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海》南山有雾

5、木棉

　　“我希望梦见怎样才能把你们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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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美术馆出来，笙笙提议打车去牛车水，因为“那边有家很好吃的椰浆饭馆”。

　　阮余恩打开手机看了看日程，由于定好了要休假，他手头的工作基本已经移交给同事，其实并没有什么事要忙，于是点头答应了。

　　吃完椰浆饭，笙笙接到朋友的电话，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先走了。阮余恩为她轻轻关上车门，而笙笙隔着车窗对他挥手，微笑着说“下次见”。

　　下次是何时何地，以怎样的方式相见？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是成年人，开始学着不将告别当作一件伤感的事，更何况在阮余恩与顾笙笙的过去十八年里，告别或是不告而别，都是太过寻常的事。

　　*

　　阮余恩躺在宾馆的床上时，绝不会想到所谓的“下次”会这么快到来。凌晨时分，他接到笙笙的来电，电话那头的笙笙声音虚弱：“我出车祸了，麻烦你来一下。”

　　也许是“车祸”这个词触及了某根尘封已久的心弦，阮余恩从床榻间惊起，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抓起床边的外套，也披上边往外跑。

　　赶到笙笙在电话中说的医院，病床旁已经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姑娘介绍自己姓吴，是笙笙这次画展的策展人。昨天夜里，她与笙笙吃完饭回酒店的路上，笙笙被一辆超速行驶的摩托车撞倒了。

　　笙笙躺在病床上，刘海有点乱了，她朝惊魂未定的阮余恩扬了扬缠着纱布的左臂，笑道：“没什么事，我命大，擦破了点皮而已。”

　　“什么叫没什么事，你当场就晕过去了你记得吗？你昏迷了两个小时诶。”小吴神情焦灼，毫不客气地抢白她。

　　阮余恩拦下了正在隔壁床给病人交代注意事项的医生，反复确认了笙笙没有骨折，也没有脑出血，真的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之后，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方才落回来一点。

　　小吴走出门去打电话，顾笙笙向门口望了一眼，把阮余恩拉到身边，贴在他耳边说：“完蛋了，她肯定是打给我爸妈了，等下他们打电话过来，你可要帮我作证啊，我真的没什么事！”

　　话音未落，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响了起来，阮余恩将手机拿过来递给地，笙笙接起，捂着嘴向电话那头说着“真的没事”“真的只是擦破了皮”，又说“恩仔也在我旁边呢，不信你问问他”，说罢，将手机像烫手山芋一般递过来，阮余恩接过，电话那边传来顾爸熟悉的声音：“余恩啊，你怎么也跑到新加坡去了哇？”

　　阮余恩简单解释了几句，余光接收到笙笙恳求的眼神，又再三向顾爸保证笙笙没什么事，顾爸这才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小吴推门进来，走回笙笙身边：“明天槟城就先不去了吧？我帮你订一张回国的票。”

　　笙笙一听急了：“去呀，怎么就不去了，机票和酒店都定好了，不去那不是浪费了。”

　　她掀起被子就要跳下床，阮余恩没拦住，只得扶了一把她的胳膊。笙笙在床边站定，对着小吴摊了摊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缺胳膊没少腿的，擦破了点皮而已，又不影响我走路，也不影响我画画啊。”

　　小吴叉着腰，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

　　*

　　第二天，顾笙笙如愿以偿地坐在了樟宜机场的候机厅里。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她无事可做，于是戴上耳机开始听歌，歌单循环到孙燕姿的《天黑黑》时，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笙笙愣了两秒，又倏忽站起身：“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今晚的飞机回国吗？”

　　阮余恩语气平淡，又微带笑意：“飞机可以改签啊，小吴又走不开，留你一个人这样去马来西亚，叔叔也不放心的。”

　　好一个阮余恩，居然搬出了爸爸这座大佛来压她。顾笙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

　　生命中有许多不期而至的分别，也有许多不期而至的重逢。

　　再次遇见笙笙，已经是2008年夏末的南中。

　　阮余恩和初中同学李初阳正搬着课本从一排榕树的树荫里走过，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看见扎马尾辫的少女笑容灿烂地向他跑来，抓住他的胳膊说了一声“放学了校门口等我”，又急匆匆地跑去追前方的女伴，她经过两人的身旁，带起一阵潮湿而微凉的风。

　　李初阳问：“女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阮余恩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什么女朋友，那是我发小。”

　　可不知怎么，心脏好似“腾”地烧了一下。

　　时隔四年，阮余恩和笙笙又再次穿着同样的校服，面对面坐下吃饭，对此，笙笙很感慨：“我总还觉得04年就是去年呢，没想到一眨眼就08年了。”

　　四年的时光看似短暂，其实已足够改变一个人的许多，比如顾爸的建材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然是个小老板，比如阮爸在厂里认识了一名姓吕的阿姨，下个月就要领证了，又比如小学一年级就考出58分的顾明明居然连跳两级，现在已经是一名初二学生。

　　“是呀。”

　　阮余恩笑着夹起碗里的面条，轻轻吹了两下：“我还记得我刚来广州的时候，那还是申奥成功那一天呢。”

　　吃完饭，阮余恩站在店门口等笙笙一起回学校，笙笙却背上书包，对他狡黠一笑：“不用等我了，我今天去画室。”

　　哦，对了，笙笙现在是名艺术生了。那个昔日用彩笔画菠萝的小孩，现在已经决定将画画当作一生的事业。

　　*

　　高中时代的顾笙笙清丽可人，是很多男生追求的对象，在她的众多追求者中．有一位阮余恩很熟悉——他的好友李初阳。

　　李初阳和阮余恩不同班，和笙笙是隔壁班，为了能和笙笙多一点交集，他甚至不惜跑去参加自己一窍不通的美术社团。

　　某天放学后，阮余恩正在教室替笙笙修坏掉的MP3时，李初阳从后门走进来，径自坐在他身旁的空位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打听起笙笙的家庭和喜好。

　　阮余恩觉得心里隐隐有点别扭，但还是简单回答了。李初阳不满足，仍连连追问。

　　阮余恩把耳机线插回MP3，一阵轻微嗞啦声后，耳机里传出了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

　　李初阳还在摇他的肩膀，他把耳机摘下，有些没好气地问：“你打听得这么细干什么？”

　　李初阳有些扭捏地笑:“这不是……听说她快生日了吗？想着送个什么礼物好……”

　　*

　　笙笙的生日是3月22号。那天是周日，学校放假。李初阳提议周六晚上邀笙笙一起吃个饭，顺便把礼物给她。阮余恩把 MP3还给笙笙时，把这事对她说了，笙笙没多想，欣然同意。她戴上耳机听了一会儿，说：“还行，就这样听吧，谢谢啦。”

　　阮余恩很想问问她对李初阳究竟是什么想法，但张了几次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

　　周六那天，在学校附近的潮汕菜馆里，笙笙还带来一名女生朋友，女生介绍自己名叫杨希子，是笙笙的同班同学。

　　笙笙毫不见外，方才坐定，就向几人伸出了手：“来吧，我的礼物呢？”

　　杨希子先从书包里拿出了她的礼物——一个兔子玩偶摆件。紧接着，李初阳也忙不迭地掏出了一个小盒递过去，顾笙笙接过打开，紧接着发出了一阵惊呼：“哇，MP3!”

　　阮余恩心头一紧，正准备从兜里拿出礼物的手又默默松开了。他目光瞥见小盒里的物品，认出那是去年推出的新款，比自己口袋里的那一台要贵得多。

　　笙笙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收起礼物，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他。

　　阮余恩感到额间开始冒汗，他咳了一声，尴尬地说：“我……忘带了。”

　　其余三人都笑了，笙笙说：“没事没事，周一给也是一样的啦。”

　　吃完饭，杨希子拉了拉笙笙的袖子，问：“诶，你明天要不要来学校。”

　　笙笙喝了一口杯里的水，疑惑地望向她:“明天不是放假吗？我为什么要来学校？”

　　“诶呀。”杨希子轻拍了她一下：“明天有篮球赛啊，不是你自己说要去看乔森然打球？”

　　“对哦！”

　　笙笙惊叫一声，旋即又意识到不对，飞快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咕碌碌地转着，偷瞄对面的两个男生。她这行为太欲盖弥彰，阮余恩心一沉，问：“乔森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