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从诏下人皆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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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里，飞马疾驰。
颜府总管贺然举着灯笼立在门前，见人下了马就赶紧凑了过去，“下了好几日雪了，天寒地冻的，郡主快些进去吧，当心冻着。”
“不急。”满城正喧嚣，颜更宜递过缰绳，沉下了目光，掸了掸肩上雪，“我爹呢？”
昨日，颜戚前脚回府，圣旨后脚便到了。
封侯拜相的消息没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幽都。
她也因此才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老爷昨日接了旨便再没离开过书房，那脸色呀，着实阴沉得厉害。”贺然定定地接过缰绳，语气幽幽。
邻街有孩童在闹，嘴里叫嚷着喊不出名字的歌谣，颜更宜步子一沉，停了下来——
“定梁颜氏坐，功高天下威。皆知柱国将，不名君者谁。定梁颜氏坐，功高天下威……”
皆知柱国将，不名君者谁。
新年的愿景和胜利的喜悦如同这飞雪般降落在整座城池，颜更宜转头望了望街上那群欢笑的孩童，指尖磋磨着泛起了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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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灿然金黄，火光明灭。
颜戚正站在明窗前，瞧着檐外的落雪。
其实，在领兵前去支援的那天，他便料到了这局面。
可那人敢以黎民作注，与他相搏，这样的破釜沉舟，是定要达到目的才肯收手的。
碎雪被风裹挟，纷飞席卷。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彼时，那双细弱的手从他的掌中滑落，像一场生命的交接，颜晩棠眉间含笑，可他的耳边却满是婴孩的哭声。
木门吱呀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颜戚收回思绪，从过往里抽身，他神色轻颓，沉默着，不看来人。
“颜将军。”颜更宜站在门口，轻甩裙边，看着几点残雪悄然落地，化成了片片水渍，她抬眸浅笑，一扫眉间的阴翳，“颜将军满面愁容，可是这荔原一仗打得不够尽兴么？”
“尽兴又如何？”外面锣鼓声喧，处处欢笑，颜戚抬手关窗，将热闹挡在了窗外，人也颇有些怨气：“如今骑虎难下了，这局面你可满意？！”
当初开战之时，天风军节节败退，战火连绵。
八百里加急送去的战报，却似泥牛入海般，有去无回。
这当中的玄奥，于颜戚而言并不难猜。
可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起兵平叛。
后来，战况越来越焦灼，而他，也有了不得不起兵的理由——
“没办法。”颜更宜垂眸一笑，道出了当初去往南疆的苦衷：“当时困局已成，我若不以身做饵，您一定不会出兵。这么大的赌局，押着十万多条人命，这罪孽，我可担当不起。”
“谁让你担了！”颜戚皱着眉头，笑骂：“视人命如草芥的是这定梁的天子！就算有滔天的罪孽也与你无关！”
是吗？
就算这数十万百姓葬身南疆，尸首横陈，也与我无关吗？
可他开了这赌局，不就是为了见我吗？
北风阵阵，雪越积越深。
心底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颜更宜凑去了炭炉旁，眼底幽深。
“他拿了江山来赌，取了人命相搏，我们便也要像他一样，这般不计后果吗？”
“就算这次不出手，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您可都狠得下心来做得到袖手旁观？”
冰凉的话语渐次响起，冷得像风，她喃喃：“不会一辈子困在南疆的。您不会，哥哥也不会。何况，这君临又不是虎狼之城，我又有何惧？”
“惯会说大话！”颜戚落了座，睨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老匹夫都怯懦，老匹夫都惧！”
“颜将军。”颜更宜凑到人跟前去，展颜一笑，“颜将军宝刀未老，连柔然的铁骑都不怕，岂会怕它一道圣旨？”
油腔滑调，颜戚才不接茬。
“您放心好了。”颜更宜给桌上的茶盏沏上热水，推到人手边，从容道：“我就算回到君临也不会与人相认。我颜更宜这辈子只做您的掌珠。”
话落，颜戚看了看她，心底愁思未减。
“过了年关，我会把这边的事情交给阿叙。”颜戚垂眸，把话说得直截了当：“开春去了君临，我不会再回来。”
阿叙，是兄长颜京昭的乳名。颜戚这是打算把担子卸下，日后好随她留在君临。
“将帅统兵，最不应被困朝堂，这话不是您同我说的吗？”
盯着人看了半晌，颜戚又气又乐。最后父女俩都没憋住，对视着，笑了半天。
年关一过，府里就开始收拾，因为在幽都待了太久，东西前前后后竟塞满了二十几辆马车。
颜更宜这阵子很忙，与人拜别的事记在心上却怎么也抽不出空来。
是日晌午，用过了饭，翠微跑过来通知她，落月不见了。
这匹马自小跟着她，断不会随别人走，除非——
想到这儿，颜更宜披上外衫就跑了出去。
停云小筑是他们一伙人喝酒撒欢的地方，此刻落月就拴在门口。
颜更宜走过去摸了摸它，“是楼骁把你牵来的吗？”
落月拱了拱脑袋，以示回答。
苏杳杳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下望，朝她喊道：“那小子说要给你敬酒赔罪呢！”
“不急。”颜更宜道，“今日不醉不归。”
离别虽然沉重，但举起酒杯便不会伤怀。
今夜这群人喝得尽兴，出了门，没几个还清醒着。
楼骁伏在落月的背上，醉眼迷离，话也说得断续：“颜更宜，若你、若你在君临受……受了什么欺负，你一定、一定得告诉我，我楼骁……定会、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好好好。”颜更宜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脸，“若日后真有人敢欺负我，我一定先报上楼骁的大名，行了吧？”
苏杳杳拉过她的手来，笑得开怀，“也要算上我！”
“杳杳。”楼骁大笑起来，“你尚未出师，能帮……帮得上什么忙啊，哈哈哈哈。”
这笑声如风，搅弄着众人的醉意，暗夜里长街无人，首尾都是这般风发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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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长，更漏声声。
暗影隐于凉亭后，相融于沉沉夜色。
颜更宜提着灯笼踏上冰面，溜到了湖心。
这人跟了她一夜，又或许不止一夜。
这阵子她忙得焦头烂额，压根没察觉。
不过，这冰层若是裂开，这人就该现身了。
于是她跺了跺脚，恍惚间，听到了一丝响动。
随后她惊呼一声，灯笼也掉了。
“轻功不错。”她被人抱到半空，还不忘夸奖。
“郡主醉了。”
耳边是簌簌的风声，这人遮着脸。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眼睛，“能揭了这面罩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从诏下人皆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