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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佳人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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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已经过了谷口,走上起伏狭窄的驿道。刻下是最危险的时刻,敌人正潜于不远处山麓的密林中,而己方突击队员会随时发动突袭。车队里人人暗自戒备,准备一遇到攻击,立马以最快的速度结成盾阵,再伺机与突击队配合进行夹击。能武者和马车均集中在前方,婢仆从人较弱者则集中在后方,六个精壮的兵士混杂在后方贴身保护着小姐和其随身侍女。
陆易姚腰挎一轻便短剑, 跟在曾仲的身边,心情不免有点紧张。他并不害怕即将到来的大战,因为他对整个计划非常有信心;他也不担心个人的安危,在国外读书时他学过拳击,回国后又迷上跆拳道,期间对西方的击剑术和日本的剑道都稍有涉猎,他自信自己不仅有防身的能力,且是搏击的高手。他的紧张来源于一种莫名的兴奋,返回古代后,一次次的危险奇遇已经不知不觉激起了他的热血和斗志,让他渐渐放开怀抱,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种新鲜又刺激的生活中。
这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从林中传来,正是己方突击队员准备动手的信号,车队立即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陆易姚右手悄悄扶在剑柄上,飞快地扫视四周,将左右持盾士兵的位置看个清楚,然后便全神贯注地盯着驿道,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潜伏在林中的贼人,由一个蹲伏在树干上的瘦高男子负责,他已经给出挽弓搭箭的指示,手下众人马上摆好姿势,箭尖锁定自己的目标,就等车队进入射程,立刻发箭,其中一队弩箭手专门负责马车上的人物和车旁的侍卫。瘦高男子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猎物,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手中之弓已拉得如满月般。
箭未离弦,破风之声却先响起,任谁都不禁心中一颤,贼人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阵箭雨便迎面而来。领头的瘦高男子反应奇快,大喝道:“有埋伏!” 便飞身跳下树,打个手势让弩箭手立刻攻击车队,然后招呼其余人向箭矢来的方向迎敌。
此时,许洋这边的战士已经射了两轮箭矢,对方有十余人应声倒下。许洋见其首领欲组织反击,冷笑道:“迟了。” 说罢和左右三人往敌阵最密集处投出七、八个火弹,对方刚组织好的阵型立即大乱。
那瘦高男子已经判断出许洋的突击队不足二十人,本想以优势兵力冲过去逐一击杀,却未料到对方有厉害的火器助阵,扭头又见到栈道中的车队已经迅速结成盾阵,以致己方弩箭几乎全部射空。他心知中了计,却想不通这趟岔子出在了哪里。
陆易姚还是首次使弓,他和其他弓箭手躲在盾牌兵后方,伺机反击对方的弩箭队。曾仲虽然只是个家将,但临场指挥井井有条,相反敌人因为遭到突袭,信心和士气大落,此消彼长之下,敌方弩队已成溃败之势,再也无法阻止曾仲这方人马的推进。
两队人马已成夹击之势,敌人虽仍有能力解决掉许洋的突击队,但之后必损失惨重,绝挡不住陆易姚和曾仲这队人马随之而来的猛攻。瘦高男子已知事情再不可为,恶狠狠地望了一眼探身投着火弹的许洋,转身狂喝道:“ 撤退,盾手殿后!”
突击队战士刚扔完最后一批剩余火弹,最怕敌人不顾一切的打近身战,此时见对方准备撤退,无不舒了口气。许洋随手抄起一把大弓,身体从树后倾出,喝道:“跑得了吗!” 说话间,箭已离弦,飞快地从两盾间穿过,直奔向那瘦高男子的背后。男子听风声急忙闪身,却还是慢了一步,箭中左肩。此人也是了得,转头一把拔出箭矢,脚步不停,领着手下继续撤退。”
“这箭又快又准,就是力道小了。” 副将张宏元从树丛中冒出来,拍了拍许洋的肩膀道。
许洋将大弓在手上把玩,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般兴奋,忽道:“这是我第一次射箭!”
张宏元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陆易姚见敌人抬着伤员迅速往林中撤退,心中喜悦,望向曾仲,后者向全队大声发出了停止前进,继续维持阵型的命令。
所谓穷寇莫追,对方至少折损了一半人马,再无反攻的能力,己方的目的已经达到。
突击队撤出了林中,与车队会合。许洋高举着大弓,兴高采烈地跑在最前面,直奔到陆易姚身前道:“贼人全撤了,这一仗打得真痛快!” 说完便开始探头探脑,左顾右盼。
陆易姚心知许洋打的是什么主意,却没有说话。
曾仲已经点了几个士兵,回头对两人道:“我这就带人去清理战场,看看贼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两位请先在原地歇息。”
许洋待曾仲走后,立刻低声问陆易姚:“那小姐人呢,是不是个美女?”
陆易姚摇摇头低声道:“我只远远看到,天太黑,不过似乎像恐龙多些,不然这小姐也不会总躲在马车里面。”
许洋显然不信,反笑道:“你的心情似乎很好,竟然开起玩笑来。”
整个车队停在原地休息,张宏元正派人到四周放哨,并命人点起火把,驿道逐渐亮了起来,借着火光,陆易姚见到一名女子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缓缓走来,心中一动,笑道:“是美女还是恐龙,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用手指了指他的身后。
许洋马上转身,这一看禁不住魂为之销,心里一阵狂跳,嘴里念道:“仙子!”
陆易姚也看得目不转睛,那郗小姐确有一番清新脱俗的典雅气质。乌亮的青丝向上挽成高髻,衬着一对如明月般静谧动人的眼睛,两道细眉精致淡雅,面颊如玉,晶莹剔透,鼻梁挺直高贵,两片丹唇如春天里的花蕾。一身纯白的衣裙,银带束腰,更凸现她的玉质冰肌。举手间有暗香盈袖,莲步轻移似流莺出谷,宛如一位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郗家小姐名道茂,是豫州刺史郗昙之大人的掌上明珠,一派名门望族的风范,温文淡雅,神态端庄,仿佛丝毫没有被今晚的恶战所惊吓,走上前后,也没有刻意打量陆易姚和许洋,只是淡淡的道:“道茂在此诚心谢过两位公子的好心相助。”
声音自是轻柔悦耳,可是陆易姚却感到其中透着冷淡的客气,使人感到她是高不可攀的。他心里为许洋叫惨,后者使尽浑身解术施英雄救美之计来换人家小姐以身相许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许洋到不以为意,美女大都矜持,古今皆如此。他心下更加欢喜,以自己认为最潇洒的姿势上前半步,又使出他最动听的声音道:“在下许洋,这位是陆易姚。”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道茂唤我小洋就可以了。道茂不用客气,能为道茂出点薄力,本人高兴还来不及。”
许洋左一句道茂,右一句道茂的亲切叫着人家小姐的闺名,大献殷勤,听得陆易姚毛骨悚然,果然见到郗道茂黛眉轻蹙,神态却益发冷然。
“小姐,末将已经查过贼人的情况。” 此时曾仲从密林回来向郗道茂报告情况。他先施一礼,神态非常之尊敬,说话时目光下垂,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郗道茂面容平静,点了点头,示意曾仲继续。
“他们均黑衣蒙面,武器和衣服上没有任何标记,死者中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不过看其行动和装备绝非来打劫的山贼,只可惜我们没有擒获任何活口。”
曾仲说到这里,面露羞愧之色,沉声道:“末将无能,就目前情况,实在猜测不出这帮贼人的身份和袭击我们的目的。”
“请小姐仔细想想自己或家里人近日有无与人结怨。” 一直在旁聆听的陆易姚突然插口道。
郗道茂很快摇了摇头,脸上稍有疲倦之色,轻轻道:“这件事就此结束,曾将军,我们依旧照原定计划赶路。”
“道茂请放心,在下可向你保证,有我在此,再无匪徒敢来骚扰。” 许洋见机立刻又献上殷勤。
郗道茂瞧也未瞧许洋一眼,反对着陆易姚道:“两位公子今晚辛苦了,有什么事可与曾将军商议,他自会为我酬谢二位,请恕道茂就此告退。” 说罢便翩翩离去,留下依依不舍的许洋和若有所思的陆易姚。
他不会看错的,在曾仲汇报情况时,那美女的目光中闪过的无奈和忧郁。陆易姚隐隐感到郗道茂对贼人的来历并非真的一无所知,她表面虽然镇定,其实满怀心事,只是不愿向外人道而已。
两人跟随马队继续前进,据曾仲说前方十里处有一个旧驿站,虽已被官方遗弃,但仍可作为扎营休息之地,也是他们今晚的目的地。曾仲再不敢马虎,每段路都先派出侦骑探路以策万全。
自从马队重新上路一直到往驿站落脚再到第二天清晨的启程,许洋再没能找到机会一亲芳泽,他无精打采地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并骑在旁聊兴正佳的曾仲和陆易姚。
经过昨晚一番死里逃生的遭遇,曾仲早已将两人当作救命恩人来看。他一直在高门大户中作家将,心底不太瞧得起庶族百姓,但此时对陆易姚和许洋这两个布衣小子却是大有好感,对他们的才智和气魄更是欣赏。
曾仲感慨道:“两位真侠义之士也,若非你们及时拔刀相助,昨晚我们必落入贼人的暗算中,我曾某人这条贱命倒无所谓,若小姐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也。”
陆易姚忙谦虚的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曾仲满怀敬佩的道:“昨晚一战,短短一刻钟,便使得对方折损近半,而我方只有九人受伤,三人战死,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绩。更难得的是两位丝毫没有居功自满,又不肯接受我们的任何谢礼,怎能不令在下敬佩!”
陆易姚暗地苦笑,昨晚亲身经历了战争和死亡,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哪还有什么心情大声炫耀。至于不图回报,全是许洋的意思,当然是为了讨好郗大小姐。
曾仲扬起马鞭指着前方叹道:“以我们目前的行进速度,日落前应可抵达建康,到时候就要和两位分开了。”
陆易姚好奇地问道:“你们因何事急着赶路去建康?”
曾仲微微一笑,环顾了一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当两位是好兄弟,不妨悄悄透露给你们,我家小姐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许洋忍不住一声惊呼。
曾仲皱眉望过去,刚要说什么,只听前方传来马蹄声,一名侦骑伴随身后扬起的尘烟飞奔至三人面前,一勒缰绳翻身下马,跪地朗声道:“曾爷,大好消息,王大人正带人前来迎接,片刻便能到达。”
曾仲闻言喜上眉梢,笑道:“我立刻去禀报小姐。”
陆易姚和许洋自然是一头雾水,心里都在寻思着这个王大人是何方神圣。许洋本欲追问郗道茂的终身大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见曾仲已掉头匆匆往马车方向奔去,只得一个人在马上继续发呆。
果然不到片刻,前方出现了一队骑士的身影,正快马加鞭的朝他们驰来。曾仲和张宏元从后方赶了上来,大声喝令车队停下。
陆易姚和许洋也勒住马,好奇地望过去。只见来者个个身着华衣丽服,骑高头大马,其中尤以一贵族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最为耀眼。此人双腿一夹跨下的纯白骏马,领头来到已下马迎接他的曾仲等人面前。
男子的容颜俊美无匹,两眼秀气而有神,双眉带彩,面如冠玉,头戴卷梁金丝冠,身穿光泽鲜丽的宽衫,腰悬长剑。虽长途奔波,面容却没有一丝倦怠,长袖翩翩的高踞于马上,自有一番俊逸潇洒的风采。
车队所有的随从均躬身向那男子毕恭毕敬地施礼,男子既不下马也不回礼,神态倨傲自若,只瞥了曾仲一眼,目光便投向马车,柔声道:“表姐她一路可好?”
曾仲马上面有愧色,头低得不能再低道:“一言难尽,让小将立刻领大人去见我家小姐。”
曾仲领那男子去后,许洋立刻凑到张宏元身边问道:“这王大人是谁呀,怎么那么拽。”
张宏元一怔,道:“你竟不识琅琊王氏,风流为江左之冠的长史大人王献之。”
这回轮到许洋和陆易姚目瞪口呆了,两人均神情古怪,互相望了一眼。许洋结结巴巴的道:“你说的可是王羲之的儿子,书法也很棒的王献之。”
张宏元用力的点点头,似乎在说难道还有另一个王献之吗。
“我还以为王献之是个留着一把胡子,只会写字的老头子呢!” 许洋低声嘀咕着。
张宏元有些不满许洋的态度,好言劝道:“许老弟,你从北方来可能不知道,王家是我东晋的第一高门大族,能与之匹敌的只有以中书令谢安为首的谢家。这些年,王、谢两家声名尤盛过司马皇氏,两家子弟在朝廷均担当要职,深得朝廷倚重和世人尊敬。老弟你可不要糊里糊涂的失言得罪了王大人。”
陆易姚望向许洋,见他两眼迷离地盯着马车的方向,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张宏元的话。
郗道茂听说王献之到了,心中大喜,在小婢的搀扶下步出马车。王献之从小婢手中牵过她,两人轻语了几句,郗道茂便纵体投入王献之的怀抱,身躯微颤。王献之则温柔地拍着她的姣背,似乎在好言安慰,原本守护在旁的士兵均识相地背过身走开。
许洋将这一幅悱恻缠绵的画面收入眼底,内心酸溜溜地很不是滋味,一拍马直奔向马车,未到便被侍卫拦住。郗道茂和王献之已经分开,前者脸颊上的红霞还未完全退去,甚是娇艳迷人,后者则双手负在背后,冷淡平静地望着许洋,刚要开口,却被许洋抢先。
“既然小姐已有了护花使者王大人,我们两兄弟便功成身退,先一步赶路去了。” 说罢,许洋便勒转马头,一扬鞭,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陆易姚只得双手抱拳向众人道别,心中叹了口气,拍马追着许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