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两》姜江有期

2、日落之约

　　咚咚。
　　江梦寒半睁着眼打开卧室门。
　　听到开门声，陈勿忘站在门口，指着客厅桌子上的一片白乎乎。
　　“早餐在那，我去找阿宋给你搬行李箱。”
　　陈勿忘转过头来时，不知该不该笑，总之江梦寒看到时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甚至有点丑。
　　江梦寒嫌弃他时完全没注意自己的形象。
　　头发凌乱像鸡窝，因为昨天哭过又睡眠不足，双眼皮变成了一双一单，穿反的拖鞋，扭曲的表情。
　　努力睁睁眼睛后终于有些清醒，知道陈勿忘这幅难看的表情是为什么了。
　　“你想笑就笑吧，憋笑的样子丑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副邋遢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乞丐。”
　　　 砰！
　　门猛的在距离鼻尖两厘米的距离关上。
　　陈勿忘惊叹自己的命还在，拿上钥匙飞快的出了家门。
　　“该死，忘了她有起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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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拨通。
　　“阿宋，我出门了，下次她离家出走去你家住。”
　　对面沉默许久，隐约发出嘲笑声。
　　“我到了。”宋余欢说完挂了电话。
　　江梦寒是收拾好行李回来的。
　　当然，是风风光光离家出走的，一部分衣服在假山。
　　剩下的，在陈勿忘眼前。
　　江梦寒买车票之前特意去了快递站。
　　宋余欢已经到假山拿了行李箱，刚赶到快递站就看到他对着三个纸箱手足无措。
　　“阿宋！宋哥！你总算来了！”陈勿忘把最大的箱子分享给好兄弟。
　　“什么意思？”
　　“快递啊，你给我的取件码。”
　　快递直接填了宋余欢的联系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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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打开。
　　江梦寒早就梳洗完毕，正坐在餐桌前把最后一口灌汤包塞进嘴里。
　　“早啊！”
　　“早。”宋余欢回应。
　　“要吃口灌汤包吗？”江梦寒提起早餐袋，接着又放下。
　　“不好意思啊，没有了。”
　　“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啊，搭把手成吗？”陈勿忘像要断了气，一个一个箱子往里挪。
　　“再次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江梦寒擦擦手，在最后一个箱子落地时很热心的跑过来。
　　“……”亏她现在人模人样。
　　“您是把家搬来了吗？小姑娘家怎么把这些搬到快递站的。”
　　“对了阿旺，现在得去爷爷家了，你帮我把行李带上，咱们出发！”
　　宋余欢依旧提着三根手指就拎的动的行李箱，毫不犹豫的出了门。
　　更让陈勿忘绝望的是，回来的路上路过江爷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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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打开，钢镚就扑了过来。
　　蒲扇轻摇，摇椅吱呀响，两只蝉打闹着撞到树上吓得钢镚吠了两声。
　　它怕虫。
　　树下乘凉的老头，就是江梦寒的爷爷。
　　听到狗叫江爷爷睁开眼，看到三个孩子进了门连忙起身。
　　“萱萱回来啦！还有小宋小忘！哎呦真好，爷爷去给你们拿果子。”
　　江爷爷笑的皱纹叠在一起，看得出有多高兴。
　　老人家把家里的水果零食都拿出来，笑呵呵地递给孩子们。

　　江梦寒打记事就跟着爷爷奶奶，直到去年，江寻为了让她好好上学在城区买了房子，开学忙起来，见爷爷奶奶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萱萱”这个乳名也是爷爷给取的。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让她上学呢，江梦寒只知道这一年她熬的很辛苦。
　　因为转学的缘故，原来的朋友也慢慢失去了联系。新的老师同学，新的学习环境，要进入新的小团体着实困难。
　　虽然算不上霸凌，但也被孤立了很久。 哪怕开始习惯了一个人，孤立无援的陌生环境里任何一个熟悉的声音都会是救命稻草。
　　200多天的时间江梦寒靠着每晚跟他们三个的通话挺了过来，在模拟考中连上三次红榜，知名度一下子在全年级扩散开来。
　　有了些来不及看出是不是真心的朋友，但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整个东芜小纵队都感觉到了，那段时间的江梦寒变得话很少，不久后又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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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梦寒拆了寄来的包裹。
　　陈勿忘说的没错，她搬来了半个家。
　　坐垫，零食，瓜子，火腿甚至茶杯扒鸡。
　　江梦寒指着最大的箱子∶“陈旺旺你等下把那个搬回去吧，全是零食。”
　　陈勿忘顿时有种近乎绝望的感动。
　　把行李安排好后，留下吃饭。
　　“都是家常菜，多吃点多吃点。”江爷爷习惯性的撺掇孩子们吃饭。
　　“这家常菜可不一般，我们肯定全吃光。”陈勿忘总是很捧场。
　　不过，这是实话。
　　江爷爷年轻时是城区一家有名酒店的主厨，江奶奶烙的饼也是出了名的香，还有宋余欢打下手，这顿饭吃的实在算不上草率。
　　“去爬山吧！”
　　江梦寒突然想到山上通了火车还没去看过，这样想着便说了出来。
　　陈勿忘一样兴奋∶“行啊，我正好想着剩下的几天暑假咱们仨去哪玩呢。”
　　“我看行。”宋余欢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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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
　　赶在烈日叫嚣之前，三个人聚在了巷口。
　　“念念说让我们等会再去。”江梦寒看着微信对话框。
　　陈勿忘用帽子扇风，称之为内火旺盛。
　　“梦寒！余欢！”
　　林念念招着手跑过来，呼哧呼哧喘着气。
　　“差点没赶上你们。”
　　江梦寒拦腰抱住她∶“好久不见啊念念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林念念身高有170，江梦寒在她怀里像个小孩。
　　宋余欢∶“不是在海南度假吗大小姐，怎么回来了？”
　　林念念∶“想你们了就订机票了。”
　　还是爽快傲娇的林念念。
　　江梦寒∶“嘿嘿，大家都没变。”
　　陈勿忘∶“说好了打从娘胎一辈子的朋友，才一个学期没见变什么变啊，又不是悟空。”
　　“走吧！全员到齐，出发！”
　　江梦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带来了江爷爷参加老年旅游团时的小红旗，走在前面。
　　林念念更奇葩，带了登山杖。
　　“你们过分了吧，咱们这小山一眼望得到顶，还用得到登山杖？”陈勿忘忍不住发出质疑。
　　得到一对白眼。
　　直到爬到了半山腰，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么需要一个小时前还在嫌弃的那根棍子。
　　其他三人也比较吃力，不过没有像他这样连摔了几个狗吃屎。
　　山间小路因为长时间没人踩踏重新长满了及膝的野草。
　　宋余欢嘲笑陈勿忘∶“世上本没有路，陈旺走的多了也便摔成了路。”
　　江梦寒笑的直不起腰，手搭在林念念肩膀上。
　　陈勿忘在挽回尊严的过程中又摔了一跤。
　　到了火车轨道，一条裤子光荣下岗。
　　铁轨环山，挖山洞时不少泉水涌出，不远处建了水库。
　　山顶有个云端亭，老人们起的名字，没什么讲究，恰恰好能看到水库和驶过的火车。
　　小纵队决定在那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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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山顶陈勿忘才发现江梦寒的背包跑到了宋余欢身上。
　　“阿宋，你这么有力气怎么不在路上拉哥们一把，我这都摔成破洞裤了。”
　　他说着还拽拽自己的裤子，露出半边膝盖。
　　“去一边，这是我的哥们！”江梦寒推开惨兮兮的陈勿忘。
　　“那是在钓鱼吗？”林念念看到水库垂钓的几个老人。
　　“哎阿宋，咱们还去钓过呢，你那时候可真够搞笑的……”
　　陈勿忘没说完就被锁了喉，拉到一边。
　　“那边有野鸡，陪我去捉。”宋余欢语气冷淡，到了陈勿忘耳朵里却多了几分恶狠狠的感觉。
　　当时陈勿忘个子最小，却是几个人里的小队长，带他们去小溪钓鱼。
　　小孩子，鱼竿比人长，钓鱼变成了摸鱼。
　　江梦寒一直也摸不到，哭的厉害，陈勿忘和林念念不停哄着“萱萱别哭”。
　　宋余欢答应给她抓条最大的鱼。在水里泡的手脚发白，摸上来一只大家伙，高兴的不得了，抱着就往江梦寒怀里塞，结果是只大癞蛤蟆。
　　回家后两人起了一片疹子，江梦寒整整四天没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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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日落。
　　金光没入青山，心也抚平大半。
　　江梦寒终于回了江寻的微信，看到99+的消息，只打了个哦。
　　陈勿忘∶“有升仙的感觉哎！”
　　宋余欢∶“你这是痴人说梦的感觉。”
　　“你说咱们以后还有机会一起看日落吗？”江梦寒随口问。
　　陈勿忘∶“什么叫有机会啊，想来的话小纵队奉陪到底。”
　　江梦寒∶“那每年来一次吧，咱们四个。”
　　“没问题！日落之约。”
　　四人在云端亭合了照，身后的少年发着光。
　　“咱们下山吧，过会天该黑了。”
　　下山的路显然轻松很多。
　　身后咕隆咕隆的声响带走了欢笑打闹声，声音不停靠近，放大。
　　“喊出来吧，心愿。”宋余欢靠近大家耳边喊。
　　火车驶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只听到了陈勿忘的叫声。

　　十七节车厢，绝尘而去。
　　陈勿忘∶“你们说了什么啊我怎么没听到。”
　　林念念∶“是啊，没听到，我只听到你的鬼叫声了。”
　　江梦寒∶“我说希望你们能一直陪着我。”
　　“你呢？阿宋。”
　　宋余欢摇摇头∶“太幼稚了，什么都没说。”
　　他听到了，江梦寒的话。
　　「我希望大家一直陪着我。见我妈。」
　　或许火车真的能带走烦恼，毕竟它的旅途远比我们快的多，不管是遗憾还是什么，都跟着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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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回家之前，江梦寒都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萱萱回来了，行李收拾好了。”江寻站在门口。
　　“叔叔好。”三人打了招呼。
　　“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天回家吗，准备开学。”
　　“还有三天呢，而且你没提前告诉我啊。”
　　（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从来都是通知我。）
　　“不是在微信商量好了吗？”
　　江梦寒想起自己回的信息，打开微信。
　　-今下午去接你回来
　　-……
　　-哦
　　“……”
　　跟爷爷奶奶道了别，江梦寒还是在上车前哭了出来，趴在林念念肩上。
　　“我又得自己一个人了，好久好久见不到你们。”
　　“不会啊，很快的，很快会再见面的。”
　　钢镚也在门口可怜兮兮的耷拉着尾巴。
　　江梦寒上了车，没再说一句话，假装睡着了手机还在回着微信。
　　-宋余欢∶别吵架
　　-萱萱公主∶放心吧
　　手机放回口袋，掉出来了些什么。
　　又是爷爷偷偷塞的零花钱。
　　眼角未干的泪又开始打转。
　　车窗外只能看见模糊的路灯和行驶的车辆，跟来的那晚一样，好像时间逆流，谁也没能逃走。好在大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