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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谢氏风流 ...
秦小熙回到善艺馆时已是下午,在前厅内焦急等候的谢府家将杜衡见到她,连忙上前施礼。
秦小熙心一颤,谢安去年年底患上重病,中断了北伐的工作,上书请求返回建康治病休养。今日杜衡上门拜访,一脸悲黯,莫非谢安的病情又恶化了?
果然听杜衡哑声道:“衡此来是请小姐回建康的,安爷希望能再见小姐一面。”
新年伊始,大地回春,这位天下第一名士的神韵与风流,却要随着滔滔江水而去了吗?
静海轩宽敞的内室中,谢安靠在榻上,襦衫外披着一件简雅的白接,被病痛折磨得消瘦的身形笼在其中,神情却依然闲适安详。
“一见小熙,病痛似乎一下去了很多。”谢安轻轻一笑,如孩童般纯然满足。
秦小熙对这个长辈有着发自内心的敬意,望着他脸上极不正常的红光,晓得是回光反照。她忍住悲,福身拜见。
难得谢安今日精神好,不少谢氏子弟前来问安。最引人注目的是随谢琰而来的俊秀少年,他酷肖谢安,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身形举止,仪容神采莫不近乎完美。秦小熙对当今上流社会了如指掌,立即猜到此人便是谢琰之子,继王献之之后,高门年青一辈中最优秀,有江左第一美男子之称的谢混。
她从不是见了帅哥就目不转睛的女子,但对这少年却不免多瞧了几眼。谢混能诗善赋,不仅深得谢安喜爱,孩童时便被孝武帝钦定为自己女儿晋陵公主的驸马。
正低头想着,便听谢混吟起一首新作,为病榻上的谢安解闷。
“悟彼蟋蟀唱,信此劳者歌。
有来岂不疾,良游常蹉跎。
逍遥越城肆,愿言屡经过。
回阡衩陵阙,高台眺飞霞。
惠风荡繁囿,白云屯曾阿。
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褰裳顺兰沚,徙倚引芳柯。
美人愆岁月,迟暮独如何?
无为牵所思,南荣戒其多。”
文字清雅玄妙,诗韵压得如风铃般悦耳动听,众人皆点头称善,谢安也抚须笑道:“忘我忘世,无欲无心,不为功名所累。混儿当可继承我的志向。”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引得屋内众子均看向谢混。谢混略低首,嘴角笑意难掩。秦小熙明白了,谢安那一言已择定了这个少年为谢玄之后的门户继承人。谢混年纪虽小,心机却不小,知道把握时机讨好祖父。不过他那句“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着实令秦小熙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美少年,写出了一千六百年之后家喻户晓的中华名校“清华”的由来。
这边谢混刚秀完自己的文采,那厢又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秦小熙看向入门的少妇,她怀中的男婴生的十分机灵可爱,谢安一脸慈爱地接过孩子,高兴地哄着。这是谢玄的孙儿,刚过满月,谢安前段日子病重,今儿还是头次抱这个准曾孙。
“二伯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少妇轻声道。
谢安看着婴儿熠熠生辉的瞳,叹道:“孩子的父亲未及他出世即英年早逝,他像是上天赐给谢家的补偿,不如就叫灵运吧。”
秦小熙心中又是一震,一屋之内,恐怕无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个才华横溢,被称为“山水诗开山之祖”,自言“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今天下共分一斗”的谢灵运,此刻正躺在襁褓中,小手抓着谢安的前襟,瞪着灵秀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
那少妇不知是否想起亡夫,掏出帕子拭了拭眼底的泪,才福身谢过谢安,接回了灵运。众人纷纷随她退了出去,谢安独唤住秦小熙:“小熙陪我到轩外走走吧。”
午后一场春雨,此时雨云渐散,长空稍显寂寥,微风夹带凉意。秦小熙为谢安加了件外衣,掺着他徐步而出。
穿过长廊,步上高阁,谢安扶栏临风,园内松柏苍翠,却是落红遍地,他忽而叹道:“谢门的风流,不知还能经受住多少风吹雨打?”
语调格外的悲观。秦小熙看向谢安消瘦的侧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谢家虽有谢玄、谢混、谢灵运等一代代优秀子弟,但是孙恩之乱,寒门掌权,然后便是侯景乱梁时王谢举族灭绝的可怕劫难。晋代衣冠终成古丘,檐下之燕飞入寻常人家。
但这些,只是她所知的历史,如今谁又能保证它依然会发生?
庭阶旁的那丛芝草,遇雨尤青,兰花的清香,在风中弥漫,无论经过多少个千年,仍是那么芬芳。谢安静静俯览着谢园的一草一木,芝兰玉树,是他对子侄的希冀,是他不愿带走的风流。
秦小熙低声道:“淝水大捷后,谢家本有能力取代昏庸的司马氏,将这天下易姓。但安公却选择了离开建康,开拓中原。小熙虽知安公性子淡泊如山水,可有时想起来,仍不免觉得可惜。”
谢安闻言先是一愣,方笑道:“难怪小熙不愿如寻常女儿般嫁人育子,这世上确没有几个男子能容纳你的心志与气魄。”
风儿拂起谢安的衣袂,他静立良久后道:“不错,当时谢家确有能力兵不血刃地取得建康,可上游尚有荆州桓氏、巴蜀东方,到时南方必陷入内乱,我不愿一手破坏淝水之战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与安乐。还是那句老话,一动不如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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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谢安愈久,她的敬意愈深,在家族鼎盛不衰与天下苍生安乐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谢安也是南方最通透全局之人,在这张名曰天下的棋盘上,他从没有算错过一招,走错过一步。秦小熙进而想,如果他们支持刘裕,那么终有一日,将与桓玄与东方珏一争,甚至,会走向与王谢这些高门大族对立的位置,可她绝不愿如此。
他们正欲离开小楼,谢道韫迎面走了上来,她是怕谢安出来久了受凉,遂来催促。秦小熙在王家曾与之见过几面,虽然交谈不多,却觉得这个众人眼中堪称完美的王夫人并不快乐,此次一见,更觉她眉间郁结彰显。
她当然不好去问,可谢安这长辈也看在了眼里,一回静海轩便道:“道韫可有什么心事?”
谢道韫不答,转身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默默地喂起药来。谢安饮下两口,即将药匙推开,只看着她。
谢道韫垂首避开谢安的眼光:“道韫一心只盼伯父早日康复,这个家离不开伯父啊。”说着起身,“药凉了,我使人再温一下。”
身后是谢安低沉的声音:“你从小到大,何尝瞒过我这个伯父。”
谢道韫登时顿足,谢安爱怜地看着侄女转过身,轻声问道:“是不是在王家受了什么委屈?”
谢道韫一向亲近这个伯父,也知谢安已有了答案,她道:“家门正直多事之秋,可王郎每日除了写字,便是对着天师牌位焚香祷告,画符念咒,言曰自有天神相助,岂不可笑?”她说到这里果真一笑,表情却很无奈,“一门叔父,有阿大中郎。我的兄弟中也有‘封胡羯末’四位才子,王郎与之相比,有如天壤之别!”
谢安听后,方才喝下的药似堵在了心口,满门子侄,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侄女,不仅因为她出众的才情与玄学造诣,更因其性格气度,最像他谢安。他常常暗叹,若是道韫生作男儿,谢家便多了一个支柱,不用只靠她兄长谢玄独力撑持。
后来,谢道韫到了适嫁年龄,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为她找个才堪匹配的好丈夫。挚友王羲之的诸子自然是首选,他最初属意老三徽之,后又担心他过于放任随性,不能始终如一,因而选了其兄,禀性忠厚,更为稳重的王凝之。但今日才知,自己千挑万选还是看错了。
谢安一阵咳,谢道韫慌忙递来榻下的痰盂,掏出绢帕伺候。她就怕谢安伤神伤心,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未提,现在心下自是后悔说出。谢道韫勉力露出笑容:“王郎除了好道,其他无可挑剔,侄女已经很知足了。”
秦小熙在旁静静看着谢道韫,才无所用之地,情无所托之处,岁月只能等闲度过。尤其如今徽之归隐,献之在为自己的婚姻幸福挣扎,王家再没有清谈与雅会,谢道韫生活中唯一的一抹色彩也失去了,她该何等寂寥。
谢安气息稍顺,即是长长一叹。这一叹,似将他久病之下所剩无几的洒逸全部带走。他仰呼道:“我这一辈子,敢说无愧于家族,无愧于社稷,无愧于天下苍生。唯独对不起的,只有谢家的女儿啊!”
谢道韫低着头,一时无言。早些年,因政治摩擦,谢安命两个幼女分别与琅琊王氏的王雅□□两兄弟离婚。另一个嫁与王国宝的女儿,更无幸福可言,只因已育有子女,遂不便离婚。(王雅□□属于琅琊王氏的另一支系)
秦小熙也是暗叹在心,世人只看到东晋第一豪门谢家的无限风光与传世风流,却不知这背后有多少牺牲,又有多少伤心故事?
谢安闭目了许久,才对谢道韫道:“去请孝伯过来吧。”
原来王恭也来了,秦小熙心忖谢安必有重要嘱咐,就欲告退。谢安却道:“我只是与孝伯闲聊几句,小熙留下无妨。”
脚步与推门声之后,是一张俊秀的面孔,倨傲如昔。
秦小熙起身问候,王恭仅瞥了她一眼,也没回礼,笔直地行到塌前,向谢安略欠身抬手后,优雅地跪坐下来。
谢安直入正题:“老夫原本之意,是让孝伯与子敬分录尚书事与中书事。可惜,孝伯调来中枢时,我已出镇广陵,又值圣上新纳贵人,疏于朝政,以致尚书省落入道子一人之手,才有今日被动的局面。”
尚书省专管官员调升之事,淝水之战前夕,司马曜为防谢安权势坐大,以司马道子与谢安共任尚书令,这种安排不仅十分罕见,也令司马曜自食其果。现在谢安病退,变得司马曜想任命官员,也必须在朝议上经过司马道子这一关,此事不仅让这位皇帝大为头痛,也成了王恭这些谢安派仕途上的最大阻碍。
“让太傅如此费心,是孝伯不才。”王恭望着卧于病榻上的谢安,露出愧色。
谢安却微笑道:“孝伯安心,不出今年,你必获重任。”
王恭闻言神采一复,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谢安也不解答,只道:“孝伯既留在京师,不妨多多走动,众皆有所长,而一己之力终归有限。”他说到一半时,目光移向了秦小熙,王恭也略偏过头,心中明白谢安之意,却没说话。
秦小熙见状,也只能一笑了之。王恭至今为止连尊口都懒得开,更逞论感激之言。她从不指望此君平易近人,只期他能领会谢安之意,名望与家族是做官首要条件,却不是全部。
谢安把白接往肩上拉了拉,道:“日后孝伯复出,老夫以为中枢较之藩镇,更适合孝伯。”
王恭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秦小熙亦默默记在心里,两人认真地听着谢安的循循嘱咐。
“施政,首要做好三件事。其一是坚持镇之以静,御以长算,在此之上一步步实施新政;二是恢复土断,税收与土地户籍政策是国之根本。现在圣上从道子言,恢复了以前的户调方式,百姓既要交税,又要服役,世族公卿则两者皆免,长久将尽失民心,乱从中起。”
王恭受教道:“孝伯定会秉承太傅之志。”
谢安欣慰一笑,续道:“其三是用好北府。”
王恭微一错愕,谢安将其反应看在眼里,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事,王恭长于政务,对军务却一窍不通。另一方面,北府诸将多出于寒门,让他们听命自视门第的王恭,怕是心里也不会服气。
谢安想到这里略感疲倦,合眼休息了片刻才道:“关于北府诸事,过几日幼度回来后,由他与你详谈。我唯一要叮嘱的是刘牢之此人。”说着看向王恭,“刘牢之兵败回京后,朝廷虽有责却并未惩办,然而幼度至今也没有恢复其军职,孝伯可知为何?”(幼度,是谢玄的字,下文中秦小熙对谢玄则以官名相称,谢玄现为徐兖两州刺史。)
王恭想也不想即道:“败军之将,岂可再用!”
谢安浅叹一声,见秦小熙在一旁微微摇头,于是问道:“小熙以为如何?”
秦小熙道:“刘牢之战功无数,在北府中很得军心,也因此恃功自傲,除了谢家,谁也镇不住他。刺史大人是借他此次兵败,杀杀他气焰,抑之后用。”
谢安听得频频点头,惬意地抚须道:“与小熙说话,永远是种享受。”
稍顿后,对王恭道:“朝中将才匮乏,恐怕日后还得启用此人,且北府兵除了刘牢之,别人怕是指挥不动的。不过老夫相信,等孝伯再用他时,他若心怀感激,必会全心效力。但是切记,刘牢之不可独任,一旦如此,北府兵极可能成为一支独立于朝廷的强大势力。”
北府日后的发展确如谢安所惧,不过成就大事,实现寒门掌权的并非刘牢之,而是他的后继者刘裕。
她低头想着,王恭却在看她。起先,他对秦小熙的在场十分不快,只当是谢安风流惯了,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刚才她的答话,他听得很清楚,谢安其后的解释,他也听得明白。为何每次听过她说的话,心田都会激起震荡。
秦小熙抬首前,王恭匆匆收回了视线,他告辞离开时,她仍留在谢安榻前,与之低声说着话。王恭原本要道的感谢,这便没有出口。转身一拂衣袖,心道终究是秦淮河出来的女人,负手步出了静海轩。
脚步远去,秦小熙身子一僵,她没有错过王恭出门前的表情,就算她再好脾气,也不免心头冒火,决定以后再不理此人之事。但首先,她要问个明白。
谢安就像会读心术般,不待她将疑惑道出,便笑道:“小熙是否想问我为何重孝伯而轻幼度?”
秦小熙点头:“安公种种安排均围绕王恭,却不提刺史大人。以刺史大人的声望功勋,登公辅之位,都督诸州军事,这些都是顺理成章,即使司马道子也难提出异议。安公何不将国事家事托付刺史大人,安心养病。”
谢安淡淡道:“小熙看得没错,若有幼度,我未必会如此重视孝伯。”
秦小熙闻言一愕,但见谢安憔悴的脸上露出悲色,哑声道:“幼度的问题在于过于完美,当年腾升道长看过他相格后,批他非长寿之人,此乃其唯一之缺。此事不仅外人不知,谢家除我之外,只有玄度本人与道韫知晓。”
秦小熙大感意外,若是其他相士之言她也就当笑话了,可批示出自腾升。她现在终于明白谢安为何在淝水大捷后激流勇退,与皇族势力妥协。因为除了谢玄,谢琰等子弟均不成才,谢安唯有低调行事,以期自己与谢玄过身后家族仍能保全,待谢混等后辈长大后,重振家族。
秦小熙柔声道:“小熙虽然能力有限,却愿与谢家共度风雨,今后但凡谢家之事,小熙必竭力帮忙。”
谢安丝毫没有小视她的话,反而欣然一笑:“老夫确有件事拜托小熙。我希望小熙能回建康,在关键时刻发挥影响力。有时小熙的一句话,比我们费尽口舌还要管用。”
秦小熙心知谢安这个请求,很大程度是出于对王恭的不放心。她虽不愿再与此人打交道,却绝不会影响大局,“安公放心,如有必要,小熙会回来的。”
鳄鱼很喜欢谢安,即使北方局势已到关键,还是决定再写一章谢安,为这个名相送行。
让我们都记住公元385年,在这一年,南北两大巨人——谢安与苻坚,淝水战场的两大主角,惺惺相惜的对手,在同一年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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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谢氏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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