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禾三七

29、叹情缘 一

　　时间总是很无情，日升月落周而复始，网络上的热点换了一拨又一波，倪娜的案子似乎已经无人在意。可蒋予安没忘。
　　“哎，谢谢刘叔，我很快很快的啊。”蒋予安一边讨好地往档案室的六叔怀里塞软中华，一边往档案室里走。“不是我说你啊小蒋，这案卷你来来回回都看了那么多遍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背都该背下来了吧。”刘叔还是收了烟，嘴里念叨着。
　　“谢谢刘叔帮忙，我再看看嘛。”蒋予安陪着笑脸。
　　“去吧去吧，”刘叔摆摆手，让他赶紧进去，“两小时啊，不能每次都这么搞。”
　　“诶诶，好嘞，一定！”蒋予安连声答应。
　　这档案室他来了不少次了，从他刚进队就把蒋周旭去世前一年的卷宗都翻了个底朝天，傅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曲苗苗案发生的有些突然，搞得蒋予安根本没时间去查证蒋周旭白板上写的那些东西，现在步入正轨，又该继续追查下去了。
　　白板上的信息说多也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但大多都如蒋周旭当年能查到的一样，断在半途。
　　恒湾别墅07号在事发后就已经被全面彻查过，房间被处理的很干净，根本没有留下第三个人的指纹。户主是一个早已移民的富商，现在已经无从联系。这些蒋予安都不意外，如果真的查出点什么蒋予安才不觉得不对劲呢。
　　从Estevan下手更是不可能的事，这家伙是国际刑警通缉榜上有名的危险家伙，从墨西哥□□起家，后来游走于世界各地，神出鬼没，什么买卖都做。
　　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人物——朗哥。
　　从蒋周旭总结的信息中不难看出，这桩生意大概率是与人口贩卖有关的。于是蒋予安就打算从失踪案入手，看能不能找出和这个朗哥有点关联的案子。
　　查档案是件非常麻烦的事，那海量的文件里字里行间，泛黄的纸张间，需要集中精力找出彼此之间微弱的联系。也许是相同的毕业院校，也许是失踪地点相对聚集，也许是都年龄样貌相仿......总之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抽丝剥茧，从一团迷雾中找到那个突破口。
　　两小时过得飞快，蒋予安觉得自己还没怎么查就已经到了时间，只好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沮丧地开始收拾档案。向刘叔道了谢后，就快步朝办公室走去，在岗摸鱼可不能被傅队看见了。
　　蒋予安还没进办公室，在门口就听见里面喧哗的声音。蒋予安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出什么案子了吧。可这个顾虑还没进一步进入蒋予安的肚子，就被邱栎一个飞扑打破了。
　　“元元！你可来了！”邱栎满脸兴奋，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案子发生的样子，反倒像有什么好事。
　　“怎么了这是？”蒋予安一脸纳闷，“这是有什么好事了？”
　　“两件大好事！”邱栎伸出两根指头在蒋予安面前晃了晃，“一是市里年后要搞警察大比武，二是咱们局里今年要办元旦晚会，表彰大会什么的就不办了，加在元旦晚会里一起搞了。”
　　蒋予安一听眼睛也亮了起来，“那今年思想学习什么的也不搞了？”
　　邱栎：“不搞了，但傅队说大比武一定要拔头筹，让我们好好准备。”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严肃地指着蒋予安说：“你可别想偷懒，这次可轮到你写报告，顺延到下次，我可帮你记着呢。”
　　这确实是两件大好事，每到年底这个时候是他们最痛苦的。倒不是因为年底案子多，而是因为各种述职，思想学习汇报，表彰大会，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全都要参加，开完各种会回去还要四拼八凑出若干篇报告供领导审阅。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反正每次的报告都大差不差，所以二大队都是轮着来写的，这次你写剩下人抄抄改改就能完成任务，这次年终好巧不巧正轮上蒋予安。
　　如果这些今年统统都不用了，那确实给他们省了不少事。
　　蒋予安更开心了，拍着胸脯答应：“没问题没问题，肯定不忘！”反正能拖一天是一天。
　　一旁的马骋见蒋予安回来了，也凑上前打招呼：“蒋哥，你格斗和射击咋样啊？”马骋自从进了二大队以后，性格倒是被邱栎养得开朗了不少，不像一开始不善言辞。
　　“还要比这个？”蒋予安有些讶异，看向马骋，“那不是特警的项目吗？”
　　邱栎抢过话头：“今年据小道消息说是要全警种一起比，搞得挺大阵仗的，好像还要搞什么红蓝对抗之类的团队赛。”
　　警察大比武他们不是没参加过，刑警一般都是比单警技能，刑侦比刑侦的，禁毒比禁毒的，像这种全警种的还是第一次。
　　“让我们和特警打那不是直接被吊着捶啊？”蒋予安有些沮丧，“虽说我们也经常练，但怎么和人家特警队的兄弟比啊，看来只能靠巴图尔了。”
　　“切，”邱栎一听巴图尔就满脸的不屑，“就他？那家伙就体型有优势，格斗根本没技巧，我练练分分钟给他放倒。”
　　“你没听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扯淡吗？”蒋予安暗暗憋笑，不客气地揶揄邱栎：“哦——也不知道是谁，在警校格斗课上脱臼了两只胳膊，直接打破警校的记录。”
　　“靠！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你怎么知道的？”邱栎气得直接跳了起来，“哪个叛徒告诉你的！是不是巴图尔自己说的？装死他算了！”
　　“你那点事我们局里谁不知道啊，邱公子，都是一个学习毕业的。”蒋予安乐不可支，邱栎吃瘪的表情真的太好笑了。
　　江邬市警局除了些调动过来的，大多都是江邬警校统一校考招进来的。只有蒋予安是例外，他不是专业警校毕业的，算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考了全国前五的大学进去学了一年物理才辅修的侦查，最后还是省考考进市局的，笔试面试双第一。
　　当时一个空降的高材生把大家都惊到了。局里觉得他又是公子哥，成绩又好，怕他心气太高，硬是给调取分局锻炼了两年多，直到傅峰来才把他要了回去。算是没有磨难人为制造磨难的意思了。
　　“等着！我去突击练练，肯定能在比武上一雪前耻！”邱栎挥舞着拳头，愤愤地说道。马骋也憋不住了，偷偷笑了起来。
　　还没等他们俩乐够，就听张清韵带了个男人进来，拍拍手示意大家听她讲话。那男人中等身高，但显然是有一定吨位的，白白胖胖像个发面馒头似的，圆圆的脸上还架了副酒瓶底厚的眼睛，整体看起来是非常有亲和力的。
　　“大家静一静啊，”张清韵清清嗓子，“这是我们局新来的法医，匡昭云，以后就都是同事了啊，大家欢迎！”说完便率先鼓起掌来。
　　蒋予安他们也紧跟着呱唧呱唧地拍起手来，蒋予安没听说有新同事要来，边鼓掌边侧过头与邱栎耳语道：“我怎么没听说要新来个法医啊？”
　　邱栎也低声回道：“我也不知道。但宋法医带的那俩实习生不是回去了吗？前几天梅法医的病退也办下来了，肯定要找个人交接啊。”
　　蒋予安：“梅法医病退办成了？他那么年轻就办下来了？”
　　“不年轻了吧，四舍五入也快五十的人了。而且你看梅法医那个腰，不办病退还能咋办，床都快下不来了。”
　　“唔...”蒋予安有些唏嘘，明明才工作没几年，突然感觉自己也不年轻了。
　　“大家好，我叫匡昭云，昆北医科大毕业的，请大家多多关照。”匡昭云笑眯眯地做着自我介绍，“大家看我体型也应该能猜到，我这人没什么大爱好，就喜欢吃，我刚来江邬，所以江邬有什么好吃的希望大家可以带我去尝尝。”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好！”邱栎这个捧场王立刻附和，“哥下班就带你去吃江邬的桂花鱼！”
　　一言激起千层浪，邱栎话音未落办公室里的应和声便此起彼伏，叫喊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下班就去聚个餐吧。蒋予安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自从曲苗苗案来他们队里很少有这种氛围了，大家都压抑太久了。
　　二大队的队内氛围向来是整个市局里最好的，大家一起办案都是其乐融融的。这做刑警就像做医生一样，天天碰见的案件可能是人家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的大事，生离死别更是常态。如果过度地带入感情，不仅会折自己的寿还会影响专业的判断。所以保持适度的冷漠是他们的必修课。
　　可曲苗苗不一样，小姑娘的坚韧，勇气，善良，已经悲惨的境遇都是他们从业生涯中不曾见到的。当时恢复硬盘的技侦人员是队里第一个看到视频的人，大老爷们边看边哭，第二天直接请假了。加上蒋予安住院，邱栎也老实了不少，始队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这么多年的冰点。
　　张清韵看大家恢复了元气也挺高兴的，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匡昭云的意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高兴地替大家拍板决定：“好好好，那我们今天就去明德楼聚一聚，给咱们的匡大法医接风洗尘！”
　　一群小伙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场面堪比两岸猿声啼不住。
　　人一高兴这时间就过得飞快，蒋予安觉得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到了下班时间。看着大家喜笑颜开的脸，蒋予安也觉得神清气爽。
　　于是一帮男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明德楼走，尽管没穿制服那气势也是不弱的。老宋听说有酒吃也乐呵呵地跟了过来，正好匡昭云也算是他下一个徒弟，这接风宴人算是够齐的。
　　明德楼是江邬一家老字号了，老江邬人都知道，这几年被哪个老板收了重新翻修的格调高了不少，只是菜品没以前那么实惠了。就算是这样，明德楼也还是大多数来江邬人的第一选择，这老大哥的地位还是没变。幸好今天是工作日，要是赶上休息日不提前定包厢还抢不到呢。
　　张清韵问了下大家的忌口就放开点了，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一屋子的毛头小子，饭量那不是开玩笑的，江邬的菜量又比较袖珍，只能靠数量了。张清韵一点没手软，哗哗哗在菜单上勾了十几个菜，其中还有一多半是硬菜。
　　明德楼的服务员小姑娘都生的水灵，一个个的都穿着旗袍，没见过什么市面的马骋想看又不敢看，小脸憋得黑红黑红的。邱栎在旁边不客气地打趣他，闹得满屋笑声。
　　刚开始还好，大家也就挨个儿给新同事介绍下自己，然后就开始打听起匡昭云的事。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匡昭云这履历可能称得上他们局里另一个蒋予安了，昆北医科大博士毕业，中间还去国外进修了一年，单sci就发了十五篇了。
　　在座的真学习好的也就蒋予安了，邱栎一把搂过蒋予安的肩膀介绍：“那你们俩得算我们局里的智商担当了吧，一个人大的，一个昆北医科大毕业的。要说脑子还得是你们这些学习人的脑子好使。”
　　匡昭云笑着接他话：“那不得，也就混个毕业，脑子不敢说好使但我肚子指定好使。”听闻大家立刻笑作一团。
　　酒过三巡，话题又被引到了经典节目上——情感状况。他们队里基本上都是老光棍，这职业就这性质，就算收入社会地位都体面，那三天两头着家的时间不到俩小时的情况也没几个女孩子愿意的。连蒋予安工作以来都没什么桃花了，学生时代受欢迎的阳光学长一去不复返了。
　　“元元，你还没什么情况吗？”阮昊天目光锁定蒋予安，朦胧着眼睛就开始掏手机，“我给你讲，我表叔家那个小女儿，今年刚名牌大学毕业，还是学医的。人可漂亮，一米七大长腿，肤白貌美啊，来来来我给你看照片。”
　　阮昊天是他们队里为数不多在三十大关之前就成功迈入婚姻殿堂的男人，和大学的初恋女友结婚后，现在大胖小子也有了，最大的爱好除了晒娃就是给队里的其他人当红娘。一会儿是这个亲戚家孩子，一会儿是老婆的朋友，反正已婚人士的特点就是这样，极力拉人入伙，和传销一样。
　　“不不不，”蒋予安喝得已经有点晕乎了，他酒量不好，喝不了几杯，“阮哥我现在挺好的，你看看我们这忙的，别嚯嚯人家小姑娘了。”
　　“欸欸欸，你别什么挺好的，”阮昊天也有点大了，按着蒋予安的手，一本正经地继续劝：“都是借口！忙什么忙，忙和讨老婆有什么关系，你又不用担心车房什么的，趁现在这小脸胶原蛋白满满，赶紧谈个女朋友啊。谈一两年，再准备准备结婚，三十之前你就能抱闺女！到时候和我们家小子定个娃娃亲......”
　　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蒋予安哭笑不得。
　　蒋予安尽力推着阮昊天递过来的手机，颇有过年亲戚送红包的架势，“阮哥，真不是借口，我还没这个想法呢。”
　　阮昊天收回手机又看看自己表侄女标致的写真照，感到十分不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蒋予安苦笑着解释：“真没有，我只是不想相亲，缘分该来总会来的。”
　　“你还是太天真了，哪来那么多缘分，”阮昊天一把揽过蒋予安的脖子，“你跟哥说，是不是这个你不满意，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可爱型？御姐型？”
　　“我比较喜欢...喜欢...”蒋予安见阮昊天誓不罢休的样子，实在应付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但话到一半蒋予安发现自己这个985大学生的词汇储备，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理想型。
　　“对哦，感觉元元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邱栎也插了一句，开着不入流的荤话，“你不会不喜欢女的吧？别觊觎哥的□□。”
　　“扯淡，”蒋予安立刻下意识反驳道，“你别让我吐这。”
　　可认真一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学生时代倒是很受女孩子欢迎，在大环境的驱使下，加上女生的软磨硬泡，自己也谈过两段短暂的恋爱。要说是恋爱倒不如说是小孩过家家，顶多是和谁走得近了些，引得小孩子们的起哄。加起来不过两三个月的事情，现在甚至有些记不清她们的样子了。
　　“说真的，元元喜欢什么样的啊？”邱栎不开玩笑，正儿八经地问道。作为队里最年轻条件最好的预备钻石王老五，蒋予安的择偶标准肯定是备受关注的，此言一出大家都停下自己的话题兴致勃勃地看向蒋予安。
　　蒋予安有些为难地说：“说实话，我感觉这么多年我好像还没有特别喜欢过一个人，我不确定什么叫喜欢。”
　　大家都乐了，邱栎笑得最开心：“咱元元还真是纯情啊。”这话十七八岁讲正常，但蒋予安二十五了还在酒桌上说这种话，必然引得在座的各位老光棍们发笑。
　　“人家这么说就是目标高着呢，不像我们，女的，活的，就行。”饭桌上一大龄单身男性自我调侃道。
　　张清韵也觉得稀罕，这么单纯的小男生不多见了，笑着问：“你没有那种很想接近，觉得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的人吗？”
　　“很想接近吗？”蒋予安喝了口椰奶，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好像...有吧。”蒋予安混沌的脑子里跳出来的不是别人，居然只有个段昀。
　　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在蒋予安的世界里有很多，清韵姐，邱栎，小爹...和他们在一起蒋予安都会觉得很安心。但独独段昀让他很想再了解一些，再靠近一些。
　　“那就对了啊，这就是最基础的好感，”张清韵给清纯小男生上心理健康课，“还有，你有没有做梦梦见过她啊？”
　　“梦里...”蒋予安这下脑子里全是段昀那张脸了，那张梦里出现过不止一次，不顾一切奔向他的脸，“有。”
　　“那你就是有喜欢过人啊！傻子。”张清韵想弹他脑门，但离太远了。只好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启八卦环节：“谁啊，是不是什么高中女同学？你有白月光啊？”
　　“不是...”蒋予安已经晕得不行了，张清韵的声音已经变成了3D立体环绕音，脑袋往桌子上一磕，就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