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怎么还活着》猫尾原子钟

6、第六章

　　建宁十五年正月初一，桐平不夜城。
　　虽已丑时，街道上还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欢声笑语不断。
　　各式灯笼一串串挂在街头上空、房屋两侧，亦或是提在人们手里。
　　两名孩童一手拿着点燃的香，一手牵着母亲，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盒礼花。
　　在母亲的鼓励下，个子较高的小胖墩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前迈了一大步，用手里的香火点燃了礼花，又赶紧向后一跳，捂着耳朵藏到母亲身后，漆黑的天幕上应声绽放耀眼夺目的彩花
　　点点火光汇聚，照亮了整座城。
　　桐平城中央，一座高楼拔地而起，一块“民安阁”金字牌匾尤为显目。
　　阁楼之上，一名少年正扶栏远望。
　　“师兄，你家竟然在如此热闹的地方！”虞寒苏感叹道。
　　“不算吧，我只是偶尔在此休息，”季珩背着手站在虞寒苏身后，望着街道上行人来往嬉戏，不禁轻叹一口气，莞尔道：
　　“此地政通人和，物阜民丰，是个灵力汇聚之地，通常很少有邪祟作乱，比较适合过节。
　　对了，之前和小四相处的怎么样？”
　　虞寒苏不禁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季珩道：
　　“还是挺可爱的，就是有的时候调皮了一些，经常打翻东西……
　　不过……”
　　季珩挑眉：
　　“不过什么？”
　　虞寒苏攥了攥拳，心一横，道：
　　“不过想问问师兄，是不是还有小一、小二和小三？这名字也有点儿太随便了吧……”
　　“……”
　　季珩愣了片刻，忽然笑出了声。
　　他转身走到茶桌旁坐下，悠哉地沏了一壶新茶。
　　“没有，这只猫是我在雪地里捡的，当时母亲还在，因为算上他家里一共四口人，所以就叫他小四。”
　　听到这，虞寒苏突然回想起季珩在浮阳庙里说的“给母亲上香”，不禁觉得自己说了不对的话，又急忙转移了话题，道：
　　“那个……那现在它一只猫在观里，不把它接过来吗？”
　　“不必，我已经吩咐张管家去照料了，”季珩品了一口茶，道，“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小孩儿，你会下棋吗？”
　　“啊？不太会。”
　　季珩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个木盒和棋盘放在茶桌上，对着虞寒苏招了招手，道：
　　“不会没事，我可以教你。”
　　虞寒苏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看着季珩在茶桌对面熟练地给棋子分类，雁灰色的双眸微微低垂，翩跹的睫毛时不时闪动，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着，内心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盯着我看做什么？”季珩并没有抬头，轻轻地道，“很久没下，棋子都混在一起了。”
　　虞寒苏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便别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酒坛上。
　　“醉三秋……”虞寒苏不禁念出了声。
　　“怎么？想喝酒？想喝就去拿。”季珩将分好的黑白棋子分别装进对应的棋笥里，抬头盯着虞寒苏，问道，
　　“你下黑棋还是白棋？”
　　“没有，我……我不太会，都可以。”
　　季珩伸手把盛有黑棋子的棋笥推到了虞寒苏面前，问道，
　　“你刚才说不太会，那是会多少？基本的规则懂吗？”
　　虞寒苏点了点头，道：
　　“只是之前看镇上的人下过，大概看懂了规则。”
　　季珩点点头，“知道规则就可以，开始吧，落子无悔。”
　　虞寒苏抬手，将黑棋子落在靠近自己手边的星位上。
　　季珩也同样，开局将自己的棋子尽量分布在四周，以便扩大领域。
　　来回二十几个回合下来，棋盘上已经分布不少棋子，大体一看便知白多黑少。
　　眼见着自己的棋盘上棋子越来越少，虞寒苏有些着急，乱了阵脚，开始火力全开包围白棋子。
　　可偏偏事与愿违，他越是急于包围白棋子，越是包不住，反而自己落在包围圈里，几个回合下来，整个棋盘上的黑棋子已经是寥寥无几，而且东分西散，连不成气。
　　显然胜负已成定局，只差最后一击。
　　“不玩了。”季珩轻笑着起身，走到一旁，弯腰拿起了之前被虞寒苏看到的“醉三秋”。
　　“你今年多大了？”季珩问道。
　　“刚过完年，今年应是十八了。”虞寒苏道。
　　“十八岁……能喝酒吗？”
　　季珩将酒放在棋盘旁，开始收拾棋子。
　　“之前没喝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喝。”虞寒苏还沉浸在刚才的棋局里，看着季珩将棋子收走，下意识伸手去护，指尖正好与季珩的手碰在一起。
　　虞寒苏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把手伸回来。
　　“怎么？还想着刚才的局？”季珩也似乎看透了虞寒苏的心思，停下了手中收棋的动作，看着他，道：
　　“你只是看着别人下棋，就能掌握到这种程度，已经十分聪明了，而且一开始下得还不错，知道扩大布局。”
　　季珩手臂搭在棋盘上，指着棋盘上的一颗黑棋子道：
　　“但是你从这一步开始，明显着急了，只是一味地进攻，整个人都杀气腾腾的，任由我怎么落棋，你都没有回防，以至于到最后被分割得七零八落，迷失了方向。”
　　虞寒苏看着眼前的棋局，回想起当时下棋的状态，确实和季恒说的一致。
　　“感谢师兄教导。”
　　虞寒苏听完，也帮忙将棋子分类收好，放回棋笥里。
　　“什么教导，原本就是我要求你陪着我下棋的，”季珩笑着说，“这‘醉三秋’据说能一杯解千愁，要试试吗？”
　　还没等虞寒苏开口，季珩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师兄……你……”
　　季珩刚想起身，将收拾好的棋子放回架子上，便踉踉跄跄站不住脚，头一晕，正好倒在了前来搀扶的虞寒苏怀里，手中光滑圆润的棋子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几千里外的沧东州寿水乡，却是清冷寂寥，尸骸遍地。
　　房屋陈旧破败，早已变了形，墙体有的向内凹，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有的向外凸，成了“矮胖子”，还有的屋顶直接塌下去，几座房屋依靠在一起“报团取暖”。
　　整条街道上坑坑洼洼，深浅不一的污水与街道两旁的尸骸散发着腐臭味。苍蝇蚊虫聚集成团，贪婪的吸收着这过剩的“养分”。
　　整个寿水乡怨气恒生，虽在人间，却是没有一点人味儿。
　　半个月前，季广刚到这里时，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
　　那时，他刚带兵在壤嘉坡一带打了胜仗。这一仗打了近五年，终于大获全胜，再加上元日将近，士兵们大多高高兴兴地拿着军饷回家去了，而季广却决定再在边疆地区勘查一番，若是没什么问题，就赶回去跟儿子过年。
　　寿水乡距离壤嘉坡不远，算是战时军队物资的一大源头。之前在和寿水乡乡长书信来往时，季广便觉得颇有蹊跷。
　　身为边境地区的一个小乡镇，在谈到军队补给时，乡长最开始竟更愿意贡献银两而非物资，交流需求之后贡献的也并非本地作物禾粟，而是东南一带的细粮。
　　没想到季广这一来，可正好踩到了风口浪尖上。
　　当时整个寿水乡里虽不能说得上热闹，却也还是有些阳气在的。
　　他刚到这时，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不料那客栈老板见他操着一嘴的外地口音，又穿戴不凡，竟向他推荐了一种奇怪的香料。
　　“客官，我一眼就瞅见您气度非凡，所以才给您看这宝贝，这香料百年难得一见，长时间佩戴在身边，可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啊！”
　　季广在外奔波多年，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这老板做的不是正经生意，便试探地问道：“老板，这是好东西啊，你这么点儿可不够，还有吗？有多少我全要了。”
　　客栈老板一听，脸上笑开了花，连忙道：“有，有，您可以先试试，不过这更多的货嘛，白天不太方便，您晚上来这条街最西边的安五铺子，有多少我全给您包了！”

　　冬日太阳下山本来就早，将近酉时，天就已经黑了。小商小贩该收摊的收摊，该关门的关门，街上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季广按照白天客栈老板说的，一直走到了接到最西边，看见了一座十分矮小破败的铺子，两旁挂着煤油灯。
　　铺子门口立着一块木牌，季广透过昏暗的灯光，依稀辨认出“安五”两个字样。
　　季广走上前去敲门，好一会儿没人应。
　　等季广刚想要找其他的入口时，店铺的门缓缓打开，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向前走去，片刻间，他感到黑暗之中有人向他冲来。季广侧身一转，那人即刻扑倒在地。
　　季广谨慎地走上前去，发现刚才向他冲来的正是客栈老板，而仔细一看，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液，眼眶里只剩下眼白，皮肤发青，此时早已算不上是个“人”了。
　　季广不由得向屋内扫了一眼，就至少看到了五具尸体，性别年龄不一。
　　而在一旁柜台上散落的，正是白天的香料。
　　季广心里大概有了底。
　　这香料定是某些邪祟的产物，刚开始吸食时会感到精力旺盛，给人一种能够滋补身体的错觉，实际上只要吸食时间过长，人体内的阳气就会被消耗殆尽，成为像刚才客栈老板一样不人不鬼的样子，再过不了多久，□□彻底被侵蚀，变成屋内那五具死尸的模样。
　　而这香料定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凡人手里，一定有人处于某种目的在背后操纵。
　　想要彻底清除隐患一定要找到源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销毁现有的“香料”，以免被流传出去，让更多的人遭殃。
　　季广屏住呼吸谨慎地靠近散落的香料，刹那间，一根长钉划破窗户穿了进来，垂直扎在他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