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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往情深深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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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瑕玉原不姓萧,也不叫瑕玉,她是萧玄下山历劫捡到的。
天大旱,人易子相食。在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时,父母便在饥荒中把她送到别人家作为食物交换,好在那户人家及时在地窖中找到一袋存粮,这才让她找到机会逃跑。
萧玄在路边碰见瑕玉时,她正捧着破碗在路边要饭。几年的流浪生涯下来,身上的衣裳早成了一团破烂,瘦弱得过分的身躯冻得瑟瑟发抖。
萧玄心起善念,把她带回了刚刚建立起来的潇山门。
彼时萧玄的实力还担不起一声仙君,潇山门也寂寂无名,有好事者赶来劝慰他,要收弟子也收灵根聪慧的,这捡回来的小姑娘天分一般,趁早还是赶下山去,也用不着浪费精力培养,何况你现在也还自顾不暇。
那时还无名无姓的瑕玉刚在山门里洗完澡换上一身素净的白衣,站在门外听见这番话,难过极了。
她的确如那人所说,天赋平平很难成材。
瑕玉拼命忍住泪水,脚步匆匆地往萧玄才刚替她安置好的房间走,准备悄悄收拾好东西离开。
只是低着头刚走两步便撞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抬头一看,萧玄正笑眯眯地望着她,“一声不吭地要去哪里,乱跑可不好哦。”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瑕玉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克制,可颤抖的哭腔还是暴露了。
萧玄叹了口气,扶着瑕玉的肩,“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脖子上挂着块玉,不过带些瑕疵,是块瑕玉。入我潇山门,女子改姓萧,男子改姓肖。萧瑕玉,这名字你可还满意?”
瑕玉愣愣地点头,看着眼前眉眼如画的男子,温和的声音有如天籁,是他救她于水火之中又给她一个安定的住所,像神仙一样。
不对,他本来就是神仙。
萧玄笑着揉了揉瑕玉的头, “不要跑了,潇山门以后就是你的家。”
………
瑕玉眼里的泪模糊了她的视线,记忆里萧玄的声音和现在重合起来,只是一个说潇山门是她的家,一个说要把她逐出师门,永远不让她再回来。
“师父,这样的惩罚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刚才还对着她红了眼的肖祺,估计也没想到大师姐会直接被赶下山,有点慌神。
“你要求情吗?”
“徒儿不敢。”
肖祺被师父冰冷的眼神吓到,只好噤声。
“这句话我只说最后一遍,”萧瑕玉站起身看向屋里众人,“我只问最后一次,我是被萧铃萱冤枉的,你们信不信我?”
她不愿承认,其实自己也很期待能有个人现在坚定地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句,我相信她是被冤枉的,我相信她。
“萧瑕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执迷不悟!你怎么变得如此歹毒!”肖煜感到气血上涌,这女人事到如今竟然还想着要反咬铃萱一口。
看来没有。
潇山门里没人信她,不管是朝夕相处的同门弟子、年少定情的恋人、曾经相依为命的师父,还是捡回来亲手扶养最疼爱的小师弟都在指责她为何变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恶毒模样。
“萧瑕玉!你数月前曾把铃萱一人丢在山崖,任由她受瘴气腐蚀,好在被长风门的人及时发现才无大碍。前几日又让铃萱替你挡了那麒麟兽的一击……凡此种种,你可对得起萱儿!她敬重你,知道你向来不喜她,一直想要对你好。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把萱儿害成这样,又顶撞师父…”肖煜据理力争地控诉着萧瑕玉种种恶行,说着竟拔剑冲上来。
关键时候,萧铃萱找准时机扯了一下瑕玉,兴许是天意如此,兴许是造化弄人,那剑竟刚好从肩膀处齐齐斩断了瑕玉的右臂。
时间好像停止了。
萧瑕玉有些恍惚地看着肖煜那张她在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脸庞,觉得他是如此陌生,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
瑕玉第一次和肖煜见面是在她入了潇山门几年后,那时萧玄的实力已经达到了能被恭恭敬敬地称一句玄君的程度。
同样是在萧玄下山时带回来的,只是肖煜比瑕玉幸运得多。
肖煜出生于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偏偏身体孱弱多病,郎中说他活不过十五岁。
萧玄游历时恰好借住在肖府,肖煜父母极具慧眼,看出这人气度不凡是为大成,就想把肖煜托付给他,好歹修了仙道能多活几年。
萧玄测出肖煜灵根聪慧颇具天赋,正好师门零落,也需要再收一些弟子,便顺水推舟答应了。
肖煜站在瑕玉面前的时候,身着红衣,衣服上都是用金线所绣成的雍容华贵的牡丹。瑕玉想起自己先前的破衣烂衫,有些自卑。低眉顺眼不敢再打量眼前这位一看便知贵不可言的小少爷。
“你只管抬头看我,我可是要做你师兄的。”十五岁的肖煜眉眼弯弯俯下身看她,“你叫瑕玉是吗,名字真好听。”
瑕玉仓促地和肖煜对视了一下,那双含笑的眼睛从此成为了她最深处的记忆。
萧瑕玉自知天资平平,在修炼上格外刻苦,总是天不亮就爬起来开始完成一天的任务。
肖煜刚到潇山门的时候很不习惯,饭菜和住宿都让这位曾经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觉得难以忍受,经常闹着要回家,瑕玉总在他晚上失眠想家的时候陪他聊天。
瑕玉流浪过很长时间,她没见识过什么大世面,就把流浪生涯里的趣事讲给肖煜听,沿途的小猫、善心的贵人、难熬的寒冬……
肖煜也把自己的生活讲给瑕玉听,雕梁画栋的肖家府邸、汉白玉的地砖、足够几十个人吃好几顿的宴席……那都是她从来没见过也不敢想的。
等到肖煜彻底习惯了宗门的生活之后,瑕玉和他便经常一起修炼。俩人都很努力,彼此欣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拉近了关系。
一年前的月圆之日,肖煜约她到山头。
那人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红衣,月光下显得丰神俊朗,惊为天人。
“瑕玉,你脖子上的玉佩挂绳太旧了,我特意下山给你打了条新的。我知道你喜欢红色,你瞧,好看吗。
“瑕玉,你修炼那样刻苦,我真佩服你。我还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快趁热吃吧。
“瑕玉,你知不知道你总是坚强得让人心疼,受了伤也从来不哭,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保护你。
“瑕玉,你的过去我都听师父讲过了。我肖煜对天发誓,从今以后绝不会留你一人孤苦伶仃。①
“瑕玉,其实我想说,我喜欢你。”
萧瑕玉不知道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用仅剩的那只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那根缠着金线的红绳,用力扯下来扔给肖煜。
“我害她?”瑕玉痛到快说不出话,“麒麟兽那一击是我替她挡的,是我忍着灵脉破损的痛在瘴气里背着她回来的,我究竟如何害她了?”
肖煜茫然无措地望着手里还滴着血的剑。他不是真想对瑕玉动手的,他只是想威胁瑕玉给萱儿道歉,他从没有想过要真的伤害瑕玉,他只是想保护好萱儿,“对,对不起,瑕玉,我不是要…”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无妨,我们两清了。”
瑕玉从来没变过。
是肖煜先说她歹毒,是肖煜先用剑指着她。他曾经教她练剑,他说剑尖永远是要指着敌人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