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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瑞雪兆丰年 ...

  •   瑞雪兆丰年。
      何府上下紧锣密鼓地忙碌着,时下正值深夜,小厮小婢可不清闲,不说厢房堂屋这些平日里都要紧的地方,就连弄堂的瓷砖也是擦得干干净净。说这何府阔气,喜庆的灯笼从门府一路挂到了长街尽头,邻里数家皆收到点心吃食。
      就连何家长母何申也不清闲,亲自来到后院打理出一间装潢格外舒适整洁的厢房。何申是当今儿皇上亲封的明举公主,这封号也大有讲究,何家开国战争满门忠烈,皆命丧黄泉,这“明举”二字,一是希望何申明事理不要受丧亲悲痛所控,二则是愿她能重整何家。
      今夜何申要迎接的是自己的侄儿,何诠。
      是月中,宫里就传开了消息,立储最后花落何家,何诠被赐赵姓,单名一个礼。这无疑对何家上下来说是个光宗耀祖的消息,何申一介女流,何德何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从子进入炙手可热的权力中心,何申自叹死而无憾。
      她早早驱身来到门府外等候,夜深露重,她目力却极佳,远远见着从子何诠的快马,便从身旁侍女的手中取过披风慢步走上。

      三更天的皇宫依旧灯火通明。
      赵志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故而委身一人来到祠堂。这处祠堂颇小,只供奉着一处灵位,赵志一手搭在案几上,盯着灵位久久不移开眼,身后太监来报,说是何诠刚刚入聘安,算时间刚刚入府。赵志涣散的双眼慢慢聚焦,重回有神。他没有转身只是点头摆了摆手,太监识趣退下。赵志喃喃自语道:“远阔,我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有些东西我不愿做,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说罢,赵志又咳了起来,咳到最后他的整个前胸痛得不能自已,他只好趴在灵牌前的案几上,他抬起双眼,不屈地望着他,口中竟是又是胡话满篇:“远阔,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赵志双眼充血,红得可怖。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刚刚翻身下马,走到何申的跟前行了个大礼。何申把披风给何诠披上,仰视着这位容貌英俊的青年,他颧骨颇高,翘鼻梁,长相多具北方人的气概,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何诠虽奔波疲累,却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何申面子,自己有问必答。姑侄二人在众人的拥簇中进入打扫好的厢房内,简单寒暄几番,何申便自行离开了。
      那晚鹅毛落雪,给天地都作了新,何诠早起见着白茫茫一片,好不干净。他刚从东北岭回来,好奇聘安中什么时候也随了北部一样寒冷,让人生怵。他回屋去取了昨晚何申给他递来的披肩,在廊下又待了数时,发愣时却不知廊后躲着许多小婢小厮正朝着自己这方观望。待到何诠回过神来,方才望见为首的一个小丫鬟捂着嘴正乐得欢,何诠并不好奇,支手指了指道:“诶对,就你,来来!”
      小丫鬟垂着头走近,害害羞羞,何诠见着这般心便软了下来,好声好气道:“怎么唤你?”
      小丫鬟抬起头来说话时何诠看了一眼,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听她细声细语道:“奴婢名唤四洲。”何诠点点头,拍了拍其肩道:“昨晚我归府急便没想着这事儿,我在东北岭带了点莲子,你待会儿给姑母送去。”
      四洲作揖,连忙点了点头。
      何诠笑着往门府外走,边走边道:“天帝之宫有一镜,能尽见世间人之所作随其善恶而祸福之。轮照四洲。”

      何申看着桌上的莲子凝眉不语,她望着窗外的梅花傲骨,又垂下了眼,她虽是何家主母,可是房间陈设简单至极,时下正值隆冬,可她房内的炭火还是只少不多,和数日前迎何诠回府的那百般阔气毫不沾边,她把莲子悉数包好放进了立柜中,转而来到案几旁坐下,从砚台旁一摞高高的书信中取出一叠文书饶有趣味地品鉴起来。
      四洲把沏好的茶水端到何申跟前,有些扭捏地问道:“夫人,我想请教您个问题。”
      何申抿了口茶水,点头示意四洲继续。
      四洲垂着身子问道:“天帝之宫有一镜,能尽见世间人之所作随其善恶而祸福之。轮照四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何申转身抬头,皱眉望向四洲,四洲一惊忙跌跪下来,颤抖道:“夫人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问了。”
      何申并未生气,她顺了顺四洲头顶那乖巧的一撮立毛,温和道:“无事,这是《鸡肋编》里头的一句话。你只需记着,人在做天在看,任何时候都别忘却自己的初心,你能明白吗?”
      四洲急的眼泪花直往外流,可怜兮兮地抹了把鼻涕,听到何申这样说,只会呜呜地摇头。
      何申被这小娃娃逗笑了,取了自己的手帕给人把眼泪花擦干净,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耐心教导道:“这意思就是啊,咱们四洲有一天想吃莲子,可是走了一路的市集都没看到莲子,这一路上有糖炒栗子有荷叶鸡有绿豆糕,可是咱们四洲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吃莲子,这些在她眼中都是过往云烟,正眼瞧都不会瞧。”
      四洲刚刚领了何申的好,听到这般却吓得头都不敢抬了,瘫坐在地上,其实她机灵得紧,自己并不是因为听不懂或是何申的突然变脸被吓着的,而是何申的这一席话,让四洲触目惊心,人在做天在看,何申就是何府的天,她又用莲子说事,是她四洲自己鬼迷心窍,偷拿了何诠送来的莲子,妄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一步登天。
      何申时下头痛的很,看着这个水灵的小丫鬟,忽然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嫁给何大将军何来,那时何来正追随赵志征战沙场,等到赵志真正入主中原实行封赏时,何来已经不在了。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何来死在自己怀里的画面映照在自己眼前,何申累了,她也只是一介女子,这数年来,是她撑起了何家半边天,现在能看着何诠受封太子,她心道终于可以歇一下了,是否可以去见何来了呢?

      皇宫暖阁内。
      赵志感慨何诠年长了许多,也成熟很多。何诠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像只温顺的小狗,细细聆听着且绝对服从。
      赵志内心其实是很满意的,经此一役,何诠在东北岭被放逐的这数年,仿佛是懂得了人情世故以及隐藏自己的锋芒,在官场要如此,人生更是要如此。赵志从未给何诠说过这些,如今看来,何诠的领悟能力真是胜过同龄人,自己也是格外的欣慰。
      他随后又交代了一些册封大典的注意事项,小心嘱咐了何诠行事作风要稍有拘束,切记不可出乱子。按何诠事后的回忆,赵志的原话大概是:“毕竟底下文武大臣千双眼睛盯着,你册封本来也是意料之外之事,且不服者众多。何家在朝野中无依无靠,也不参与党派纷争,多让各方势力诟病,恐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你自己一切小心为上。”
      何诠跪着谢恩,临行前赵志问起何诠昨日归家,可有和明举有交流,何诠实话实说并无,赵志劝道:“你姑母为你操了大半辈子心,无论如何,你们都姓何,就算是今后你成了太子,到底也是流着何家的血脉,她终究不会害你。”
      何诠一愣很快恢复原状,又是作揖又是叩首,最后拂身而去。
      老太监紧跟着进阁,把药端了上来。赵志望着越来越大的雪,心中格外却格外平静。他屏退众人,把药倒掉,来到灵堂,对着老太监道,“我不知为何,立何诠为储,我心中格外的平静。我无后本就多受世人诟病,但我遵从本心不负我所爱,倒也两者相抵,有失患有得,我便也没什么遗憾的。只恐他何诠,被我拉入这旋涡,必不能独善其身,也是个苦命之人。”
      老太监忧心赵志身体,便好言相劝道:“那是他何诠的福气,请皇上必不要忧心操劳。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他何诠命摆在那里,无人可改。”
      赵志像是受劝了般点点头,他伸手勾勒着灵堂供奉的画像上的人,那画像上的人身穿盔甲,左手还抱着一顶头盔,目光炯炯,一副炽烈的将军气概跃然纸上。

      何诠刚刚出宫,就见着自己的近卫李灿备好了车马正等候着自己。李灿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郁,何诠唤他到轿子里坐,李灿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上,只是掀开车窗的帘子,凑近小声道:“殿下,今早你走后,夫人赏了那个名唤四洲的奴婢三十大板。”
      何诠疑惑,把脑袋探出来问道:“你说什么?姑母好端端的,打个奴婢做什么?是不是我那莲子没送对?”
      李灿摇头,一边警惕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一边面对着何诠垂首道:“我瞧着夫人看见莲子是挺开心的,应该和莲子无关。我听屋外伺候的人说,四洲是偷拿了殿下送姑母的莲子,姑母才大发雷霆的。”
      何诠哦了声,像是恍然大悟般把声音拉长,摩挲着下巴,单手撑在窗子上道:“行吧,今晚些替我去瞧瞧那位四洲姑娘,带点好的膏药去,人是小闺女,皮不像我们这么糙,三十大板还是狠了些。”
      李灿不明所以,直接了当问道:“夫人那边.......”
      这时的车帘早就放了下来,显然何诠并不想回答李灿的这个问题,李灿跟了何诠这么些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陪他经历了许多,有时候会觉得何诠其实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和这纷扰的聘安毫不挂钩,有时候又认为何诠老谋深算的可怕,身上拥有与同龄人毫不相符的气质。
      李灿要年长何诠稍许,但何诠是主自己是仆,很多东西没有问出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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