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之下》涩野莓

16、和好

　　还会和段雪融有再次相见的机会，当初和他决裂时的李焰雨是断然没有想到的。

　　鬼知道今天约他出来自己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又给自己加油打气了多久。

　　这才造成了现在他们坐在最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点里，一人握着一杯咖啡，一个人看天，一个人看地，总之相顾无言。

　　“你………”

　　“你………”

　　他们俩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李焰雨吐了口气，深呼吸，犹豫半天还是认命地开口：“段姝凝………是你妹妹吗？“

　　这是她瞎猜的，毕竟两个人有着相同的姓氏，再加上最近李焰雨周身怪事缠绕，她很难不把这两人联想到一块去。她也顾不上决裂时霸气的宣言，只想着或许和段雪融交流交流，互换一下信息，可能对彼此都有帮助。

　　上一秒还背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散漫地看着李焰雨想耍什么花招的段雪融突然就不淡定了，眉头紧皱，迅速俯下上半身凑近，眯起双眼紧紧盯着李焰雨，攥着杯柄的指尖发白：“你怎么知道她的？“

　　“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李焰雨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垂着头，涣散的目光铺满整个桌面，”你妹妹她昨晚给我托梦了。“由于底气不足，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这种鬼话换做是她她也不可能相信，可这昨晚的的确确发生了。

　　“她说什么了？“段雪融没笑，表情严肃的很，盯着李焰雨的目光好像要把她扎穿。对于他来说，妹妹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放弃一丝一毫救回妹妹性命的机会。

　　李焰雨觉得没有向段雪融隐瞒的必要，就把自己在花海里遇见的少女、荡秋千、还有她听到的那个离奇的小故事一五一十的转述给段雪融。即便今早她一醒来就立刻将梦的内容记录下来，但那毕竟是梦，细节方面很难不出纰漏，能有个粗枝大叶便很不错了。

　　对面的人听完一言不发，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她没说别的了？”

　　“没有。”李焰雨摇摇头，思忖着追求严谨还是追加一句，“也可能是我记不清了，毕竟梦里的内容很难记得清清楚楚，我只誊写了个大概。”
　　段雪融又恢复到刚刚一言不发的状态。

　　他在思考这段话的可信度。其实自己已经信了八九分，毕竟妹妹的事在这个世界除了他自己连天和地都不知道，李焰雨能知道说明有人告诉她，除了妹妹本人，他想不出第二个人。但是妹妹讲的那段故事让他思虑颇多………算了，当前还是救妹妹要紧。

　　他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李焰雨一部分事情的真相。不如就实话告诉她，然后请求她帮忙救一下妹妹，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李焰雨之外，他也没有再见到第二个身怀气运之人，能够救妹妹的只有她了。

　　他会尽力争取到李焰雨的帮助，这段时间自己也想通了，倘若她真的不应允，也不必怨恨，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我欠你的真相今天给你，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李焰雨抿了一口美式，咖啡的苦在舌尖洇开，明明为了保持学习状态已经喝了三年的美式，这一刻却还是被冰凉的苦意灼了舌尖，放任那苦荡漾下去。她失神地看着液面边缘浮起的泡沫，依然扬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段雪融沉溺进了那段苦不堪言的回忆之中，把自己家庭破裂、妹妹如何受到谭暄侵害、自己觉醒策划杀人、最后被天道追杀逃亡至此的经历一点一点描述出来，无疑是把自己的那份阵痛无限延续，掰开了揉碎了展现在李焰雨面前，只不过将自己自虐的部分一笔带过，没给多少陈述的笔墨。

　　“那你为什么要找上我？“李焰雨放下托在手心的咖啡杯，面无表情。

　　“我尝试返回世界失败的第九十九次，在花店偶然遇见你，发现你有着“紫气”，也就是常人所说的“气运”，这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遇见气运之子。因为只要掌握了气运就可以驱使它为你做任何事，无论是换取财富还是地位，抑或是生命。“段雪融嘲讽地笑了笑，抿了抿唇，”我一边恨着无缘无故拥有气运的你，一边靠近你，只想夺取你的气运救妹妹。“

　　听完他的解释，李焰雨只觉得可笑极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气运从小到大她受了多少苦恐怕数也数不清，现在还要因为根本无处寻觅的“气运“招来无妄之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倘若怀璧其罪，那段雪融这厮也太无耻了。

　　李焰雨忍下怒气，勉强保持冷静。她从小到大被夸心思细腻、情商高不是白盖的，一冷静下来就发现了段雪融没有交代清楚的地方，不知是否是他的漏洞，思忖着向他提问：“我有问题。你说你被天道追杀导致你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又说想汲取我的气运去救你妹妹。首先你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你如何救她？其次，就算你有方法救她，你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就算拿走我的气运又有什么用呢？”

　　段雪融瞥她一眼，小姑娘逻辑确实挺清晰，但凡他想糊弄她不花点心思是骗不过去的。好在他现在句句属实，没必要费脑筋和她兜圈子：“小凝离开之后，我画了一幅油画，就是你在梦中看见的那幅，然后把她的魂魄装进去，算是一个灵魂容器，可是画外面的人进不去，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我想做的就是复原她的肉/体，重塑肉身、重返人间。还有你说的拿你的气运有什么用，我想拥有能与天道抗衡的能力，然后杀了他。”

　　李焰雨没想到段雪融这么复杂，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这么魔幻的事情任谁遇上了都会存几分疑虑，更何况她未曾亲历，更无法辨别真假，但愿段雪融句句都是实话。

　　“那现在你想怎么办？”

　　段雪融很直白，言简意赅：“代替我回到那个世界，救我妹妹。”

　　“————求你。”

　　跟在最后的两个字掷地有声，李焰雨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回味了好几遍，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个词，还说得这么………这么的有韵味，他清冷带点缱绻的嗓音像羽毛一样落到她心尖上，挠痒痒一样几乎把她逗笑。要不是她习惯一张扑克脸，这会儿的表现肯定让人笑掉大牙，然而发红发烫的耳尖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

　　“哦，求我我也不一定答应，这事还得看我心情。”李焰雨开启已读乱回模式，眼神乱飘就是不肯和紧盯她的段雪融对视。

　　不是她恋爱脑，被野男人随便撩一撩就轻易沦陷了，她在考虑这事情的可行度。旁的可以不管，如果她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无论段雪融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引诱她她都不会答应的。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这是连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

　　段雪融看出她的顾虑，很周到地说到：“你不用担心乱入平行世界会受到伤害，虽然天道会管理乱入世界的无关人员，但是有气运的人是特例，在任何世界都是宠儿，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而且平行世界什么都一样，无论是时间流速还是世界发展，比复制粘贴还要一模一样。“

　　李焰雨怀疑自己误入了一个传销组织，而且段雪融现在对她的态度就好像很笃定她会帮这个忙一样，丝毫不记得他们当时一刀两断时闹得有多难看，也不记得他的欺骗给她带来的伤害，就这么云淡风轻，好像难以启齿的人该是她李焰雨一样。

　　“我不认识你家在哪。“

　　“隧道会直接将你带进我家。我父母双亡，房子里除了装着我妹妹的那幅画没别的东西，不用担心有人会阻碍或者刁难你。“

　　这就是传说中的“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吗？她今个算是领略到了。
　　她回想起昨晚梦里那个女孩，虽然梦醒了一睁眼就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容，可是福至心灵时依稀能感应到她明媚灵动的性格，她见过的大多是阴沉又自卑且敏感的人，包括她自己也是，性格这样好的女孩，她打心底里不愿意让她吃苦。

　　更何况按照段雪融的说法，他们一家都在天道的安排下分崩离析，段雪融和段姝凝都因为天道的安排而经受过那么多非人的凌/虐，天道该还他们一条性命的。

　　“我答应你去，“李焰雨终于下定决心，”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段姝凝。“

　　看着李焰雨沉默，本来段雪融已经不再抱有什么期待了，自己曾经做的错事还没求得她的原谅，这会儿还死皮赖脸求她的帮忙更是希望渺茫。他已经准备另寻他法，没成想她此话一出，段雪融黯淡的双眼微微瞪大，定格的表情显然是还没消化完这句话的信息。

　　李焰雨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愿意帮你去，是为了段姝凝。”

　　“谢谢。“段雪融的性格如此，表达感谢很艰难，明明满腔感动和感谢就是无法说出口，太激动显得虚伪假惺惺，太沉默又显得无所谓，一秒钟的时间内他已经pass掉上万种表达感谢的方式，”我会报答你的。“

　　“哦。“说得好听呢，还报~答~，你不变着法儿害我我就千恩万谢了，李焰雨在心里默默吐槽。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重塑她的身体呢？“

　　“你只要契约就可以把气运分给她的灵魂，但我还没试过，所以………”下面的话有点难以启齿，李焰雨看他喉咙滚动了好几下，心里奇怪得很，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所以我不知道剥离气运会不会伤及你的性命，如果真的对你有伤害，请你一定一定要以保护好自己为先，好吗？“

　　这回轮到李焰雨沉默了，这是她今天第三次对段雪融刮目相看，她以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本色就是唯利是图、冷血无情、趋利避害、不择手段，就和她如出一辙，没成想今天居然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来，属实是刷新认知了，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嗯，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听段雪融说这事要不了多长时间，李焰雨想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就被送入了时空轨道。

　　那会儿不知道段雪融干了什么，她的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条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波带，如同银河一般绵延，周围环绕着旋转不息的光圈，几乎要晃花了她的眼睛，她忐忑地踏进绵软的波带上。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被扭曲成怪异的形态，越往前走光线越刺眼，脚下的波带越柔软，她几乎要溺毙在这个空间里。

　　李焰雨不自觉地眯起眼，试图用手掌和胳膊去阻挡光线以减轻这种极度的不适。

　　她就这样走啊走啊走啊，漫长的隧道长到她觉得自己好像走完了一辈子，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个透明的薄膜一样的东西。她伸手去触碰，触感很q弹很柔软，只是中间顿时向四周漾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她一个愣神，身体就突然失重，被一股力量卷入了未知的世界里。

　　等脚再度落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她一颗起起伏伏、上蹿下跳的心脏才落回实处，像是不放心，睁眼前还用力跺了跺脚，听见瓷砖地发出的闷声，这才真的安心。

　　只是眼前的这栋豪宅，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是豪宅，其实就是一个很大很空的房子，里面的用品都是破破烂烂的，大概是生活太拮据把值钱的玩意儿全部当二手货低价卖了来支撑家用，所以家具的品质才跟贫民窟的不相上下吧。

　　李焰雨在心里已经把同情说烂了。

　　她凭感觉摸索着走，果然在客厅正中间发现了那幅油画。

　　画是莫奈风格，里面的少女肤白如凝脂，温婉又带着几分娇俏，和那天梦里的女孩十分吻合。

　　李焰雨福至心灵，抬起手掌轻轻覆在画面上，油画布上微凸的颜料硌着手心，挠得她心里痒痒。

　　她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