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小明李

3、玊玉生

　　“玉生姐姐？玉生姐姐？”
　　我梦见自己在家乡的原野上策马奔腾，却不知何故坠入悬崖，随着耳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近乎挣扎般醒来，看见康盛公主守在我的床沿。
　　“做噩梦了？还是我吓着你了？”见我摇头，她接着说，“我刚从皇后那过来，听说姐姐病了好些时日了，身体可还行？”
　　“还行……”我知道康盛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单是过来慰问我的吧？”
　　她像是小心思被我看穿似的：“姐姐您说，前些日子你替皇兄从我这借走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我？”
　　看样子，她是希望我跟她的皇兄催催。
　　“现在就能还给你。”我说。
　　当天，我带着康盛来到我在宫外置办的一处宅子，这里竹林绕池，长亭入林，藏得隐蔽，只有我和皇上知道，这是他藏娇的地方。
　　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是肖阮。他是个阴柔俊俏的男子，虽长得高挑，却被一身的书卷气压得楚楚可人，难怪牧哥哥会在公主的生日宴上倾心于他。
　　但皇上现在心悦其他，我也该把肖阮送回去了。
　　只是这肖阮一见到我，以为是皇上要来，眼睛都亮了，但我身后的公主喊出了他的名字，把他从不到一秒的梦里喊了回来。
　　“肖阮！”康盛总算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蹦跶着凑了上去。
　　“肖阮，你可以回去了。”我说。
　　“那皇上……”
　　“有新的人了。”我说。
　　康盛贴在肖阮身上，一只手摸着对方的喉结，这显然与她那张有些幼齿的脸格格不入：“我好想你啊肖阮，你有没有想我？”
　　“……那是自然，我的公主。”
　　我随即后退一步，顺手把门带上，跟下人交代一两句后坐上马车。我想在回宫前到玊府看望许久不见的父亲。
　　不知是因舟车劳顿，抑或是我抱恙未愈，一路上我脑中的眩晕感不断加重，双颊也越发滚烫。晕倒前我还在懊恼自己把从公主那借来的东西弄坏了。
　　肖阮这家伙，不过一个四处留情的男宠，竟敢对牧哥哥动真情！
　　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府邸的丫鬟一瞧见我睁开眼，便往外叫嚷着，这可把阿川嬷嬷给急坏了，挥着手示意丫鬟闭嘴：“赵大人和玊大人还在谈事儿哩！你这一通乱叫扰了国事可怎么办！”
　　当初先皇把我指婚给牧哥哥，父亲便把全家搬到了中原，仆人大多不伏水土，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府里的下人只有阿川嬷嬷是玊国人了。
　　“嬷嬷。”我轻唤。
　　“哎哟——我们的淑妃娘娘越来越漂亮了，人也得体了不少。”嬷嬷坐在床沿握着我的手，她不知道的是，淑妃的“淑”字，是牧哥哥故意反讽我的。
　　“在宫里过得还好吗？”我每年回到府上，嬷嬷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我拉长了声音：“好——”
　　牧哥哥只对男人感兴趣，不同女人行房事，可后宫的女人善嫉，她们以为皇上只跟我圆房，怕我怀上龙种，所以这些年来什么毒药我都被下过，身体好不好也只有我自己清楚。
　　照惯例，我得跟父亲的客人请安，所以待意识清晰一些我便下了床。
　　来者是牧哥哥的皇叔，当朝的宰相赵平成。
　　她对我们这些番人是再厌恶不过的，不知为何会到玊府上来，看样子和父亲达成了什么共识，相谈甚欢。
　　回到宫里静养不过几日，皇上就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小昊子回清远宫了吗？”
　　“这是怎么了？”
　　“上午说马场的马都不喜欢他，不想骑了，撂下这么一句就跑了，现在还没回殿！”
　　我从未见过牧哥哥当上皇帝后有这么高的兴致，仿佛还是小时候和我在草原上玩闹的哥哥。
　　几天前，小昊子被接到含凉殿，破格当了皇上的贴身太监。
　　我侧过身问：“荣儿？”
　　“回娘娘，回皇上，小昊子午时来过一次，见娘娘在就寝便离去，现在想必已回到含凉殿。”
　　牧哥哥下意识想即刻回殿，见我轻咳两声，就不急着走了：“你到中原这些年来，时不时就会犯病，病好了又精神得跟脱缰的马似的。”
　　“好想念当初我们一起在草原上骑马的日子。”
　　我真是生怕这辈子再也回不去，我要怎么提醒牧哥哥，他才肯带我回一次。
　　“我也是。”我看得出他是不想的，牧哥哥现在有其他上心的东西了，“你要好好养病，到时候我们捎上小昊子，再到孟婕妤那听戏去。”
　　可能是因为孟婕妤的戏对我有莫名的吸引力，不出三天病就好了大半。我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媚得刺眼夺人，我刚踏进含凉殿就被总管太监给拦住，说是皇上跟宰相在商讨国事，让小昊子带我到御花园逛逛。
　　商讨？分明就是吵了起来。我在殿外心想。
　　走到水方亭的时候，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小昊子，我们在这歇歇脚吧。”
　　“嗻。”
　　过了一会儿我问：“小昊子，你可知道皇上跟宰相争吵是何故？”
　　“回娘娘，小的不知。”
　　“那你今晚替我在皇上枕边吹吹风。”他听我这么一说瞬间变得娇羞起来，让我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咳了几声，“告诉我吧，平日里皇上可有跟你说过朝堂上的烦心事儿？”
　　“有的。”
　　“说了什么？”我想试试能不能借此问出他们吵架的缘由。
　　“无非都是和藩国的矛盾。”
　　不过几日，我病情加重，整个清远宫彻底变成了药罐子。我在最无力的时候收到了一封家书，是荣儿念的，隐约听到信上说家父作为征途大将军，不日将带兵出征，声讨玊国。
　　我当即昏了过去。这病总算是好不了了。
　　再次醒来时我已被折磨成一副瘦削白骨，后来听牧哥哥说在孟婕妤的宫里搜到了半包剧毒，他要替我讨回公道，让我别再为她解释。
　　再后来听小昊子说牧哥哥准备带兵出征。
　　幸好，我在断气之前没有收到父亲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