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今年暑假,我与教同年组课程的七八个老师照例一起去旅游,这次的目的地是塞罕坝国家森林公园。我们去的时候坐汽车,回程时由于经费不够改坐了火车,整整行驶需要七个小时。不过因为玩得很开心,大家倒没什么怨言,只是车厢里人太多、空气流通不畅,尽管我们都有座位,但汗味、脚臭味、纷杂的食品味实在让人无法释怀。
我、同教英文的朱莉、教生物的老李老师,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小伙子坐在一起,小伙子捧着一本日语版岩井俊二的《燕尾蝶》,看得正入迷,我们三个老师打着纸牌。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个学生问语法上的问题,真是……学习够努力啊。说实话,我很同情地表的学生,尤其是高中生,题单、作业、补习班是他们必不可少的历程。地心的学生则用更多的时间尽情地去玩,不是学校没有需要他们学的东西,而是幼年地心人的学习能力十分强悍,可谓是过目不忘。自从我来到地表,身体的颜色由绿变白、变黄,我的学习能力似乎也回到了幼年期,很多知识像水一样被我吸进了体内。
“现在的学生哦——”我刚想去抱怨一下现代的教育体制,眼神就碰见了对面年轻小伙目光里一闪而过的诧异和警惕。
“不好意思,能帮我照看一下座位上的东西吗?我要去趟厕所。”年轻小伙抬起他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用恳求的语气问我。
我仿佛觉得他与发出那种临敌般目光的人并不是同一个。“没问题。”我顺口答应道。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会拒绝别人的人,无论在地心还是地表。
他出去后,我注意到他座位上的行李只有一个电脑包。几分钟之后他回来,并交给我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赫然用地心文字写着我的名字“物”和“五十环不见,你变得更绿了?”的地心中部地区问候语。
我惊愕地抬头看他,他使了个眼色:“这是你刚才掉在地上的吧?”
“哦,是,谢谢你啊!”我下意识地答道。同座的其他两个老师似乎并没有留意这里的对话,一个劲儿地催我出牌。
我只能尴尬地对他笑笑。
又玩了半个小时的纸牌,两位老师终于困意来袭、闭目养神。我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澎湃,打开那封用地心文字书写的信,看下去:
“你看到这封文字的同时,证明你就是我认识的‘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幼年时期我和你接受同一位教官的授课,大概有四五环的时间。我是‘吉存’。难得我们在地表相遇,你到站下车后,我们在火车站附近的麦当劳见面详谈。”
信的背面是用地表文字写的一篇普通的流水账式的物品明细,这样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起疑——没有哪个地心人想被当作试验或解剖的对象,谨慎是必须的。他从小就是如此细心,这是我对于他最深刻的印象。
我朝他点点头。他会心一笑,继续看他那本《燕尾蝶》。
麦当劳门口的大叔笑呵呵地坐在长凳上,我和“吉存”笑呵呵地坐在最不起眼的小角落。
“你怎么来到地表的?”在沉默了几秒钟后,我们同时发问。
“我是被政府派来的,执行任务。”他说。“你呢?”
“我?莫名其妙从祭祀森林来的。”我故作轻松道。
他显然不相信:“还没有人能在不被指引的情况下就来到地表的。”
我无法解释,但我所关心的是:“怎么能回地心?”
他顿了顿:“在地心与地表世界之间有一条密道,地心的通道口在祭祀森林,地表的通道口在中国的某座城市。可是,祭祀森林的通道口已经被宗教控制了上万年,像我这样由政府委派的人必须经过教圣(地心唯一宗教西教的首领)的亲自审核才能出入一次通道。你的情况特殊,回到地心后,教圣说不定要裁定你非法进入地表的罪名,你就等着化成尸水吧!”
听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我心里有些害怕:在地表,尽管不是故乡,但我是活着的,要是回去地心,我却要死,还是不回去的好。不过,我也好奇地心人在地表的组织和力量。
他呵呵一笑,接着说:“不要那么紧张,别忘了在地心不是有能和宗教抗衡的政府吗?我向上层领导请示你这件事,相信会解决的。”
我欣喜若狂,能回到家乡是我七年来的期盼。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疑惑地问道。
“哈哈,你看看自己的手机链就知道了。”
我把手机掏出来,上面拴着个木头牌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遇到天文学教授莫里之后,我制作了一些精致的木头牌子,刻着简易的地心文字,把他们挂在衣服箱包等容易看到的地方,希望有一天其他地心人能够发现。没想到,今天意外帮我解决了回乡的问题。
我们又去酒屋续摊,我喝得有些得意忘形,“你到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这个不能说。凡是地心人在地表的活动,你什么都不要问,这只会自找麻烦而已。”
“好吧,算了,”我无奈地晃晃空酒瓶,“老板,再来一手啤酒。”
两天后,吉存约我到咖啡店见面。
他把糖和奶精倒在咖啡杯里,搅了搅:“政府表示你可以回到地心,但是——你必须为政府服务,完成一个秘密任务。”
“什么任务?”
“取得一样东西,顺便说一句,这个任务可能带有危险性哦,你做吗?”他冷笑。
我咬咬牙:“做。”
“好,‘物’,你的代号就是‘食物’,直接与我联系,这是你的工具和使用说明。”他把一个灰色的手提包递给我,里面是一些我叫不上的物件,有装着粉末的西林瓶、各种颜色的胶囊药片、看似指甲刀的照相机、看似照相机的炸弹等等。
我愣在那里。
他擦擦手,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这个动作在地表可以理解为鼓励或亲密的举动,但是在地心则有轻视、怜悯的意味,我认为是他想表达的是后者)说:“既然你决定做了,就不要后悔,否则——你应该知道。你好好想想,熟悉一下这些东西,明天我去找你,和你详细谈谈这次的任务。”然后笑着把一张钞票放在桌上,离开了店铺。
咖啡,他一口没喝;赠送的蓝莓味蛋糕,他吃了一半。
住在单人间的好处很多,比如环境安静、把陌生人带进宿舍不会有人留意等等。
吉存已经在我宿舍里的三腿凳子上坐了十分钟,仍在面无表情地纠结他刚进门时看到的被打劫了一样的屋子。
我给他端了杯水,赔笑着打断他的思路:“你不是要谈谈任务吗?我接受,只要能回到地心。”
他缓过神来,轻咳一声,“你的任务是,到本市的一家私企工作,盗取这家企业副董事长林曲贺的一把玉石钥匙,然后交给我。任务的期限是一个月,手段不限。我拿到钥匙后十日内安排你回家。”
我立刻找出纸笔,写辞职信。他笑笑:“你还真是个守规矩的人。”
我很顺利地办好离职手续,租了个一居室的房子,准备搬出宿舍。和我要好的几个老师,包括朱莉,非要在临走前给我办个欢送会,我一想到再过一个月就要回到地心,不能见到他们,就答应了。
当晚,我喝得酩酊大醉,不过回家时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新租房子的位置,不得不说,我的记忆力真的很棒,虽然我忘了是怎么回的家。
第二天早上,我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身边睡着连内裤都没穿的朱莉。
她的睡相就像一只安静的猫,慵懒而性感。细腻的皮肤发出诱人的光泽,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巾和我的手臂上,填满了我对地表女人的所有想象和憧憬。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她睁开眼睛,刚好看到我在看她,我回避她的目光已然来不及了。
她用种嗲嗲的口气和我打招呼:“早啊,小白。”
“啊,早!”我呆呆地道。
她迅速穿好衣服,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我,喜欢你好久了,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我……”我刚想要解释我只有一个月而已,不能和她成为男女朋友,她却按住我的嘴唇,说:“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
这个是真的,自从我遇到她,心里就一直希望和她接近,可是每当有这样的想法时,现实就会如洪水般将它冲破——如果我告诉她,我是地心人,她会理解吗?
她笑着跑掉了,“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哎——,我应该怎么向她解释呢?明天再想好了。如果告诉她我不喜欢她,她应该会很失望吧。可我怎么能说出那种伤害她的话呢?但难道要我一个月后人间蒸发时,才让她不知情地怨恨我吗?
我一定要放弃,我必须要回到地心。那里有我的家人、朋友,还有与我同甘苦、共患难、彼此了解至深的恋人“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