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错错》九点五十五

82、你一定要重新说话

　　络槿端着水盆走到月初身边，水盆中飘着的帕子被捞起，挤出大部分的水，月初轻轻的给陆卫眠擦着脸，又将温水一小勺一小勺的慢慢喂入口中。
　　已经十日了，五哥，你要睡到多久啊。
　　白云深迟迟不见人，清源一整个堕落至极，陆卫眠长睡不醒，再加上孩子，好在还有个屠逸能担起九黎部的事，否则月初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次日清晨，陆卫眠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这次睡的太久了。
　　“五爷！”络槿兴奋的喊着，这个时候对他来讲，没什么比陆卫眠更重要的了。
　　“络槿，我交代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一醒来便着急问这个，络槿心中更是心疼。
　　“王后那边虽然交了些文人大家，可似乎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我已经利用断生门在北疆的暗线放了消息出去，到时候漫天飞雪，一定能将九黎部的名声打出去。”
　　“那就好。”总算还能有点用。
　　陆卫眠看着床榻顶端的帘布，眼神有些深远，“络槿，无论日后我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护在阿初身边，她现在无依无靠除了阿拓的孩子，没什么亲近的人了。”
　　“五爷，您说什么呢？络槿绝不离开您，您一定不会有事。”说着说着络槿的而眼泪便掉了下来，陆卫眠昏睡的症状越来越厉害，她心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月初听说陆卫眠醒过来便急忙过来看看，还抱着孩子，那孩子长了许多，也白了许多，更加讨人欢喜。
　　陆卫眠看着这孩子，精神也好了些。
　　“这孩子，还没个名字吧。”
　　月初摇了摇头，满是期待的看着陆卫眠。
　　“以玄璜礼北方，璜乃半壁美玉，他爹命中双石，定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单名璜字如何？”
　　月初看着怀中的孩子，心里念着他的名字，石璜，石璜。
　　“络槿，将我的锦盒拿来。”
　　络槿取来后，陆卫眠打开他珍藏的锦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块方正的玉佩和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丝帕。
　　陆卫眠的手不自觉的在丝帕上停了一下，又快速的拿起玉佩放在了婴孩的身上。
　　“这是我陆家祖传的美玉，如此最是相配。”
　　石璜啊石璜，五伯伯也就能送你这个了。
　　说完他将盒子递给络槿，淡淡的说了句，“将盒中的东西烧了吧。”
　　络槿一惊，“烧了？五爷，这可是……”
　　“烧了吧，没用了。”
　　【五哥，那丝帕……】
　　“不过是曾经的一点念想罢了。”
　　陆卫眠的脑海中不自觉的会想起那日红烛锣鼓的喜庆场面，她金钿红妆迎着她的夫婿入门，映着他身上的血色，一点都不突兀，当日丝帕传情终究还是被刀剑斩落。也好，终究免得她跟着一个残废守寡。
　　月初见陆卫眠不愿多说也没再继续追问。
　　“柳桩林怎么样了？”
　　【估计明日就能吐出去絮来，万亩柳林，再加上蛊的催化，持续到入秋不难。】
　　“那明日便去看看吧。”
　　【也好，最近来九黎部的人很多，提早去看人也清静些。】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正轨，炙夏飞雪的名头太响，前来观赏的不止有文人名士，更有大批游人前来观瞻，九黎部一时之间热闹至极，留宿之人更是挤满了所有客栈。而这样的场面让嫣柔也有些疑惑，她请的都是些文人墨客，怎会来如此多的人？
　　第二天一早，月初将石璜交代给络槿便和陆卫眠去了柳桩林，只见高耸的柳桩顶上悬挂着翠绿的纸条，点点柳叶掺杂期间，翠绿的枝条上毛茸茸的附了一层雪一样的飞絮，对着湛蓝的天空，一时不知是天上云还是地上雪。云似雪来雪似云，似和不似都奇绝。微风轻起，摇摆的柳条赶走紧贴的柳絮，漫天飞絮犹如鹅毛大雪，落在二人的肩上，头上，这是一场不会融化的大雪。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柳絮，片片鹅毛。可惜，四时之景不可同时现。”
　　【春日日月同坤，夏日柳絮飞雪，秋日星河枕梦，冬日暖风迷人。总要一样一样来，我们慢慢看。带着石璜，慢慢来。】
　　陆卫眠笑了笑，没作声。
　　月初休息的很早，毕竟明日柳桩林便要正式开放，成与不成，只看这次了。
　　“七爷，我给您炖了碗补汤，您喝了吧。”络槿在门外说道。
　　月初有些疑惑，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送了补汤？况且这么晚了，要喝也应该是明天。
　　她打开门，只见络槿红肿的双眼端着汤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月初赶紧把人拉进来。
　　【怎么了？】
　　“没，没什么。五爷又昏睡过去了，我比较担心。”
　　月初叹了一口气，陆卫眠的症状她也在极力想办法，曾经想过给陆卫眠用转髓蛊，不过那蛊太过难熬，他不肯用，月初其实也不忍心，事到如今也未想出好的办法。
　　“七爷，您，喝汤吧，这汤里有几味药材，对嗓子好。”
　　月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迟迟不肯动手。
　　“这是五爷睡前炖的，好不容易找的药。”
　　也罢，想来络槿也不会害她，月初端起补汤大口地喝着，入口有种血腥味，但月初还是皱着眉头喝了个干净。
　　络槿看着月初喝完，便匆匆走了，生怕一个忍不住便崩溃大哭。
　　月初是被咳醒的，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嗓子奇痒无比，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她跑出屋去，生怕咳醒孩子。嗓子越来越痛，越来越痒，最后她直接跪在地上咳出一口又一口血。
　　天渐渐亮了，月初顾不得嗓子直奔柳桩林，比预期的要好很多，文人骚客游人富商无不为之震撼，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嫣柔也被震惊，炙夏飞雪她真的做到了。
　　“上神赐福，炙夏飞雪，此乃借圣女之光，照我九黎兴旺！”屠逸站在山顶的阁楼之上激昂的喊着。台下众人无不敬拜，不知是谁起了头，所有人高喊“上神赐福，圣女之光！”
　　屠逸转身，看见披着灰色衣衫的月初微微一笑。
　　谢谢你，让九黎部重振！
　　可那一声声叫喊之中少不了有些光张嘴不说话的人，苏昀混在人群里，看着月初微微一笑。
　　该走的流程走完也就没月初什么事了，好在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
　　她慢慢走向王府，今日之事少不了嫣柔推波助澜，怎么也该去道谢。
　　可她刚进王府便听见里面传来争吵。
　　“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是小人？你呢？你和那个月初就清清楚楚吗？你一口一个月姐姐，做什么都想着你的月姐姐，怎么？尝够了男人又想尝尝女人？”
　　“你混帐！”
　　清源和白云深？说完里面还传来了东西摔碎的声音。月初赶紧推开门拉架，二人打的是难舍难分。
　　“够了！别打了！”
　　月初这一嗓子出来，三人都愣了。
　　“林，月姐姐。你，你能说话了？”清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说话！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月初摸着自己的喉咙，这像是一场梦一样。
　　“我，我能说话了。”
　　清源激动的冲上前去抱着月初，“太好了！太好了！你能说话了！”
　　白云深脸上闪过短暂的震惊，随后，又布满阴霾。
　　看见白云深黑着脸，月初才反应过来，“白云深，你误会我和清源了。”
　　白云深没说话，只是死盯着清源。
　　清源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委屈但没有躲闪，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家人，月姐姐待我如亲生弟弟，他是我姐姐，我对她不可能有别的感情。我不好男风，可我却将一颗真心倾注于你。你借着云端的身份与苏昀纠缠不清，又反倒说我不洁，我不亏欠于你，更不会让你如此作践我。你我二人情分已尽，就此别过！”说完便跑了出去。
　　白云深有些动摇，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挽留。
　　月初赶紧追出去，可清源跑的实在是太快她一路追去，也不见人影，反倒是撞见了前来送丧服的侍从，这侍从像是五哥的人。
　　“见过圣女。”
　　“你这丧服要送到哪去？”
　　“回圣女，要送到陆公子的住所。”
　　月初一愣，“陆公子？谁让送的，谁死了？”
　　“回圣女，是络槿姑娘让送的，听说，是，是陆公子。”侍从低着头谨小慎微的回答着。
　　五哥？！月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愣了片刻之后她疯了般向陆卫眠那跑去。顾不得撞上行人，他一路跌跌撞撞恨自己不能飞过去。
　　推开紧闭的大门院中早已经白联高挽，络槿跪在陆卫眠的尸体旁默默流泪。
　　“五哥。”月初呆在那小声的呢喃了一下，这句五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她慢慢走过去，身体有些颤抖，看清了陆卫眠惨白的模样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五哥！”月初哭喊着，嗓子里传来痛感，仿佛有一个钩子，钩在她的喉咙上，疼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哥，我能说话了，你听见了吗？我能说话了！”
　　月初声泪俱下，整个哭成一个泪人，她哭到抽搐，双手颤抖着附上陆卫眠灰白的脸庞，那张脸昨日还生动的对她说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柳絮，片片鹅毛。原来，你说的可惜，是这个可惜。
　　“怎么回事？谁杀了五哥！”
　　月初箍着络槿的肩膀崩溃的问着。
　　络槿已经流干了眼泪，她绝望的看着月初：“七爷，五爷是自戕的，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剜了自己的心给您做药引，让您能重新开口。”
　　什么！
　　“五爷自小身子不好，是药材喂大的，他的身体是最好的药引，他得知您深中蛊毒那一刻起，便下了这个决心。”
　　月初仿佛一下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刚才说什么？剜心做引？！月初慢慢伸出手，覆盖住陆卫眠的胸口，似乎想确认什么，下一刻，那碗补汤的腥味突然从胃里反上来，她闪到一边控制不住的干呕。
　　为什么？五哥，我不值啊，我不要说话了，我宁可当一辈子哑巴，也不要你这样！
　　“五哥！”月初哭喊着，可怎么喊都叫不回她的五哥了。
　　络槿看着伤心欲绝的月初，默默退了下去，她要做的，就是让陆卫眠安安稳稳的下葬，然后守着月初，护她一辈子，完成陆卫眠的遗愿。
　　可当她安排好事情回来时，院中早就没了月初的影子。她去月初的屋中找，却发现只有侍从正耐心的哄着哭闹的孩子。
　　而一同消失的却不止月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