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我要学习》要吃咖喱面包

9、柴罗风云

　　风暴持续愈演愈烈，孟希白刚换好衣服，一个远高出船身的巨浪袭来，船头猛地被掀起，在强烈的颠簸与完全的失重状态下，孟希白压根没法抓住床架支撑住自己，手掌瞬间松放，孟希白赶紧抱住头部蜷缩在一起，任凭这无法抗拒的重力将她拉扯去房间的另一头，孟希白狠狠撞到墙壁上，预料之中的结果丝毫没有减轻撞击的疼痛，手掌慌乱挥动却没能抓住任何固定物，紧接着，不等她有所反应，船头一个俯冲，孟希白不能自已又狠狠撞回了床边。

　　就像一把刀正刺向你的脖颈，你高昂起下巴躲避着刀锋，然后收起下巴表达畏惧，坤象船此时正处在这一把把劈天盖地挥舞而来的砍刀之下，这浑然天成，在无限自然之力加持下而形成的巨浪，比世间任何一把名刀都令人生畏，使人无力反抗。世人皆爱大海的包容广阔，但偏偏现在孟希白是一点也不敢奢望，她只期盼着这暴戾的君王快些疲惫厌倦下来，好让幸存的蚂蚁们得以再次苟活。

　　孟希白累极了，却一点也不敢放松，蜷在圆桌下面抱住桌腿，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她也可以想象出宝船是怎样毫无招架之力在巨浪掌上慌乱逃窜，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无孔不入，房内的窗户败下阵来瞬间投降，啪的一声被破开，海水混着白花花的泡沫终于侵袭成功占领了房间，所幸楼还算高，海水并不会大量灌入。

　　孟希白此时正紧闭双眼拼死对抗这反反复复的海浪，突然她睁眼一看，窗外的可怕景象让她如坠深渊。

　　只见海水飞旋，大海内部从四面八方施加而来的力量，将这数千米的深海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纵然再不敢相信，孟希白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巨型旋涡正在快速形成，旋涡中心的深渊令人不由自主产生出想要逃离可最终会被卷入进去的绝望。船离旋涡还有大段距离，不至于会被立刻卷入，可难保海浪不会将船一步步推入其中。

　　孟希白死死盯住那旋涡，海水不断翻卷激起扭曲的纹路，形成一种诡异的动态的静止，活像某种远古蠕虫动物的口器，低等无进化，透着最原始的吞噬一切的欲望。孟希白完全移不开眼，慢慢地，她松开紧握着桌腿的手，向着窗，向着窗外的漩涡走去。

　　这一刻，船在又一波的海浪上方悬空停住，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船上的一切都停住了，笔架浮定在半空，湿漉漉的衣物维持着下坠的纹理，除了孟希白正缓缓走向船边和她眼前张着深渊巨口的飞旋的漩涡。

　　她想起了一切，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正在游轮上，海面突然出现了旋涡，与眼前的一般无二，当时她正站在外边，随后，就被卷了进去。

　　曹鸿，也就是她的男朋友，兴致冲冲计划了一场游轮旅行来最终确定自己的心意，如果曹鸿确实对她满意，就会决定和孟希白结婚。她和曹鸿是相亲认识，她没有结婚的意愿，但是母亲觉得她应该结婚。

　　“你一个女儿家，哪能一直独自打拼，也是时候找个男人嫁了，不用在外劳累。”这是母亲对她说的话。孟希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那么小的年纪就出海捕鱼养活自己，而现在二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就突然变作手成无缚鸡之力。但脆弱的母亲觉得为女儿找个男人就可以弥补她的女儿幼年无依无靠的苦境，也可以慰藉自己这么多年来挥散不去的愧疚，忤逆母亲的话，只会让母亲更加沉湎于哀伤，从而也间接地折磨孟希白。

　　曹鸿与她一般高，身材臃肿，其貌不扬，但男人的相貌不足为虑，曹鸿本科学历，白领工作，倒是自己有些配不上了，但曹鸿满意她长相漂亮性格温顺，这让曹鸿很是犹豫。在单方面的夸夸自谈中，曹鸿摘下了帽子，一颗毛发稀疏的头颅，但曹鸿无所谓，她粗糙的手掌，暗沉的肤色，以及贫瘠匮乏的语言足以让曹鸿觉得志在必得。

　　她摸到了窗沿，海风迎面扑来，孟希白的发丝飞舞着，无休无止与狂风缠绵。

　　那如果她再跳进去，是否就可以回去了，回到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回到她认识的人们身旁？她来到这个陌生地方，她与孟述孟禾之间没有提起来就心照不宣，相视一笑的回忆，她不是琅玉口中那个对她有救命之恩的小姐，她不是宋海山心中才气胆识皆俱的孟姑娘，孟希白没有朋友，整日漂泊在船上，看着一成不变的海景，船上的渔民只会沉默不语。

　　但孟希白无法讨厌这里的人们，他们对孟希白真挚的好，让她忍不住沉沦其中，却又时时刻刻不在痛苦着，他们所有的爱意给的都是原来的孟希白，一个在呵护中长大，从小便饱读诗书，才艺双全，永远生机勃勃的女孩，没有人不喜欢她，孟希白光是听了些只言片语都忍不住心生爱怜，这让孟希白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偷，贪恋着得来的赃物担心着随时到来的名为剥夺的恶果。

　　快离开吧，在一切变得无法掌控之前，孟希白对自己说，她双臂一撑，灵巧地爬上了窗沿，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纵身而跃，旋涡就在眼前，深渊无声地招呼着她，连风也在助力，火急火燎牵拽着她的身躯。

　　在游轮上时，她与曹鸿无话可聊，这时他们看见了一对情侣，相互依偎，十分恩爱，曹鸿上前与他们攀谈，顺其自然，几人聊得很投机，除她以外，孟希白根本无从插嘴，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于是孟希白悄悄离开，驻足在船舷边。

　　她要回去，回去，与曹鸿结婚，生个孩子，照顾孩子……母亲应该会高兴了吧？仅仅因为有人愿意娶她……

　　孟希白想回头再看一眼，于是转头，看见宋海山向她跑来，伸着手臂，像是要抓住她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掉帧了一样，那么奇怪那么慢，孟希白觉得好笑，这样怎么能抓住我呢？但她看见宋海山的脸，那么急迫慌乱，像是在挽留什么，眼睛里全是恳切哀求，孟希白感到羞怯，还没有人这样看着她过。接着，宋海山嘴巴缓缓张开，很用力的样子，却依旧是缓慢的，再缓缓合上，再又张开，他在说什么，孟希白有些好奇，她想听一听。

　　就听一下吧，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为自己选择一次。

　　孟希白屏住呼吸，一点点把住窗框，小心翼翼转身，在窗沿上站了起来，双腿颤抖着，脸庞不用承受无情的海风，孟希白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喘上口气了，她看着房里的一切。就在这时，船动了，暂停键解除，一切物体都顺着原来的趋势开始滚动散落，杂声一片。船自然又开始了翻涌，孟希白一个踉跄，跌落下来。

　　宋海山瞬间反应过来，伸出双臂，一手环腰，一手护头，轻而易举将孟希白拥进怀里，宋海山再一旋身，转为自己在下，用后背替孟希白承受住紧随而来撞击，孟希白感受到自己撞进厚实的身躯，没有一丝疼痛，头顶随之而来是宋海山吃痛的闷哼，她立马爬起来，抓住手边的书柜，死死护住宋海山不让他滑下去。这对宋海山来说不算什么重创，他怕孟希白撑不住，赶紧起身也抓紧书柜。

　　“孟希白！”宋海山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说道：“你爬窗户干嘛？你疯了！”

　　“我听斗手说，只要观察天象，就能看出风暴什么时候走了。”

　　宋海山显然不相信，表情更加扭曲，咬牙道：“你耍我呢，你听听这话能信吗？”

　　“真的，不信你看看外边，风暴马上就要停了！”

　　宋海山提气正要回怼她，不经意间向窗外一瞥，天空竟然真的有些放亮，刚刚只顾着理论没注意，与先前相比，船的波动缓了些，不需要再死命抵抗。

　　孟希白也回头看，窗外哪里还有旋涡的身影。

　　“多谢了，宋海山。”孟希白举起手想和他来个击掌。

　　宋海山皱着眉，看看孤零零举着的手，再看看孟希白，不明所以。

　　孟希白晃晃手，眼神示意他照着自己做，宋海山屈服，乖乖抬手。

　　啪！两只手掌顺利会晤。

　　“宋海山，你果然是身手了得啊！”她开心地笑起来。