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剧》泐琦

31、指尖沙

　　脉脉离开以后，林承恢复了原来的作息，每日里练瑜伽，上班，回家，听音乐，看电影……生活依旧平静平淡的过下去，似乎什么也出现过，又似乎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身体时好时坏，不怎么稳定，林承也没再去查，只听之任之。江家两兄弟似乎收敛多了，江鸿铭自上次一别后再也没出现过，倒是江鸿森，打电话来提醒她让她复诊，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之后也只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倒是李晋，公事私事的总约她吃饭，竟是这段日子接触最密切的人了。
　　那天已然下班回家，李晋急匆匆的跑来找林承，拿了一小瓶香水。
　　“这是悠蓝新开发的男香，想和女香一起上市，你看还来得及么？”
　　林承煞有介事的打量着李晋，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呀，女香的整体策划经过近一个月的努力基本已经完成，男香现在才开发好，竟然说要一起上市。
　　“我知道难了点，本来男香是计划冬季上的，可开发出来后我觉得这味道秋天上会更好。”李晋自然知道为难，赶忙把香递了过去。
　　林承接过，喷了点在左手动脉上，扇了扇，前调依旧是柑橘，中调是木香，干爽空阔，颇有那么些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意思，果然是适合秋天的香水。
　　“喜欢么？”李晋颇有些殷勤。
　　“你想做成什么效果？”林承没有回答，在她看来，自己的喜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自己策划的商品顾客喜欢与否。
　　“与女香相配的。”李晋言简意赅。
　　“还想做情侣香水？”林承对于炒冷饭兴趣不大。
　　“相配未必是情侣香水，只是我希望这一季的香水，有个共同的主题。”THE SAME系列卖得很好，李晋也不想自己和自己干架。
　　“既然不做情侣香水，那女香叫做‘裂纹’，男香……就叫‘指间沙’吧。”林承晃动着金黄色的液体，信口说着。
　　“‘指间沙’？小承你太有才了。”李晋马上回过味来，虽然没有对应的元素，却都体现了一种遗憾和无奈的感触，且都是抽象到具象再到抽象的思维线路，真真形散神不散。
　　“话说回来，悠蓝那么频繁的推出新产品，且价位不下于那些名牌，只靠广告推，怕不是长远之计。”林承说出自己的忧虑，在香水的高端市场，CHANLE、BOSS、DIOR、CUGGI等各大牌虎踞龙盘那么多年，悠蓝只凭借出众的策划与大量的广告，想杀出一条血路并不容易，如果没办法很快打造出无法复制的品牌价值，人们在尝试了新鲜以后很容易回归经典。
　　“放心吧，悠蓝并不只做香水。悠蓝真正赚钱的是其他日化产品，香水只是悠蓝产品线的一部分，用来提升悠蓝品牌价值的。悠蓝能做那么好的香水，因此悠蓝的洗发膏要买贵也是完全合理的。当然，香水一直卖得好就更加好了。”李晋笑眯眯，眼尾的纹路中有些许的狡猾。
　　“悠蓝想涉足男性日化保养品？”林承不得不佩服李晋的精明，这招等于先抛了玉，然后把砖当玉卖，那么既然他如此着急要上男香，估计下一步动作已经有所准备。
　　“唉，小承你辞职了跟我干吧，你比我那些干部们要聪明太多了。”李晋半真半假的说笑。
　　“呵，你早个两年回来我一定答应。可惜我现在累了，干完你这票准备退休了。”林承也是真假掺半，却依旧佩服李晋的心思缜密布局深远，现在做企业的，能这样步步为营的筹划，实在不多了。多半的客户，无非要求销售量。
　　“为什么啊？悠蓝之后还有一系列新品要推……”李晋实在不明白林承眸中的倦意是为了什么，在他看来，林承远没有到江郎才尽的地步，相反，以其思维之敏锐，正该是事业的高峰期。
　　“我累了，不想再在这个行当里混吃骗喝兼带着蒙混大众的。不行么？”在林承的某些观念里，无论是策划还是广告，都是玩玩的东西，怎么样都带了点坑蒙拐骗的性质。
　　“行，怎么都行。反正现在是小承你最大。我下周要这款男香的全案啊……”李晋继续发挥资本家的特质：“而且，平面摄影还是交给杨脉脉吧，她的东西看了舒服。”
　　“下周给到全案不行，时间太赶，奢侈品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这样，先设计瓶身和包装，不至于影响生产，然后再细化传播。”对于可能影响品质的要求，林承坚决不予以答应：“而且，脉脉那边你自己去。”
　　“MG不是素来做全案的么？哪里有客户自己找摄影的道理？”李晋见脉脉不在，隐隐猜着了什么，却是明知故问。
　　“因为杨脉脉是你指定的摄影啊。如果不指定，MG当然做全案。她公司并不是我们唯一合作单位，她也不是MG御用摄影师。”林承也是牙尖嘴利没理说出来成三分的人。
　　“你和脉脉怎么了呀？”李晋不依不饶，却依旧是笑着的：“小姐妹拌嘴总是有的，用得着做老死不相往来状么？”
　　“没什么……”林承沉吟良久，方道：“脉脉看到我的案子，就知道怎么拍的了，MG不做全案，你可以省很多。”
　　李晋见问不出来什么，也不好硬逼，只悠悠叹了口气：
　　“你啊，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心里有什么，总不说出来。这么多年了，都没改过的？”
　　林承微笑，有种默契似乎回到了她和李晋之间：
　　“是啊，有生之年怕是改不掉了吧。”
　　李晋若有所思，却不问什么，只告辞离开。

　　林承积极准备辞职，脉脉却因为和林承的一系列合作以及摄影大赛的获奖而在业界声名渐起，渐渐有客户指明要她摄影，每天的工作也是异常忙碌，也只有在忙碌中，脉脉才能不去想起。某些时候，能不想，也是一种幸福。
　　她走进老板的办公室，看见李晋在对她微笑。
　　“不，方总，这活我不接。”脉脉听说是MG的案子，直觉的拒绝。
　　方浩皱了皱眉，五十多岁不到的年纪却已谢了顶，管着这么群挑客人的摄影师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脉脉啊，你和悠蓝又不是第一次合作，有了上次THE SAME系列的经验，这次合作应该会很顺利。”方浩明白，杨脉脉素来吃软不吃硬。
　　脉脉沉吟，的确，找不到推辞的借口，只能含糊其辞：
　　“总之，我不想再做MG的案子。”
　　“脉脉……”方浩还想劝，却被李晋的眼神阻止。
　　“杨小姐，你先看看案子，如果没感觉，我绝不强人所难。毕竟，摄影师要对这个策划有所领悟，才能拍得出好东西，否则，就是糟蹋了这案子。”
　　李晋把手上的案子递给她，脉脉无法克制看的冲动，只得接过来，翻着。
　　以蓝色为基调的不规则椭圆形水晶瓶身，再以内雕的工艺雕刻上些许纹路，配上深蓝色的香水，从来没见到过的设计，典雅中流露出另类。女香的名字是“裂纹”，文案只有一句：碎裂开才能看见的美。男香却做成方形透明沙漏，也是水晶的质地，不同的是，沙漏里装的是金色的香水，名字叫做“指间沙”，文案却是：无法紧握住的最珍惜。
　　脉脉心中一痛，眼眶有些发热，忙收敛心神，暗自镇定，轻阖上案子，交还给李晋：
　　“对不起，我不接。”
　　李晋耸耸肩，略带了些遗憾的语气说：
　　“亏小承还说你一看就知道怎么拍了，都不写摄影提案，看来我还是得去找别人。”说完，站了起来，不顾方浩的满脸尴尬。
　　脉脉阖上眸，尽力去忽视那句“小承说你一看就知道怎么拍了”，却适得其反，内心有个声音在叫嚣：我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拍！
　　李晋出了方浩的办公室，却见脉脉追了出来，眼神急切，语气却是坚定：
　　“我反悔了，这个案子，我接。”
　　李晋微笑，把案子从新递给脉脉：
　　“你们两个联手，那么心里有故事的人谁都拒绝不了这两款香水了。我明天给你送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