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X中国故事》东东堂

87、【X原创】芹菜贡丸汤

　　现在火锅丸子的品种丰富多样，同时响起来的还有这些都是淀粉和食品添加剂之类的声音。现在的孩子可能都不信就在三四十年前，很多东西都是难得好东西。比如碳酸汽水，糖果零食，米制膨化，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可都是来客人才舍得买的时髦食品。既然时髦也不便宜，那一定也会成为一些人无比珍惜的美味。
　　比如这会儿在我面前点出贡丸汤这道菜的阿竹。
　　“听着有些讨厌呢，什么童年回忆什么的。”
　　“对寿寿叔来说顶多算是青春回忆对吧？”阿忠不忘火上添油道。
　　“讨厌！不过说来还是挺怀念的。以前从迪斯科出来，在巷口那家贡丸汤店吃上一杯贡丸汤，那家的汤也特别鲜特别好喝对吧？”
　　阿竹听到这里后应和到：“我就是去找那家店发现倒闭了后，才来得这里。”
　　“都关了二十年了，房价上涨得太快早就把这些没什么利润的小吃店给赶跑了。而且，现在单卖这种小吃的店也几乎没有了。”
　　“我记得那时候放学后，吃上一杯贡丸汤是件很奢侈的事，毕竟一天的零花钱就这么一点。现在有钱能喝上十几二十杯了，却哪儿都买不到了。”
　　寿寿转过头来盯着那孩子说：“放学后，也是，那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孩这么讨厌呢？”
　　“过了今天我就三十岁了哦！孩子什么孩子。”
　　“是该叫寿寿叔是老头好还是老太好呢？”阿忠又开始补刀了。

　　至于所谓的贡丸汤，可能很多人都没有概念吧？大概二三十年前台式小吃可是相当流行，开满了大街小巷。要说贡丸汤和现在的关东煮在形式上有些像，口味上当然也有些不同。那年代的小吃店柜台上放着一个又一个的电锅。除了玉米之类的，无一例外有贡丸汤。
　　按理说用的是清高汤，也有直接用味精之类的工业汤包直接冲开的。除了常规的调味料，仅需简单地放入一些芹菜和香油提鲜。至于贡丸，虽然传统上是用整块肉敲打成泥从而口感筋道，但其实几乎都像我现在这样用工业制的冷冻贡丸，现在又有时兴的词语把这叫作预制菜了吧？煮开后就在这电锅中保温，当有客人来时就舀上几颗贡丸配上汤，享受完贡丸格外的劲道与肉香后喝上一口醇鲜又带着芹菜清新香味的汤。在秋末初冬的街头能从刺骨的北风中感受到温暖，闻着芹菜的清香张开一直紧缩的脖子，又能解开棉衣带来的闷感。
　　上菜的时候，为了还原街头小吃的那味道，今天装盘额外用了纸杯。呈上三大杯，总可以满足阿竹想一次喝上两三杯的愿望吧？
　　“我也要，老板不要给我用这汤碗装！也要用纸杯才够味嘛！”
　　是是是，我这店里就是这样，看到别人吃得香后，其他人也会跟风。我早就料到了这结果所以煮得不少。
　　“说来真是有些年头不见了，怎么忽然想到来这里看看了？”
　　“父母终于想通要把这里的老房子租出去贴些家用了，但是实在太久没住人了，所以需要重新装修整理一下。我在帮他们搞装修的事呢。”
　　“也好，也趁着这时候找以前的老朋友叙叙旧吧。”
　　“早都走了，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忽然就发现同一栋楼里没一个认识的。”
　　现在的都市里，往往被分为两类人。人口最多的新都市人，大多是农村和小镇出生，一到城市里见到的就是各种新建的高楼大厦。而他们口中的本地人，也大多趁着房价便宜时买了新房。但在商品房普及以前，城市里除了平房最多的便是工人新村了，五六层的高度，因为都是厂里集资修建的，就算是同一个小区，哪个单位建的就会称那栋楼为某某单位的宿舍。那个“宿舍”里，住的当然也都是同一个厂里的同事。虽然是楼房，但大家大多都认识，同一时代交付的楼，孩子也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年纪上同一个学校的好朋友。只是等这代人长大后，这些楼已经完成了商品化，有的搬去了更新的商品房，有些不急着卖的也大多租了出去，甚至不少住户已经上年纪离开了这个世界。渐渐的，各个新村已经有了大家更熟悉的名字——老破小。
　　“每到这种时候就又要感叹自己究竟经历了多少时代了。这些房子刚建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想早点搬出厕所都要共用的平房，为了一个住房指标拼尽了命。现在又都赶着抛弃这些新村。”
　　“更巧的是这些新村房型不好，质量又差。但其实城市发展得这么快，还真用不了这么久。要是这两年房地产没有回落的话，你家的房子也应该拆了吧？”
　　阿竹以汤代酒回了阿忠的举杯后说：“要是拆了的话，我在这座城市里可能就真的没有什么回忆了。上一代人的童年有不少都成为了保护建筑，就是所谓的老街老房。新一代的人建起来的高楼大厦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短的寿命，但陪着我们长大的那些小区公园学校就不一样了，才这么几年就连路都找不到了。”
　　“确实是变化最大的二十年呢，估计今后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了吧？不过回忆这种事也不只是眼睛能看到的而已。童年时的玩伴一起围着桌子坐下来喝上一杯，拿起酒杯来谈起以前的事，也是宝贵的记忆呢。”
　　“对了，你小时候不是和阿助很要好吗？有去找他玩吗？”虽然已近中年，但这些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他应该也结婚生孩子了吧？怎么还会住在这里？”
　　“嗯，就因为结婚了。为了占学区房名额就暂且把这里的老房子当作名义上的婚房来着。当然平时不住在这里，周末的时候偶尔会来住一下，昨天还来这里吃炒饭来着。哦！”
　　说曹操曹操到，刚打开门进来的就是阿助了。因为两个人的名字有点相像，所以都被邻居们打趣是亲兄弟呢。
　　“哦！是贡丸汤！我怎么没想到点这个呢！老板本来就是什么都会做来着。哦！你是！”
　　“喂！比起我，果然你还是对贡丸汤更感兴趣呢！”
　　“都几年没见了？还不是你胖成这球样了我才一下子没认出来？”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肚子里几个月了？”
　　“中年发福嘛！哈哈哈。”
　　年轻人找到了话题，该说我们就找不到话题了对吗？看着年轻朋友满是热烈的语气，倒该说是被这份热情劲给折服了，光看着两个人打趣玩笑就像是眼前有了一团火一样在这秋末的微寒中取到了一丝温暖。

　　两个人约好了第二天一起骑车，这是两人少年时最爱的运动。其实那时也不像现在这样专业的骑车运动，只是青春年少骑着极其普通的通勤自行车，在日新月异的都市里找些发现的乐趣。
　　到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这样游荡在街上了，就算是骑行也都是专业的运动。就像第二个晚上来店里的阿竹一样，将昂贵的公路自行车在店门前锁好后，穿着骑行服走进了店里。看他今天换了紧身的运动服后，还确实有些小小的啤酒肚呢。眼看着长大的翩翩少年，确实有些中年的模样了。
　　“我今天有煮一大锅贡丸汤哦。”有了昨天的灵感，我今天打算学学以前的小吃店用电锅慢慢温汤。
　　“啊~身子都暖和起来了。”他爽快地喝了一大口后说到。
　　“你今天不是和阿助一起去玩了吗？他呢？”
　　“才刚骑上了东边那里新建的骑行绿道，就被老婆叫回去了。说是孩子身体有些不舒服，要带去医院检查下。”
　　“啊？好不容易见次面呢。”
　　“唉，我们这岁数不就是这样。不是忙工作就是忙家庭，别说把大家叫出来聚一下了，就连打个电话都怕打扰到人家。要是哪天真接到老朋友的电话，还会害怕是不是出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了。”
　　说的也是，长大可是一件很寂寞的事。不过看到他的装备，“所以你就一个人在外面骑了一天吗？”
　　“嗯，只是最后兜兜转转又骑回这里来了。”他喝了口热汤说，“总觉得精力不如以前了。回想我们中学的时候，其实也有电视，DVD，游戏机。那时候可以花上一整夜通关一个游戏，可还是总会觉得无聊。父母给买了自行车后，放学后就会和阿助一起骑车满大街乱逛。那个时候，总会有一种念头想要离开这里。毕竟和新城那些地方比起来，我们这种老街逛来逛来就只有这些地方，特别是在高考前那段日子，在小区里打转等阿助的时候，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就达到了顶峰。虽然不知道会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等考上大学后，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脑子里好像就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现在也算是圆梦了吧？”
　　“嗯，只是没想到再回到这里，这些老房子都还在，但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了。花园，道路，屋子的样貌也变了，见到了小时候爬过的梧桐树也会怀念，但也说不上有怀念或是感伤之类的，也没有惋惜什么的。但就是觉得都变了，什么都变了。这种变化说不上是坏事，但就是觉得什么都变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情，但就是什么都变了。”
　　“长大就是这样吧。就算是大人了也会有觉得自己活得够久经历得够多了的时候，但活着活着，就又有了新的心境。就像是机缘巧合之下吃到同一道菜，明明和过去同样的味道，说不上心情不平静，也说不上追求怀念，但吃在嘴里总有新的感觉。”
　　“也是呢，说不定过上十年二十年后，再回到这里就会又有新的故事吧？”
　　店里顾客又到了逐渐多起来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响声频繁，小寿寿踩着小步子走了进来，阿竹见后起身让出了位子。
　　“不尝一杯吗？老客人给我带来了好酒哦！”
　　“不了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是吗？和我们这些老头喝酒也会不自在吧？”
　　送走了阿竹后，小寿寿把酒递给我拜托热下，看这瓷盅应该是什么旅游纪念品吧？
　　“桂花酒，店里的老客人从常熟旅游给我带来的。在这之前，先给我盛杯贡丸汤暖和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