　　邱栎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我哪有那么不靠谱！你就放心吧，我有个学长有认识的拳馆，可以介绍我们去——还能打折。”
　　事实证明邱栎确实挺靠谱，但似乎靠谱过头了。
　　周六早上蒋予安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刚才邱栎发来的地址，越看越眼熟。脑子还没想起来车载导航搜索框的历史记录联想词倒是立刻提醒了他，这不就是段昀兼职的那个拳馆吗？人倒霉的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明车里什么人都没有，蒋予安还是心虚地摸了下鼻子，不去也不是，现在总不能和邱栎说自己不敢见段昀所以不去吧。只能安慰自己段昀是下午的班，上午去碰不见他。
　　等蒋予安磨磨蹭蹭到地方的时候邱栎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邱栎为了训练特地换了一身他们的作训服，旁边一个大块头的教练正在指导着他进行热身。那大块头一看锻炼得就很到位，健身服紧紧地描摹出他肌肉的形状，看起来就很能打的样子。
　　“元元，”邱栎停下了高抬腿的动作，向他招招手，“你真够慢的，快来热身！”
　　蒋予安向周围环视了一下，除了旁边一堆叽叽喳喳的人类幼崽班似乎没有出现段昀的身影，蒋予安悄悄松了口气，边脱外套边和邱栎解释：“稍微有点堵车，别叫了。”
　　就在他拿着外套和围巾不知道往哪放时，那个大块头教练开口了：“要换衣服吗？后面那个是更衣间，不过要先等一下里面有人。”蒋予安摇摇头，指着自己的毛衣说：“里面有t，我脱了就行...倒是这衣服有没有地方放啊。”
　　教练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更衣间旁边那个柜儿，打开就是。”蒋予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那边的一面墙应该都做成了隐柜和隐门，一片看上去就是木质的墙壁，连个把手都没有。
　　蒋予安抱着自己一大坨的衣服走过去，在那光滑的墙壁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找见从哪能扣开这个柜门，只好一路往旁边摸寻着。身后传来邱栎带着笑意的友情提示：“往下按啊，按一下就开了。”
　　蒋予安撇撇嘴，真是不能理解这种隐柜隐门的设计，又不是保险柜，设计这么隐蔽干什么？
　　蒋予安一只手抱着衣服，有点遮挡了自己的视线，只好胡乱挑了个柜子往里一按——但完全没有反应。蒋予安又用了点劲，居然觉得这柜门在和他做对抗。
　　真邪门了，这柜子成精了？
　　就在蒋予安往后稍稍退了两步，想看看怎么回事时，那“柜门”突然向外开了条缝，准确来说，那不是柜门，就是一扇门。蒋予安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原来把人更衣室的门当成衣柜了。
　　蒋予安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和门后还没出来的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柜...”可看到出来的人时，蒋予安却把最后一个字卡在嗓子里卡了半天，半晌才补上了最后那一个字，“...门。”
　　段昀将T恤的袖子随意地挽在手肘处，见到蒋予安也没显得多意外，只反手帮他按开了墙壁上一个空着的隔间。“放这吧，”段昀接过蒋予安手里那一大堆衣服，“要叠吗？”
　　蒋予安还没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手里已经空了，才呆呆地回答：“我来吧我来。”说着就抓起自己的大棉服，随意叠了几下，让内里朝外塞进了那个隔间里，围巾帽子也一样被挤在了同一个隔间。
　　邱栎见段昀出来了，朝这边讲话，顺便偷下懒：“巧不巧！师哥这的教练刚好就有段昀，你们不是认识吗，这熟人教起来就更方便了，我俩一人一个教练，我专门帮你安排的。”邱栎头扬地高高的，一副求表扬的样子。蒋予安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只能敷衍地夸了热心的邱栎同学两句。
　　“你早知道我要来？”蒋予安问在那边做准备的段昀。
　　蒋予安的声音有些小，段昀轻轻“嗯？”了一声，听懂他的问题后，段昀边往手腕上缠拳击绷带边说：“知道。”随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旁边喧闹的小孩儿和边训练边喊的邱栎和他们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别愣着，先热身。”段昀缠好绷带站起来，开始带着蒋予安热身。
　　热身的内容并不困难，对于蒋予安他们这种经常锻炼的人来说，几个动作下来气息都没乱。蒋予安有点好奇段昀教起人来是什么模样，但段昀却没有直接开始教学，而是丢给他一套护具，说：“穿上，先来和我打一架，看看你薄弱的地方在哪。”
　　这有些出乎蒋予安的预料，但他还是乖乖穿上的护具。等他都全副武装了，却不见段昀穿护具，蒋予安不禁问道：“你这么不穿？”段昀浑不在意地说：“我不习惯。你就打你的就行，不用管我。”
　　待两人上了擂台，邱栎也抓着空子带上自己的教练来到擂台旁给蒋予安加油，“元元加油！不过打不过也没事啊，别让自己受伤！”可实际上应该是段昀更容易受伤，段昀给蒋予安上了护具和拳击手套，自己只穿着最普通的t和运动短裤，唯一的护具就是手上那个拳击绷带。
　　“我们就按MMA的规则来吧，一回合就行，撕咬插眼等禁忌不需要我说了吧。”段昀给蒋予安讲解着规则。MMA作为综合格斗术确实是最接近实战的比赛方式，允许选手使用拳击、巴西柔术、柔道、散打等多种技术，对于他们比武大赛来说也是十分适用的。
　　蒋予安点点头，心里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他已经多年没有这样和人一对一的站在擂台上了。他不是警校出来的，所以格斗技巧也都是找外面的老师补的，要说多厉害也算不上，毕竟人以前可是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但好在他勤奋，在校期间和刚入警队那几年，每天都要固定练一定时间的格斗，硬是给追上来了。
　　蒋予安只见过一次段昀出手，就是在街上打那个200斤的假相扑选手时，蒋予安没看见段昀怎么出手的，只知道那大个直接跪在了地上。段昀的实力到底如何还是让蒋予安有些发怵的。
　　随着客串裁判的邱栎那个师哥一声预备令下，邱栎松垮垮的站姿立刻变得紧绷了起来，他把自己整个人的重心压得很低，脚步轻盈地来回弹着，眼睛里染上了一丝的杀气，不重，但足以让人察觉而感到胆寒。段昀小幅度地向后转了两圈肩膀，就好像一只准备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等待时机准备进攻的同时也在时刻提防着蒋予安的动作。
　　蒋予安也认真了起来，在原地做出了准备动作。刚刚段昀带他进行的热身很合理，蒋予安觉得自己的心率维持在了一个很微妙的区间，能够保持敏捷的同时也没有一丝疲惫。
　　“开始！”随着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蒋予安不敢贸然出击，率先出击很容易被人抓到破绽。段昀也看出了他不想主动出击的意图，于是脚下步子一动，瞬间就靠近了蒋予安，一记左勾拳直冲蒋予安的面侧而来。那速度惊人地可怕，蒋予安心下一惊，本能地向后一仰堪堪躲过一击，可段昀根本不给他喘息的空当，又一记直拳袭来，甚至比刚才更快。
　　蒋予安侧身躲避。接连两拳，蒋予安心道这样下去不行，调整好呼吸后，抓住一个空当，就着侧身的姿势当即一个转身，用左手抵住右拳将右手手肘，朝着段昀的脖颈方向顺势送出。这技是极其精巧的，能出其不意给人致命一击，如果是普通人定会被这一肘击当场击倒在地，但哪料就在这极短的转身空隙，段昀已经闪身来到了蒋予安的身侧。
　　蒋予安转身肘击直接落空，与此同时从下方段昀右腿直冲蒋予安的下巴而来，蒋予安现在的姿势根本来不及让他做出反应，那一踢快到蒋予安颈侧时硬生生降低了速度。待踢到蒋予安时大部分的力已经被卸去，但蒋予安受了这一脚还是没有站住，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段昀在蒋予安准备倒地的前一刻，弯腰用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脖子，之后将他稳稳地放倒在了地面上。
　　这一回合结束得迅速，全程也就几分钟的事，邱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立刻爬上擂台，扒开段昀准备上前检查蒋予安的情况。“你那么狠干嘛啊，”邱栎没看到段昀最后护蒋予安那一下，只看见他一脚把蒋予安踹翻了，“他才出院没多久！”
　　“没事的，”那个大块头教练拦了一下邱栎，“我刚看小段呢，他收着劲呢。他泰拳很强，要是真全力踢那一脚，你朋友可能就晕过去了，你看这不是还好着呢吗。”
　　“我没事我没事，”躺在地上的蒋予安赶紧坐起来，不能输了还搞那么狼狈，“他没用劲，你快去练你的吧。”蒋予安实在觉得有些丢人，这一局输得有点快的。
　　“起来吧，”段昀脸上看不出胜利的喜悦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居高临下地向蒋予安伸出手，“你已经很可以了，就是下盘有点不稳，倒功也不太好，接下来我们就专攻这几块。”
　　一旁的教练也拍拍蒋予安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和小段比，这家伙我们这专业的190磅的拳手都打不过他。我刚才看了你动作很敏捷，反应也迅速，就是太瘦了，可能力量还稍微欠缺一点。”
　　蒋予安赶紧拉着段昀的手站了起来，打发走了邱栎和那个教练。蒋予安卸了身上的护具，随段昀来到刚才训练的空地上。
　　“你打泰拳的啊？”蒋予安有些好奇。
　　“也不算，学过一阵。”段昀没什么避讳，利落地回答了。
　　“哦...”蒋予安愈发觉得段昀这技能点点的真是够满的，好像都没什么短板的。
　　“你们什么时候比赛？”段昀随口问道，然后拿起地上一个旧旧的水杯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
　　“说是年后，”蒋予安回忆了一下邱栎和他说的，“具体时间好像没定。”
　　段昀点点头，说：“那我们就先一周两次吧，到快比赛再给你突击训练一下。”
　　蒋予安应了声，眼睛却盯着段昀手里的水，感觉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干涸的迹象。他向四周看了看，寻找有没有水源。
　　段昀了然，说：“渴了吗？那边有饮水机，但是...”说着朝饮水机走了过去，拉开下面的柜子一看，果然只剩一个一次性纸杯的塑料包装袋了，“没纸杯了。”蒋予安被他这么一提更渴了，但水就在面前却喝不到。
　　“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水杯。”段昀说着给自己的水杯接满一杯水，递给蒋予安。蒋予安心里突然就开始咚咚咚地打起鼓来。
　　“好..好，谢谢。”蒋予安小心地结果那个旧水杯。
　　都是男人，没什么特别的，这很正常。
　　虽说这么想着，但蒋予安还是在喝水的时候不由地红了脸，也不知道这凉水怎么还能把脸熏红。后面的训练倒是没出什么岔子，毕竟是第一天，段昀也没把蒋予安练得太狠，但蒋予安这次回去偏偏就是没睡好。
　　蒋予安今晚倒是没做噩梦，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梦境。这种青春期少男才会做的梦，蒋予安一个四舍五入都要三十的人居然也梦见了。
　　梦里段昀训练场上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动作，结实的小臂由于运动发力充血而逐渐显现出了青筋，左手小臂上那只仙鹤朝向的那个抹红色的太阳愈发鲜艳。梦里段昀的脸是不完整的，看不见眼睛只能看见下半张脸，他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蒋予安的耳边，“姿势不对，再来”，“核心用力”。
　　慢慢地，那双抓着蒋予安手腕的手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去，仿佛带着电流，所到之处都是麻酥酥的。渐渐那双手环上了他的腰，带着茧子的粗糙的手撩开了薄薄的一层衣物，向里探索着......耳边的低语也变成了沙哑的呼唤，“元元...”
　　当蒋予安被闹钟从梦中叫醒后，看着自己的床简直不知所措。眼一闭就是那羞人的画面，蒋予安把被单随便团了团就往厕所跑，怕阿姨看见只敢在自己卧室的卫生间先将污渍洗了再拿下去。这么一折腾连早饭都快赶不上了，蒋予安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继续去训练了，只好找了个借口和段昀请了个假。
　　“那个床单上不小心被我泼上水了，丢洗衣机里转一下吧。”蒋予安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和阿姨解释道，然后把那团被单赶紧塞进洗衣机里。
　　“你别忙别忙，”阿姨准备过来接蒋予安手里的被单，“你和我说啊，我去收嘛。刚好也该洗了，我去给你把其他的一并洗了。”
　　蒋予安明明已经洗掉污渍了，但还是有些心虚，关上洗衣机的门把阿姨往楼上轻推了一下：“好嘞好嘞，我卧室还有些衣服，也一波洗了吧。”这句话成功转移了阿姨的注意力，“那怎么能一起洗，你那衣服好多都不能机洗的。”
　　说话间蒋予安已经把人带到了客厅中央，这才松了口气，“那辛苦阿姨了，没几件衣服，日常的就随便转转就好，不惯衣服那金贵毛病。”阿姨笑着应和，往楼上走去。
　　蒋予安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现在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也没法逃避自己的感情了。虽然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这种莫名的情愫，但躁动的荷尔蒙完全没有给他理智发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