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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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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霆深擦了擦墓碑,看着照片里清瘦的脸,微微笑了笑,“均野,别怕,等我安排好周家的事,我就去找你。不要着急,我们生前一辈子在一起,死后也是。”
这个老人……是谁?为什么跟他这么像?墓碑?照片里是……是凌均野!
一个雨天,和他极为相像的老人又来了,照理将墓碑好好擦了一遍,下雨天……擦了也是徒劳。
紧接着,老人喝了一口手里的水,很快便站不住,缓缓倒在目前,双手搂着冰冷的石碑,眼睛却深深望着照片,周霆深很生气,就算是老了、死了,有人敢这么看他老婆,他也不允许。
可是他动不了,下一秒让他瞠目欲裂的——
“均野,我来陪你。”缓缓闭上眼睛,这个老人竟然是他,老了的周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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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均野正在收拾院子,周霆深披着衣服,又跟过来了,竟然弯着腰帮他打扫鸡粪,凌均野隐隐有种被雷劈的错觉。
自从周霆深磕了头再醒来,突然变得非常奇怪。有时会深深看着他一句话不说,有时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怪他派的人不仔细,被林明菲那疯女人伤着了,什么下雨天墓地太冷了。
反正就是奇奇怪怪的,就像现在——
“均野,把这个外套披上。”周霆深把手里的薄丝绒外套抖了抖,上下又检查一遍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才搭到凌均野肩膀上。
凌均野的眼珠动了动,很快又平静下来,垂着眼睛低声说了句多谢,将衣服穿好就弯下腰继续收拾,一直到金大爷睡醒出来洗漱,才抬头正经说了第一句话。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自从上次说收他为关门弟子,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星期了,金大爷不光没像凌均野以为的给他诊病,还像是把师徒这茬忘得干干净净,每天就是吃饭、聊天、睡觉,吃的饭跟原来也没什么两样,并不是药膳之类的东西。
昨天晚上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早晨要上白明山,要住上半个月左右时间。
金大爷打了个哈欠,一手揩着眼角的泪水,一手抓了抓肚子,“吃完饭,收拾收拾就走。”
“你们要去哪儿?”周霆深夹着眉,眼里是压不住的担心。
凌均野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跟着金大爷一起进了厨房。周霆深不死心又追了上来,离凌均野不远的时候又猛地顿住脚步,好似怕被嫌弃似的,踟蹰道:“是要去医院吗?”
凌均野蹲着折枯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往大灶里扔,抬头看着金大爷,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在这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活不活着,可是金大爷上次轻描淡写两句话又让他有了希望,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落空。
周霆深知道等不到答案,围着门口转着圈,中间察觉到凌均野的低落,又往远处走了几步,找了个墙角的地方呆坐着。
“小子,白明山有种果子叫羌姜粿,摘下来不到五分钟就干了,只能趁着还长在树上,新鲜摘下来吃,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凌均野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金大爷一定不是随便提起羌姜粿,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号过脉,小虎子你肾虚呀。”金大爷神色揶揄,眼见凌均野有些招架不住,正了正神色,清声道:“当然,也确实有点其他小恙,不打紧,疏通加饮食调节,死不了那么快。”
凌均野心凉了半截,转念又想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赚了,起身拽着金大爷衣角,不确定地问道:“能多活多久,两个月?半年,一年……”
擦擦鼻子,金大爷搅拌着面汤的勺没停,没当回事儿,“下山后多活个七八年够了,再按照方子每日练习呼吸法,保你八九十岁老当益壮。”
凌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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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霆深在道边儿抓着三轮车车把,脸上全是冷汗,身子半弯着对凌均野说:“你们是去哪儿,我能不能也去?”
金大爷扭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念叨着下了车,“好像忘拿了条裤子,我去找找。”
凌均野叹了口气,“回B市吧,你留在这里没用的,什么都改变不了,过去情啊爱啊你觉得对我来说还重要吗?我现在只想活着,你能找到我一定也看过我的报告,医生说我没多少时间了,剩下的时间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周霆深抓在车把上的手越发用力,这些日子他瘦了很多,眼窝也更深了,原本就深邃的眼睛这么一看,好像积压了太多情绪,又黑又沉。
凌均野觉得他有点可怜。
撇过头,明白今天不说清楚根本出不了门,胸口像被无数个细针一下一下刺着,“我跟金大爷上山,也许还有生机也说不定。”
周霆深往前走了好大一步,问道:“真的?”
凌均野点头,又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金大爷清清嗓子,绕过周霆深又骑上了车子。周霆深神色犹豫,像是陷入天人交战,手一直没松开。
“放手。”
因为凌均野淡淡两个字,周霆深松了手,身子没站稳晃了晃。
金大爷带着凌均野终于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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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跟了两个多小时了。”金大爷骑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没休息,竟然一点大气不喘,气定神闲,“他是个有钱小开是不是,鞋子都是羊皮底,说不准都磨破了。”
凌均野嗯了一声,连头都不敢回。
“本来他的面相很不错,最近变化太大,那话怎么说来着……有点短命相。”
“不会的,祸害遗千年。”凌均野可记得,上辈子周霆深可活得够久。
“心中郁结,不出三年。”金大爷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凌均野盯着晃在空中的手指,眼眶越来越酸,忍不住埋怨金大爷,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更恨周霆深,跟在他们后边算怎么回事,卖惨博同情吗?那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就算把心挖出来给狗吃了,也不可能对周霆深有一丝同情。
“哎呦,小虎子摔了好大一个跟头哦。”
可恶!凌均野咬着牙,脖颈上的血管跳得越来越快,眼白赤红。
“师、师父,路边歇会儿吧,我坐得屁股疼。”凌均野期期艾艾地,越说越小声。
金大爷哈哈一笑,找了个人少的路边刹了车,下来拍着裤脚的土,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小徒弟,人的缘分很奇妙,有很多告别也有很多重逢,最美妙的就是故人相见。”
凌均野胡乱点着头,下车抻了抻身子,坐的久了感觉下半身都快没知觉了。
车停的地方是人流量比较少的巷口,沿边有不少小店,装修得又土又粗糙,卫生也很一般玻璃上挂了一层的土,也因为这样几乎能当半个镜子用。
凌均野站在路边,像是透过玻璃在看店里的蛋糕,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夹着眉眼里好似蒙了一层雾。
“心疼了?”
凌均野回神,面上空荡荡的,“他原来不把我当人看,这是报应吧?”没等到旁边人的肯定,抿了抿唇。
“傻孩子,报应都是造作时当即报了,他对你不好的时候一点点失去你,不就是同时遭着报应了?至于现在嘛……”
“我们走吧师父。”凌均野垂着眼睛,刻意避开犹如实质一般落在身上的目光,也刻意忽略身后那显而易见的渴望。
*
“好了,下车吧,我们上山,太阳落山之前我们要爬到山腰,我在那里有一处草房。”
凌均野扶着树,吐了两口,鼻子又流血了,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几乎是摔在了地上,靠在树边歪着身子,忍耐着一阵阵窒息感。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手里还攥着一瓶没开封的水。
凌均野掀了掀眼皮,没接。
眼前的手一点放弃的迹象也没有,凌均野烦了抬手打了那人手背一下,让他闪开。
“喝一口,压压。”周霆深抓着凌均野的手,把水放进去强迫他握住,终于垮了一般也歪在一边,鞋底一层软皮已经磨掉了,脱了鞋再一看,不光出了血泡还都磨破了,血肉模糊看着好惨。
凌均野攥着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拧开水瓶喝了几口,又把水放到一边。
周霆深也渴了,顺手拿起凌均野喝过的水,对着瓶口灌了几大口,低声闻着金大爷:“是要爬上去?”
金大爷放下行军水壶,擦着嘴角的水滴,往山上指了指“半山腰的黑房子,到那里。”
周霆深点点头就不说话了,好像就是纯粹问一句。
*
“再吐最后一次,就差不多了。”金大爷收了针,卸了力气后才敢抬手擦汗,果然是年龄大了,每一次施针就像要了半条命。
凌均野拽着金大爷的袖子,满眼都是孺慕之情,感激的话哽在嘴里说不出口,真没想到他竟然能有这种机缘。
“好啦小子,老爷子既然收了你当关门弟子,总得送你一件拿得出手的入门礼不是?”
拍拍凌均野的手,金大爷出了门,没一会儿那个人就钻了进来。
“这次是真的好了,对吗?”周霆深头发已经快一个月没打理了,不打发蜡的时候额前的头发垂下来,一点光都打不进眼睛里。
凌均野嗯了一声,抽回手。
周霆深脸白了白,慢慢跪坐在床边,试探着给凌均野捏着小腿,看他没有激烈反应才把力道落实了,摸着他的脚有些凉,又搂进怀里贴在肚子上。
凌均野瑟缩了一下,又被一双大手收紧了,温柔一声传来:“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