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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风中的残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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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会上严霆详呈证据、细分利弊,半天才把所有的脉络都捋顺了。这个星期天,他们决定由封兰兰将她名义上的丈夫王也奇约出来,大家好好谈谈。谈得来最好,谈不来就直接上法庭了。
才过一周而已,当金子君再次踏入严索遇家中时,发现家里的气压似乎又低了不少。
自从严霆搬回去之后,严家三兄弟表面上各住一室,互不相干,严凡和严卿两兄弟至少在父亲面前收起了对三弟的敌意。
六婶过来开了门,见到金子君就直叹气。
“六婶,怎么了?”金子君直觉觉得不对劲。
六婶像是怕里面的人听到,压低嗓子说道:“金小姐,我们老爷的情况是越发不好了。”
金子君的心一沉。其实她挺喜欢这个倔强有趣的老头的。
严霆走了过去:“站在门口干嘛,有话进来说。”观他神色,倒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脸色好像比平时更白了些。
金子君点点头,径直走到了餐厅。
今天的晚餐是虾仁意面、盐蒸豆碎、鲜炖海参切成了细细的丝。炖菜煮得稀烂,这本是为了照顾严索遇愈加虚弱的身体,但金子君落座后还是没见到他。
“严霆,你爸爸呢?”
严霆正在夹菜的手一顿,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他吃不下。”
“哦。那我先去和他打个招呼。”
今天严卿不在,桌对面的严凡已经吃好,刚刚起身欲走,听到她的话,擦了擦嘴带着嘲讽的口气说:“又不是一家人,吃了霸王餐就直接走吧,不用什么都和我爸打招呼的。”
金子君向来无视这两个兄弟。她对严霆道:“我去看看伯父。”然而,还没走两步就被严霆一把拉住了。
金子君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拉住,还未开口,严霆先说道:“他……不太好。你去看他的话,不要表现出震惊的样子。”说罢才迟疑着松了手。
金子君终于也觉察出不对头来,跟着正色道:“好的。”
六婶走了过来,陪同她一起上了楼。
原来严索遇已经吃不下东西,但他还是执意要一个人呆在二楼的书房,谁的劝也不听。
金子君敲了敲门,轻轻说道:“伯父,是我来了。”
好一会儿,里面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传来:“进来。”
金子君推门进去,暗自心惊:才没过几日而已,老头根本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微。对,衰微,就是这个词。就像是离土之树、离水之鱼,在他灰白枯槁的脸上已经不见一丝生气。
因为之前做了心理建设,金子君定定神,装作毫不在意地走了进去。
“伯父,听说您没胃口,都没下来吃饭呢。”
严索遇虽然虚弱,唯独那一双眼睛还是迥然有神。“我这辈子已经到了头了。”
金子君忙道:“您胡说什么呀,您就是不肯吃饭而已,没别的事儿。”
严索遇笑笑,并不和她争辩:“孩子,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严霆关于他母亲的事了。”他继续说了下去,“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以为是我害死芮伊的,所以对我一直怀着恨意,如果我死了之后他发现原来他恨错了,那会不会很悔恨和懊恼?我不希望他的余生被这样的悔恨和懊恼所纠缠。”
“但是,他肯定希望知道真相吧?”
“我想是的。”
“那——还是告诉他为好吧,毕竟他的本意一定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
严索遇笑着对金子君道:“你看我的命已经倒计时了,但医生护士佣人和三个儿子没一个告诉我实话的,只说病情反复,多休养就好。可是,我的本意也是不想被蒙在鼓里啊!”
金子君语塞,发现这老头儿虽然身体弱,但脑子动得可一点儿不慢。转念又一想,老头儿已经病成这样,但心心念念的还是儿子:儿子的想法、儿子的情绪,如何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严索遇见她不说话,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金子君开口道:“如果他一辈子不知道,他会不会一辈子都带着对您的一丝怨恨呢?”
严索遇道:“比起知道真相后的悔恨,那一点怨恨并不重要,反正,我也马上就不在了吧。”
金子君觉得自己的心抽了一下,半晌才道:“好,那就依伯父的意思,我不告诉他。”
严索遇用力想推着轮椅走近她这边,可力气太弱,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动。金子君见状连忙上去帮忙。
严索遇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谢谢你。”
“不,不用谢的。”
“要谢的。我要谢谢你陪在严霆身边,他从小孤僻,我本来以为,在我闭眼之前都看不到他能找到心仪的人了。”
……
走出书房,严霆在楼梯口等着她,见到她后马上迎了过来。
“他如何了?”
“嗯?什么如何了?”
“一直不肯吃饭,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这对父子真是,明明是互相关心的,表面却假装漠不关心。
“精神头还行,就是力气弱了,可能是没吃饭。”
“这些天吃得还不如三岁小孩的量多。”严霆微微皱眉,语气有些抱怨。好像突然意识到金子君在旁边,很快收敛了脸上关心的神色,故意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自己先去吃吧。”说罢率先走下了楼去。
金子君笑他强装冷淡,不过她自认人品不错,看破也不点破。望着他的背影,她觉得自己心里滋生出一种柔软的情愫来:明明本来只想把他当做一个移动的大钱包而已啊~
吃完便饭,严霆送金子君回去。
“其实不用麻烦的。”
“你今天没开车,不方便,否则我也懒得送。”
“……”
直到坐到车上,金子君才问道:“你那个二哥怎么今天不在?”她听六婶说过,自从严索遇病重之后,严家大哥、二哥在家呆着的时间就明显长得多了,今天她一“外人”来,严二哥居然没有监视防备,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严霆说道:“谁知道呢。他最近都没在家,听说几乎睡在公司了。”
“这么勤奋?那我们岂不是要被他赶超了?是不是我们也要更努力点?”
严霆瞥了她一眼,见她面上的神情,把“我们”两个字念得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本来想怼她一句“谁和你是‘我们’”,想了想还是没说。“总不见得我也睡公司,他为了名为了利什么都会做的,但老头子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在家里多呆一会儿更好吧。”
依然是轻描淡写的口气,其实是关心得很呀。金子君叹口气,想到严索遇反悔让她别告诉严霆关于他母亲的真相,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想什么那么入神?”
金子君一怔:“没、没什么。”
“对了,明天你朋友约了她老公来谈判。你也确定要去吗?”
金子君精神一振:“当然!这种情况,她一个人可应付不来,姐妹们得都过去给她撑撑场面去。”
严霆还是忍不住怼道:“撑她的是法和理,靠你们有什么用。”
金子君晃荡着脑袋,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壮声势懂吗?就算我们没什么用,能过去吓一吓他也是好的,至少让他知道兰兰背后还有我们都在支持着她,不要那么有恃无恐地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